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相争（一）

毕竟沈迟白还是若有其事地冲黎莘交代了，所以黎莘也是十分配合地表现出了些微震惊，即使这些震惊在沈迟白看来，拙劣尽显无疑就是了。

        只见黎莘不徐不疾地往后退了半步，抬眸望着沈迟白勾了勾嘴角道：“那真是民女有眼不识泰山了，不知民女这会再行礼还来得及吗？”

        黎莘话是这么说，但心中确实是开心的。

        方才沈迟白在开口之时，虽是下意识因为身份转换以二殿下的自称开了口，却还是改口在黎莘面前放低了姿态。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沈迟白并没有在黎莘面前端着皇子架子的意思。

        这一秘密虽然早已心照不宣，但说清楚后，还是让两人之间的氛围轻松了不少。

        沈迟白听了黎莘的话笑意不减，只问：“那不知这一遭下来，方才黎姑娘说的话是否还作数呢？”

        果真是逃不掉。

        黎莘不禁失笑，看着沈迟白有些无言以对。不过好在她刚才就考虑过了这个情况，到了这时也就不显慌乱：“这要事当前，沈……二殿下竟是不顾正事拿我开起玩笑来了。”

        话说出口，黎莘才发现改口这件事还是有些难的。不过这一句话也足够让她提醒道，沈迟白当下应该专注正事，而她所说的也不过是玩笑话罢了。

        沈迟白明里暗里被拒绝了，心中悻悻却不显露在面上，只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随后又若有所思道:“二殿下一称，从黎姑娘口中听着是在别扭。在下既然和黎姑娘并肩，那黎姑娘不如直接唤在下姓名如何？”

        沈迟白觉得“沈公子”一称生分，早便不想让黎莘“沈公子”前“沈公子”后地叫自己了。此时既然话题讲到了这，他也就顺势提起了这个他挂怀许久的想法。

        黎莘闻言挑了挑眉：“这可是宫中，我若是不知死活地在人前人后唤你大名，莫不是觉得自己活得太久了？”

        说着，黎莘又有些耐人寻味地问道：“况且，何时开始，我竟是与你并肩了，沈公子？”

        话说得是不愿这样称呼沈迟白，但说出口，却已经改成了“你”，也唤回了“沈公子”。

        沈迟白对这回应心中也还算满意，便又道：“既然黎姑娘已经决定留在宫中，又不介意入仕做女官，现下还与在下一起与那柳楚玉对峙。在下还当是黎姑娘听了公众传闻，猜到了在下身份，愿可怜一番在下的境遇来帮一把手呢。”

        方才黎莘拙劣的演技，沈迟白并没有想揭穿。但既然知道了黎莘猜到的事情，他也就不遮遮掩掩地直接放在了话语中，顺道还借着这话，赚了一把黎莘的心软。

        这样长一段时间的相处，沈迟白早便摸清了黎莘的性子。她纵使平日里总一副言辞强硬还不饶人的模样，但在亲友交际上，确实心软得过分。

        沈迟白大胆将自己放在了亲友之位上，心想着这一番试探就算失败了，也不算亏。

        而不出沈迟白所料的是，黎莘果真是心软了。

        黎莘脑海中闪过了一些关于洛韶烟提及的故事，望了一会沈迟白后移开了视线，看似无奈地轻叹一声：“你如何打算？”

        说到这里沈迟白当真是沉默了一下。

        这暗卫隶属于皇家，但只属于当朝皇帝以及储君。他虽说是二殿下，但本就因为身份地位遭人轻视，这会就算他想插手也不会那么容易。

        “我需要时间去调查一番，”沈迟白没有平白保证下来，沉思期间想到答应黎莘的事，又道，“期间我想办法让你与黎响和秦初恢复联系，之后再从长计议吧。”

        沈迟白不愿在黎莘面前再多伪装自己，袒露身份自然是其中一方面，但更多的，还是他一点点剥离先前的轻佻浮夸，以真面目示人。

        他说完一番话，转眼望着黎莘沉默下来。

        这一下转变的确还是让黎莘有了些微不适应，但既然这是黎莘本就想要的，她也就照单全收。

        “好，等你好消息。”黎莘点点头含笑答应了下来，她看着沈迟白步下楼梯，竟对沈迟白这转变有些心感落寞。

        往后大概是看不到那样嬉皮笑脸，又笑得没心没肺的沈迟白了。

        遗憾归遗憾，黎莘收拾了情绪也是开始了自己这接下来的计划。

        说是不介意入宫做女官没错，但也得分是给谁做女官。黎莘斟酌了几天，还是想出了一个合适的说辞，应着殿前的传唤去面见了沈勉。

        黎莘到金銮大殿时，沈勉方才退朝。

        她因为沈迟白离开后对穿着规矩的交代，在面见沈勉时并没有穿宫中的衣着，却引来了许多行经大臣的异样目光。

        对这些目光黎莘并不是特别在意，但见到沈勉和沈旭晏之时，她还是稍有了一些迟疑。

        上一次见到沈勉时，沈勉也是这样一副病弱的样子。慵懒无力，看着像是没有睡醒。但面上的蜡黄和眼下的青黑，却还是能依稀辨出他是因为身体的不适才有了这样的神态。

        只是这若说是生病，调理了这一段时间也总该是好了，可沈勉在皇宫中十余个太医轮番照料下，却偏偏加重了病情。

        黎莘带着疑惑行了礼，在沈勉一声虚弱的“起来吧”下，缓缓站起来等着接下来的话。

        沈勉撑着重似千金的脑袋，半合着眸子打量了一番黎莘的穿着，缓缓道：“先前，江总管应当是给你送去了衣裳。怎么今日没有穿？”

        此时黎莘也并不算是宫中女官，没有一定要穿宫中穿着的道理。而沈勉话虽带着讶异，却没有愠意。

        黎莘稍松了一口气，也就当做这是寻常对话。谁知她正准备开口，一边的沈旭晏却道：“听闻是二殿下让人送去的民间衣裳，看来黎姑娘与二殿下当真是在丰城便有了不小的交情。”

        这话一说出口，寻常的问答就变了味。

        原本只是沈勉和黎莘之间的事，却因为沈旭晏以“二殿下”之名将沈迟白牵扯进来，变成了一件皇子擅自无视帝王吩咐的事情。

        黎莘抬头略带吃惊的望向沈旭晏，直直对上了沈旭晏戏谑的目光。她警觉到先前的自己约莫是轻视了沈旭晏，没有及时意识到这看似有勇无谋的沈旭晏竟还有一肚子算计。

        此时沈迟白仍在调查那暗卫是谁遣用的，所以黎莘断不能在这个光景出岔子。

        她思忖稍倾后，才正色对沈勉回答道：“在丰城时民女曾与二殿下有过几次交际，却不知他便是当今二殿下。二殿下听闻是陛下邀请民女来宫中做客，便让洛姑姑更多关照了一番。”

        “先前便觉得二殿下风采过人，如今一看才知道二殿下这气宇和仁慈皆是承袭了陛下。”黎莘不徐不疾地道来，“若真要民女所说，倒觉得一切都是因为陛下这真龙之子的气度，才让民女在出入宫廷却倍感安适踏实。”

        说到这里，沈勉面上已经有了悦然，但黎莘为了堵死沈旭晏，还是又补充了一句：“果真，能有当今盛世真是离不了陛下一分一毫。”

        短短几句话，既是为沈迟白这独一份的关照开脱了一番，又将沈迟白和沈旭晏的作为做了一番对比。

        不但如此，黎莘这最后一番话可谓是夸得恰到好处。既不会让沈迟白的作为显得出挑，还变相夸得沈勉龙颜大悦。

        沈旭晏自知话头被黎莘引了去，带着些赧然，却无法在这时发作。他余光间看见沈勉神色舒展，只好顺势夸道：“父皇乃真龙天子，自然是要将天赐福泽绵延，黎姑娘当真是说得极好，如此口才可见父王眼光当真不凡。”

        黎莘听沈旭晏夸沈勉的眼光，便猜测他下一刻就又要提及这关于做女官的事情了。

        她来之前便准备好了几种说辞，自然是坐等着沈勉或者沈旭晏讲起这个事情，也想着好早一些，探清楚他们对自己做女官这件事情的强硬程度有多少。

        只见沈勉沉声一阵，随后松散了脸上之前久积的紧绷，幽幽开口道：“确实，若是有她帮你打点后宫，倒是真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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