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重逢

　　翻出洞口的三人从高达十几米的榕树顶上跌落向地面，多亏垂在空中的气根才减缓坠落速度，饶是如此，跌到地面一瞬间，整个胸腔振动轰鸣，久久缓不过气。

　　三人相互扶持，踉踉跄跄逃离榕树，宛若巨大蘑菇云的鬼面榕已经身处火海中央，树身上的鬼脸在火光中若隐如现，仿佛在惊声尖叫，树上的藤蔓四处逃蹿，被三人用防身棒一一挑回火中，藤蔓、虫卵连同鬼脸一并化为灰烬。

　　榕树周围寸草不生，真火很快烧尽榕树和藤蔓，找不到可燃物后渐渐熄灭。这时，三人才意识到，太阳已经落山，树林归于昏暗，林锦不知去向。

　　另一边，林锦靠敏捷的走位和防身棒干掉鬼语虫后，返回寻找另外三人，不想又陆续碰上几只落队的鬼语虫，她故技重施一并灭掉。

　　森林里的树长得十分相似，林锦很快就发现自己迷了路，不见同伴的踪影，也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这时，身后有传来呼唤她的声音，她举起防身棒转头去看，却发现这回在身后的不是鬼语虫，而是一个男人。

　　男人站在远处的树下，穿着一件黄色短袖衬衣，踩着一双老式黑布鞋。

　　林锦心中纳闷，刚刚自己一路走来并没有发现别人，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林锦上前几步，却发现男人身边升起雾气，雾气过后，男人身后有多出许多孩子。

　　这些孩子同出现在林锦家的三个女女童一样，六七岁的年龄，穿着脏乱的连衣裙，手腕处被齐齐斩断。

　　林锦再眼拙，这时也意识到，眼前的男人和孩子根本不是活人。她转身要跑，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如同灌了铅一般被牢牢地固定在地上，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无法移动分毫。

　　远处的男人和孩子们向林锦走进，似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她面前。

　　林锦紧紧攥住防身棒，手心里出了一层汗，男人和孩子逼近时刻，本能地将防身棒举到胸前，作出抵御姿态，却也因害怕闭上眼睛。

　　人在看不见的时候，全身的感官就会异常灵敏，林锦只觉得脑子里出现几秒钟的恍惚，紧接着一阵凉风穿过身体，全身由内到外一阵凉透，彷佛在酷夏，喝下一瓶凉水。

　　再睁开眼，面前已然是空无一物，林锦扭头回看，那个男人和一群孩子已经背对着她走远。

　　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林锦心中纠结万分，若是跟上前去，自己怕是没有本事应付危险，但如果先去找初丁妍，找不找到的另说，这男人和小孩的线索怕是就此断开，说不定也就错过找到父亲的机会，想到林国安，林锦的勇气又暴涨如初，几乎没有半点迟疑地跟上一众鬼魂。

　　男人和小孩走了很久，在一片红色植物面前停了下来，林锦一直与他们保持适当的距离，此时，她透过鬼魂去看前面的路，发现前面根本不是什么红色植物，而是林锦记忆深处无比鲜明的存在——彼岸花海。

　　男人和孩子面向血红的彼岸花花海静默着，犹如当年男人拉着林锦来这里赏花的情形。

　　而此时的林锦却心如刀绞，彼岸花是她痛苦记忆的开关，只要看见它，记忆深处的痛觉与恐惧就会喷薄而出，深深地刺激着每一条神经，太阳穴在下一秒就要爆掉。

　　终于，在林锦奔溃的前一秒，男人转身离开，身后的孩子们也木讷地紧跟其后。

　　很快，林锦随着他们到了这次西泽山之行的目的地——囚室。

　　石屋里漆黑一片，男人和孩子陆续走进去，彷佛与黑暗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至此，林锦心中的恐惧交织成一张巨大的黑网，将她包裹其中，越勒越紧，双腿如灌了铅一样，始终没能迈进屋内。

　　就在林锦转身欲逃离的瞬间，一个低沉的声音贴近她的耳边说道，

　　“你来了……”

　　林锦没听到任何脚步声的靠近，这一声响起如同平地一声雷，炸得她头皮发麻，窜过阵阵电流。

　　林锦受惊后猛然转身，正欲一个勾拳打过去，却在看清来人后，僵在原地，巨大的震惊让她险些昏厥。

　　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与她一模一样的脸、体型、神态......唯有那双眼睛，没有如水般清澈淡然，而是充满怨恨地死盯着林锦。

　　她的手腕也被砍断，不见了双手，林锦不由自主地捏紧了自己的双手。

　　“你来了……”那少女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却似乎并不期待林锦的回答。

　　“你是谁？”林锦听得到自己发颤的声音，她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

　　“我是你。”少女回答道。

　　“不，不是！你……”，林锦连连摇头，干脆地拒绝道，“这不可能，我没有……”

　　“她就是你啊。”

　　一个蛊惑的男人声音突然在林锦耳后响起，这声音妖媚却舒服，低沉却不阴森。

　　但林锦并没有被蛊惑，更加激烈地否定着，“她不是！她不是！这不可能......”

　　“她是，她是，她就是你，她代替你留下来喂养那些彼岸花啊，”男人的声音温柔至极，游走在林锦的耳后，“她替你受苦，你这么一个人去了外面的世界享乐呢。”

　　林锦明知男人故意说这样的话，因为她从来就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和另个自己的存在，但不知为何，心中却涌现出巨大的愧疚，眼泪顷刻间夺眶而出。

　　少女眼眸在一瞬间失去光彩，变得木讷呆滞，她抬脚绕过林锦，径直走进石屋，消失在黑暗之中。

　　林锦身后的男人依旧在蛊惑着她，轻声细雨地制造出更多的愧疚，“你去了北京，上了大学，结交了朋友，她呢，她日日夜夜生活在地下，生不如死，替你流血，每天忍受刀割，日日如此，她与你好不容易重逢，你却不与她相认，林锦，你可真是蛇蝎心肠……”

　　林锦听到这里，脸上已是淌满泪水，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光滑的手腕上居然凭空出现数条刀口，鲜红的血液立刻喷涌出来。

　　“我没有，我没有.......我不知道.......”

　　“你有，”男人的声音变得飘渺，似有若无，“你若没有，为何不进去看看她……”

　　林锦此时已是眼神茫然，神情呆滞，反反复复地澄清着：我没有，我没有……，眼泪顺着脸颊不断滴落，鬼使神差地走进石屋的漆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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