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第二天一早，许萍趁着一屋子人还没醒，把手电挂在鸡圈的篱笆上，拿着竹篓就开始抓鸡。
在赵老太屋里的灯还没亮起来前，背着竹篓就走着去镇上的集市了。
许萍把鸡都卖完后才九点不到，她买了两笼包子，分成了四份。提着冒着白气的塑料袋就朝家的相反方向走去。
“晓玲啊，你妈在家吗？”
刘晓玲听见有人敲门，一打开就看见赵望男的妈妈站在门口。
“阿姨，月初我妈和我爸出去打工了，不在家呢。现在家里就我和我奶奶，你找我妈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我听赵望男说要和你一起去县城你表姐家补课，是真的吗你妈也同意了是吗？”
刘晓玲的奶奶年纪大耳朵聋了，不太听得见人说话，镇上的人都知道，所以许萍就直接问刘晓玲了。
刘晓玲点点头，“对啊，望男昨天还说让我等她。阿姨，望男是不去了吗。”
“去去去，她要去的，我就是不放心来问问。你没吃早饭吧，我买了包子你拿着吃吧。”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确定赵望男没有骗她，许萍顿时放下心来，和蔼的给刘晓玲递上刚买的还热气腾腾的包子。
“不用了阿姨，多不好呀。”
刘晓玲客气的推诿着，许萍一把就把包子塞到她手里。
“不用客气，阿姨还得谢谢你愿意让望男和你一起补课，这几天就麻烦你照顾她了啊。”
“没事的，望男和我是同学还是好朋友，都是应该的。再说有她陪我，我还不怕一个人在县城里了。阿姨你要不进来坐坐喝点水吧。”
“不用了，我还得回去做饭呢。等中午我就让赵望男来找你，你们早点去早点回来。”
“好，那我也去收拾衣服了。”刘晓玲礼貌的和许萍告别，就关上了门。
许萍和刘晓玲告别以后，拿着一直放在口袋里存折，去邮局取了三百块。
回到家许萍让赵望男给赵老太和二婶送去两份包子，自己给赵望男收了三套换洗的衣物。在每套衣服肚子处都结结实实的缝上了口袋，口袋开口还钉了几颗扣子。
许萍的缝补技术相当好，如果不贴近看，都看不出来针脚线。
“这些钱你可要好好保管，外面小偷多，钱在衣服口袋里和鞋垫下边都放点。裤兜里可千万别放，也不要老是用手摸肚子上的口袋，小偷看见了就知道你那里肯定有钱。”
“我给你拿五百，你到了人家家里先去买点水果什么的。住在人家里要懂礼貌爱干净勤快点，帮人做做家务什么的，听到没？”
“你和刘晓玲一定要一直在一起，不要一个人出去乱玩听到没。要是有人给你吃的喝的说带你去玩你也不能去，万一是人贩子把你拐跑了，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许萍絮絮叨叨的讲着，赵望男就在一旁木然的啃着包子，边听边点头。
“你中午就去找刘晓玲一起走吧，早点去早点回来，有空就往村长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千万要记住我和你说的话，补课也要认真听，这么多钱你别屁都补不出来，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许萍把赵望男和刘晓玲送上去县城班车，仍旧不放心的在窗前仰着脖子交代两个人要注意安全。
车启动以后，失落的站在路边看着两人离去。
车上，刘晓玲挨着赵望男。
“你为什么骗你妈啊，还要我帮你说谎去补课。”
期末考试结束的时候，赵望男找上了刘晓玲，希望她能帮忙说个谎。
刘晓玲挺意外的，自己和赵望男向来不熟。她看不上赵望男总是混在男生堆里，赵望男也看不上自己闷头苦读书，为了钱还经常帮同学圆谎。
她刘晓玲就是喜欢钱，为了钱说谎也无所谓，只要能有钱多买些辅导材料和试题就好。
赵望男拿出手一直在裤兜里紧紧攥着的三十块钱，递给刘晓玲。
“我得去一趟县城，不能让我妈知道，谢谢你愿意帮我说谎。”
“不客气，我是为了钱。”刘晓玲拿过钱，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后，悄悄把钱放在自己身上的暗袋里。
“你不会是去见魏辉吧？我跟你说魏辉那种人你别被他骗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自己一个人要是真遇到了什么意外，谁都救不了你。”刘晓玲看在自己收了钱的份上，出于好意劝说赵望男。
“不是。”赵望男一口回绝。
刘晓玲一脸怀疑，明显不信她的话。
中途赵望男下车了，和刘晓玲告别以后她走到马路对面，等着要去她真正目的地的班车。
等了半个小时，一辆写着汶城-竹阳镇的班车缓缓的来了。
赵望男伸手拦下，车停稳后她走上去。还好车上没满人，随便就找了个空位坐下。
赵望男确实要去县城，但是首先得去竹阳镇找一个人。
她只记得这个人的名字和大致长相，竹阳镇几万人，不知道这人的确切住址她只能慢慢找。
找到了以后，还要拿到这个人的皮屑或者血迹，再去县城。
她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更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所以找了刘晓玲替她说谎，成功从许萍手里拿到路费。
赵望男在赌，赌她前世看到的新闻的真实性，赌她能不能成功找到要找的人。
只要成功了，她就有带许萍离开合安镇的资本。
竹阳镇。
比赵望男所在的合安镇更大、更繁华一点。
从车上下来的赵望男在车站附近找了一家旅馆，不用身份证就能入住的，十五块钱一晚上。
一间不大的屋子，用三条木凳和一块厚木板搭成的床。两个大红的保温瓶，两三个生锈的铁衣架，微微发黄的被褥就是整个房间的所有物品。
狭小简陋，上厕所还得去后院的洗手间。
入住的时候赵望男压粗嗓音特意用本地口音和旅店老板讲话，就是为了避免出现不必要的意外。
放好衣物，空出随身携带的尼龙袋子。赵望男特意拿出了一些零钱攥在手心，把手揣在裤兜里。
她得去买点东西，又怕把钱弄丢，只能出此下策。
去药店买好了几张创可贴和一些棉花酒精，趁着太阳还没下山，赵望男就提着东西开始在竹阳镇转悠。
堆满了稻草木头的柴火房的内，几只摸黑爬行的老鼠。挂了太多灰尘和昆虫尸体的蜘蛛网早就不堪重负，在房梁上随着从窗户门缝处挤进来的气流微微摆动，摇摇欲坠。
蜘蛛已经放弃旧网，在墙角处一点点建筑新巢。网才织了一半，一只灰色的飞蚊就撞在了蜘蛛网上，被缠住的飞蚊拼命挣扎，蜘蛛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缓缓爬向猎物……
蛛网的斜下方，躺着个大约六七岁的男孩，神情呆滞的看着被蜘蛛擒获的飞蚊慢慢失去反抗的动力。
男孩不知道怎么，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幅场景。
种满各种绿植花卉的花园中，他蹲在地上铲泥土时发现灌木丛中，有一只黑底金色斑纹的蝴蝶在复杂的蜘蛛网上拼命挥舞着翅膀。在一旁的蜘蛛冷眼相观，只等蝴蝶力竭就上前收割。
“妈妈，蝴蝶被缠住了，我可以帮它吗。”
蝴蝶的力气很大，翅膀上的磷粉随着挣扎的动作而抖落。只要它再加把劲就能从蜘蛛网中挣扎出来了，但它挣扎的幅度却越来越小，蜘蛛也开始靠近。
“可以啊，蝴蝶肯定会谢谢你的。”蹲在一旁的女人也低头观看挣扎的蝴蝶，“但是蜘蛛今天可能就要饿肚子了。”
“我不喜欢蜘蛛，我喜欢蝴蝶。”男孩天真的看着女人，蜘蛛长得不好看，他不喜欢。
“那我们一起帮帮美丽的蝴蝶吧！”
母子二人合力赶走蜘蛛，救下了力竭后仍在微微颤翅的蝴蝶。
男孩将蝴蝶放在远离蛛网所在地方，目不转睛的看着蝴蝶一次次试图起飞，直到蝴蝶真的重新展翅飞往天空。
“妈妈！蝴蝶飞走了！”男孩兴奋的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
花园轰然坍塌，两个模糊不清的人影紧紧围着他。
人影问：“你叫什么？”
“我叫莫……”
一个巴掌重重打在男孩脸上。
“你叫李安，我们是你的爸妈，你是我们的儿子。”
“我再问一次，你叫什么。”
“你们才不是我爸妈！我姓莫不姓李……”
又是一记耳光。
“你就叫李安，我们就是你的爸妈。”
“我不是！”
被称作李安的男孩被扔到黑暗的房间，没有水没有食物。直到他觉得自己快死了时，门打开了，一束光照了进来。
一直说他叫李安的人端着一碗饭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看着。
“你是谁？”
“李安。我叫李安。”
“我是谁？”
“爸爸……”
男孩获得了一碗饭，几杯水。他吃的狼吞虎咽，用手不停的往嘴里塞饭，连掉在地上的米粒都被他捡起来塞到口中。
他好饿，快要饿死了。但是只要他说自己叫李安，叫眼前的男人和女人为爸妈，他就有饭吃，不会被关起来，不会挨饿。
男人和女人带着他坐了很久的车，最后把他交到一个白发老人手上。
“爸，这是我和丽芬的儿子。以后就让他在老家陪你，我们俩继续在外面打工，过年带着钱回来孝敬您。”
“要是他不听您的话，嘴里胡说八道，您就把他关在柴房里饿上几顿就好了。”
“对，狠狠打使劲饿上几天才能长教训！”
“李安，叫爷爷。”
“爷爷。”男孩乖巧的应声。
他不叫李安，他姓莫。
眼前的人也不是自己印象里的爸爸妈妈。
他的妈妈很温柔，会每天给晚上给他讲故事，爸爸会在回家的时候把他放在脖子上，在花园里骑大马。
他们从来没有打过他。
男孩想跑，可是他走出门才发现，这里的人说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整整两年，他和“爷爷”就呆在这个鬼地方两年，每年等着这对夫妻回来过年。
他很少再挨打了，只是昨天下午天和爷爷吃饭的时候顶嘴，脱口而出‘你不是我爷爷！我才不姓李！’。
于是久违的被关了起来。
谁能来救救他，他不是李安，家不在竹阳镇。
脑海中真正父母的模样和声音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姓莫。
他记得自己救了一只蝴蝶，看着蝴蝶飞上了天。现在他变成了蛛网上的飞蚊，马上就要被蚕食殆尽。
——救救我，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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