第23章 琅嬛月

“没想到今日太子殿下竟然会来。”几名贵女窃窃私语。

        “是啊，刚才温大小姐不是还说不会来的……”

        温娉婷如坐针毡，一张俏脸上辨不出喜怒。她那日盛情相邀，却被秦怿所拒，而今日自己前脚刚说完太子不会来，后脚此人便到了。

        太子一到众人的话题自然也就到了这位难得一见的殿下身上。温娉婷便听身边人小声道：“哎你们可知道，今年负责操办的是肃国公府的少奶奶，就是那位八殿下，韶仪公主。”

        “前几年我记得这位公主与太子关系最是亲密的。”那说话的贵女话头一转对温娉婷道，“这件事情咱们的未来太子妃应是最清楚不过的吧？”

        此女话语间不掩嘲弄，两家素日里便不对付，温娉婷懒得与她争嘴。可方才她已出言与太子熟络的模样，此刻已是箭在弦上，索性便硬着头皮起身往太子与韶仪两人的方向走去。

        而此刻韶仪也是颇为尴尬，毕竟她是当真把自家皇兄给忘了，还真没给人安排座椅……

        正巧此时，只听外头又是一阵响动，正是戚后到了。

        戚后今日来的算早，身上衣裳已经换了相对轻便的宫装，她款款而来，在经过太子与韶仪之时脚步微微一顿。

        韶仪福身，“女儿参见母后。”

        戚后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一瞬，略一点首，便看向一旁的秦怿，蹙眉道：“你怎么过来了？”那日秦怿当着自己与皇帝的面拒绝温娉婷的事情，戚后可没忘记。

        “儿子事情处理完了，看时间正好便来坐会儿。”秦怿颔首道，姿态倒是挑不出岔子的恭敬。

        戚后闻言眉间并未舒展，反而越发紧皱。她轻扫了一眼韶仪，继而淡声道：“既然来了，那就坐本宫这儿来。”

        “是，母后。”秦怿尚未开口回答，韶仪便接话道，“女儿这就给皇兄添座。”

        秦怿一时无法，只得跟在戚后身后。

        韶仪心里长舒一口气，回身便见温家大小姐温娉婷站在自己的不远处，冲自己嫣然一笑。

        “臣女温娉婷，见过殿下。”温娉婷屈膝福身，竟是行了全礼。

        “温小姐不必如此客气。”韶仪侧身只受半礼，俯身虚扶温娉婷的起身。

        温娉婷莞尔一笑，垂眸道：“往日里便听太子说殿下您最是亲和有礼，可惜殿下已出阁嫁人，娉婷一直难以见到本尊，如今一见果然如太子所言。”

        秦怿并非爱多言之人，韶仪心知这位“未来嫂嫂”只怕是有意与自己结交，才有如此一说，不过她对温娉婷初初一见还是比较满意的。方才那几女所言韶仪也听在耳中，多少猜到温娉婷是被剥了面子，因而眼下也不欲去戳穿她。

        如此便只是一笑：“韶仪也久闻温小姐之名，方才太过忙碌，若有照顾不周之处还望温小姐见谅。”

        两人稍稍寒暄两句，便听上首的戚后忽然开口道：“娉婷，你坐本宫这儿来。”

        这一声不大不小，温娉婷眸中一亮，微一昂首在戚后下手的位置坐下。她抬眼一扫方才那说自己风凉话的几人一个个压低了脑袋，生怕自己瞧见一般。

        “听说你染了风寒，如今可好全了？”戚后净过手，纤白的手指头在纸绢上一只只沓净，一面问温娉婷道。

        “看过大夫，都好全了。”温娉婷温顺地微微俯首，接过戚后手里的纸绢为她擦拭手上的水珠。

        “若是日后身子再不舒坦，便请宫里头的方御医去瞧瞧，此人看这些头疼脑热的毛病很有一手。”戚后并不拒绝温娉婷的动作，反而任其而为，显得尤其亲密。在外人看起来不得不有所深思。

        “不过一些小病，哪里用得上御医。”温娉婷将戚后的手拭干净了，便将帕子丢回伺候的婢女手里，眼睛却不住地往另一边坐在的秦怿身上瞟。

        秦怿看起来并没有关注两人的对话，目光一直不知在看着什么，看的极为认真，几乎是将戚后都一并抛之脑后了。

        “风寒哪里是小病，有些人看起来是好了，过几日再发得更厉害。”戚后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不动声色地继续道：“太子若是有空，还需多往永安侯府去看望一二。”

        被皇后点了名，秦怿方回过眸来，只道：“儿臣平日里公务繁忙，只怕是腾不出时间，还望温小姐见谅。”

        温娉婷的脸色不大好看，恰逢司乐坊上来搭台子，丫鬟送了戏帖子来点戏。

        戚后喜欢看歌舞戏，自然也是夏宴上不可或缺的一档子桥段。温娉婷的尴尬略和缓了些，心中苦笑如今自己在太子这里怕是撞了南墙心也不死。

        开台唱戏，众宾到齐，场面上也热闹起来。

        温娉婷注意到秦怿始终有些心不在焉，他在看什么呢……她不由得目光跟着他的，仔细看过去。

        戏台子上咿咿呀呀地唱了小半会儿，温娉婷没去听清唱的是什么，她注意到秦怿始终有些心不在焉，心里头暗想他在看什么呢……不由得目光跟着他的，仔细看过去。

        忽然听到身边一阵巨响，是杯盏摔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温娉婷下意识一低头，便见自己脚边一地的陶瓷渣子，已然碎得不成样子了。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纷纷看向主座。

        身边的戚后脸色铁青地站起身来，目光冰冷刺骨，尤可见其中一触即发的怒意，宛如一头被激怒的恶狼。

        “娘娘……”温娉婷何曾见过戚后这般神情，当即被吓得脸色苍白，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戚后没有理会她，沉声厉喝：“是谁点的这出戏？”

        台上唱戏的伶人们匍匐在地惶恐不敢出声，四下一片死寂。

        “娘、娘娘……不知可是出了什么岔子？”陆王氏俯身跪着，身子肉眼可见地发颤，连头也不敢抬。

        “母后？”秦怿亦是极少见母亲如此震怒，不由得诧异道。

        戚后冷眼瞥他，继而喉间发出一声冰冷的笑，她的目光重新挪到陆王氏的身上，令陆王氏脊背发凉。“你们陆家可当真是胆大包天！”她说罢便看了一眼听到动静匆匆敢来的韶仪，眸间没有任何情感，尚未等韶仪开口说话，便带着一行人拂袖而去。

        夏宴之上皇后中途离去可是天大的事情，陆王氏脸色惨白，身子一软颓然坐在地上。

        韶仪方才正巧去了厨房里布置宴上酒菜，听到堂上动静匆匆而来，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当即将戏班子遣退后换上了乐坊歌舞，众人略安抚好后，便上前寻到秦怿。

        “皇兄，方才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韶仪见一地的碎瓷片，便能想到戚后当时之震怒。

        戚后的怒意来的奇怪，秦怿自己方才又一直心不在焉地想找韶仪，不曾注意发生什么。只是这话自然是不好与韶仪说的，一时间他亦不知道作何回答。

        倒是一旁的温娉婷小声开了口道：“我听皇后娘娘的意思，像是刚才的那出戏有什么问题……”

        “戏？”韶仪微微一怔。今年的司乐坊来的是京中名伶何玉卿，若说这唱戏的功夫上她可算是京中第一流的，那看来问题多半是出在戏目上了。

        “剪霞。”韶仪回身吩咐道，“去把方才给母后和几位夫人点过的戏帖子拿过来我看看。”

        剪霞连忙匆匆去寻了戏帖来，递到韶仪手中。韶仪垂眸一看，只见那翻开的头一页便写着一行小字。

        ——《琅嬛月》。

        韶仪面上神情凝重，将戏帖子往剪霞手里头一搁，低声道：“去把司乐坊的人统统带到惜芍院去，我要查清楚，究竟是谁点了这出戏。”

        一旁的秦怿也看到了这出戏名。《琅嬛月》在本朝乐坊里是常点的曲目，他虽然不爱听歌舞，却也听同僚提起过几句。

        这出戏讲的是前朝名姬虞贵妃约帝王相见于月下花亭，久候而不至，方知帝王已经改去别宫的故事。整只曲子前半段听上去愉悦欢喜，而后半段却是万般愁绪难解，怎么都不是一出应当在夏宴上点出的戏目。

        贵妃……

        秦怿眸光微凝。他记得父皇至今为止，也有一位被封为“贵妃”的妃嫔，并且只有那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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