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春寒料峭，微风轻拂。
一身素白点粉梅襦裙的苏雨薇坐在抄手游廊里，目光时不时地看向庭院的垂花门，雪白小脸难掩焦急。
少女皮肤白嫩，五官精巧细致，十五岁如花年纪，脸颊带着点儿婴儿肥。长年跟着老太太养在深闺，不理俗世，漆黑眼眸清澈无暇，不染尘埃。
片刻后香槐从垂花门入，小跑至苏雨薇跟前。
苏雨薇站起身，迎上去道：“如何？”
香槐小声道：“何公子来了，就在前厅。”
“太好了！”苏雨薇眼眸微亮，提起裙摆，小跑出院。
“姑娘，慢点儿。”于嬷嬷和香槐赶紧跟上。
前些日子，苏老太太忽然发病，昏睡不醒，京城有名的大夫请了个遍，依旧没有好转。
苏雨薇在床前伺候了两天，老太太病情更重。
府里说她八字不好，怕是克着了老太太，便将其赶出房间，不许再踏进松涛苑一步。
自五岁小娘去世，苏府只有祖母护着苏雨薇，苏雨薇对老太太的感情非同一般，如今她病重垂危，自然心急如焚。
听说忠远伯府上有支百年人参，可以吊人性命，苏雨薇鼓起勇气，厚着脸皮，派香槐去伯府请她的未婚夫何若为，希望能出让人参。
从后院到前厅，入门便见到大姐姐苏兰馨巧笑倩兮地和何若为说话，相谈甚欢。
何若为穿着兵马司司检服，黑衣短甲，皂色蝉帽，腰间一圈红腰带，手按宝剑，英姿飒爽，落落凌厉。
短短三年，何若为从最次等的兵卒，升任兵马司司检副使，既有文人的斯文俊秀，又有武官的悍勇利落，英俊迷人。
“三哥哥。”苏雨薇轻声道。
声音如黄莺出谷，悦耳动听。
何若为和苏兰馨转头，苏兰馨冲苏雨薇笑了笑，又朝何若为盈盈福身，退出前厅：“你们聊。”
等苏兰馨离去，苏雨薇上前福身，声音清甜：“三哥哥。”
“四姑娘不用客气。”何若为伸手虚抬，目光微软，“难得四姑娘肯主动请我上门叙话。”
苏雨薇小脸微红，双眸如水，渴求道：“三哥哥，雨薇此次请你，是有事相求。”
“你我之间，无须客气，说吧。”
苏雨薇犹豫片刻，不好意思道：“三哥哥该知晓我祖母病情，听闻伯府上有一支百年人参，可以吊人性命，能否卖给我呢？”
何若为微微一怔，摇摇头，“恐怕不行。”
“我……我可以给钱的。”
何若为解释：“四姑娘误会了，非我不愿，而是前些日子那人参已经赏赐给怀孕的大嫂，早炖着吃了。”
苏雨薇如遭雷击，娇弱的身子晃了晃：“人参没了？”
何若为心生不忍，缓缓点头。
苏雨薇垂下头，眼眶渐渐湿润。
人参没了，祖母的病该怎么办？
何若为想伸手扶她，碍着周围都是眼睛，复又收回，用眼神安抚道：“四姑娘，我的上峰翊王殿下府上有位神医，那神医如今不在京城，你给我几日时间，我去求翊王殿下，请神医给老太太治病，可好？”
苏雨薇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低头掩饰道：“谢谢三哥哥。”
几日时间，怕祖母等不了几日，何况，连宫里的太医都请了，依旧没有好转，所谓神医，又能有何用？
何若为在原地走了两步，郑重道：“雨薇，你等我，我一定把神医给你找来。”
苏雨薇不忍拂他好意，点头道：“嗯。”
等何若为匆匆离开，苏雨薇终于忍不住哭出声：“祖母……”
“姑娘……”
于嬷嬷和香槐安慰，却不知该从何安慰起。
四姑娘从小在老太太身边教养，祖孙两人感情深厚，如今老太太病重，四姑娘自然着急。
苏雨薇失魂落魄地走出前厅，刚到走廊转角处，见庭院里的苏兰馨和何若为打招呼。
“何公子为何走得这般着急？”
何若为拱手，“苏老太太病重，我知道翊王府上有位神医，正要去找他。”
苏兰馨：“是四妹妹拜托你找的么？”
何若为点头。
苏兰馨福身道：“兰馨谢过何公子，兰馨的心情和四妹妹一样，不论何公子能不能找着大夫，这份恩情，兰馨记在心头。”
何若为英俊面容浮现笑意：“大姑娘客气。”
苏兰馨忽然道：“何公子，你衣领歪了。”
何若为一怔。
苏兰馨上前帮他把翻开的衣领拉好。
何若为恍然回神，连忙后退。
苏兰馨再度郑重行礼：“兰馨谢何公子为祖母操劳。”
仿佛刚才帮何若为拉衣领，只是为了表达谢意。
“没事……”何若为略略不自在。
“四妹妹年纪小，遭受不住打击，恐怕想不起送公子，我代四妹妹送你一程。”苏兰馨说。
“不用了。”何若为拱手拒绝，“在下有要事，先告退。”
说罢匆匆离去。
苏兰馨站在桂花树下，目送何若为离开。
苏兰馨身边的婢女红药道：“大姑娘，你若喜欢何公子，不如去求太太吧。”
苏兰馨回过头：“何公子是四妹妹的未婚夫，你怎能说这样的话？”
红药道：“大姑娘，这婚约本该是你的啊，当初老爷想把你嫁给忠远伯府，哪晓得老太太偏心四姑娘，硬生生劫走了婚事。”
“你是大姑娘，她是四姑娘，哪有妹妹出嫁留姐姐的？奴婢瞧着，如今老太太怕不好了，大姑娘你去求太太，让太太做主，把何家的婚事还给你……”
“何公子是我的妹夫，我没别的想法。”苏兰馨摇摇头，“你可别在太太跟前提。”
轻叹一声，苏兰馨望了一眼何若为离去的方向，踏步离开。瞧离去的方向，应该是太太的院子。
等人走了，香槐忍不住抱怨：“大姑娘居然这般想法，当初何三郎只是个白身，前头两位哥哥压着，承不了爵，分不了多少财产，大姑娘犹豫着不肯同意这门亲事，老太太才做主让四姑娘和何三郎定亲，哪晓得何三郎入了翊王殿下法眼，三年时间居然升到兵马司司检副使，大姑娘左右找不到好的，又来惦记何三郎。”
于嬷嬷出声：“香槐，四姑娘在为祖母的事忧心，你别再说些有的没的。再说了，与何家的婚约三年前就定下，哪能说改就改的？”
香槐赶紧瞅了瞅苏雨薇的脸色，住嘴。
“无妨。”苏雨薇轻声道，“大姐姐如何想的，我不知，如今我只想祖母能好起来。”
刚才苏兰馨帮何若为拉衣领的动作，让她有点点不舒服，不过苏兰馨说得对，自个儿请何若为到府上，结果因为心情低落忘了送客。
或许大姐姐只是为了感谢，不是故意的。
主仆三人返回后院，路过抄手游廊，苏雨薇神思恍惚，满心想着祖母。于嬷嬷老成持重，感应到探究的视线，转头往不远处的树丛瞧去，见一片蓝色衣角划过，消失在树后。
于嬷嬷蹙眉，赶紧走到苏雨薇身边，护送她回青竹院歇息。
“看到了么？”
等三人离去，宋氏和一个蓝衣嬷嬷从树后走出，望着苏雨薇离去的方向道：“我没说谎吧？”
蓝衣嬷嬷说：“没有，宋夫人说得对，你家四姑娘果真一等一的美人，比那出尽风头，号称京城第一美人的长安郡主还要美，世子一定满意。”
宋氏松了口气，满脸笑容：“世子爷满意就好……那我家二爷欠的钱……”
蓝衣嬷嬷说：“事成之后，那笔三千两银子的债，一笔勾销。”
宋氏惊喜：“谢谢世子爷。”
“世子爷家里有妻，四姑娘过去，只能做妾的，可苏大人毕竟官拜礼部侍郎，怕是不愿意把四姑娘嫁给世子爷做妾。”蓝衣嬷嬷暗示道，“世子爷只见过姑娘画像，没见过姑娘，我说话不作数，得世子爷亲自见了才行。”
宋氏懂她的意思：“嬷嬷放心，大哥根本没把四姑娘放在眼里，府上照顾她的只有老太太，如今老太太病重，没人护着四姑娘了，她一个小姑娘，很好拿捏。”
“世子爷不是想见她么，我且安排四姑娘去明昭寺，世子爷见了她，若喜欢就收用了，到时候四姑娘名声已毁，就算大哥不愿，四姑娘也只能给世子爷做妾。”
苏雨薇不知府内暗潮汹涌，昨夜在佛堂为祖母祈福，一晚上都没睡，今日又得坏消息，身心俱疲，回到庭院便沉沉睡去。
梦里，祖母醒了，朝她招手道：“芽儿，过来。”
“祖母！”苏雨薇惊喜地扑倒她身边，哭着道：“祖母你醒了？”
祖母慈爱地抚摸她的头：“芽儿，若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么？”
“不，我要祖母！祖母会长命百岁的！”
“傻孩子。”祖母推她一把，“走吧。”
“祖母！”
素色帷帐内，苏雨薇猛然惊醒，细白额头上全是汗，柔软胸脯剧烈起伏，乌发披散，美得惊心动魄。
“姑娘做噩梦了？”于嬷嬷上前。
“嬷嬷，祖母会好起来么？”苏雨薇拉住她急切问道。
“会的，一定会的。”于嬷嬷安慰，“姑娘再睡一会儿吧。”
苏雨薇放开手，疲惫地沉沉睡去。
傍晚时分，香槐打着帘子进门，小声叫道：“嬷嬷。”
守着苏雨薇的于嬷嬷悄悄起身出屋，关上门，问道：“怎么了？”
香槐说：“嬷嬷，你过来瞧瞧。”
于嬷嬷纳闷儿地跟着香槐到隔壁房间，饭桌上放着食盒，香槐打开盖子，食盒里只放着一碗白米粥，一碟咸菜。
“这是厨房送给姑娘的吃食。”香槐说。
于嬷嬷气得眼睛发红：“老太太还没走呢，他们这就开始磋磨四姑娘了？”
当初四姑娘的生母陈小娘美貌无比，很得宠，妄想做平妻，得罪了苏府一大家子人，仗着怀孕更是作天作地，正房太太对她恨得牙痒痒。
哪晓得生下来的是个丫头，陈小娘大受打击，对四姑娘不闻不问。
后头陈小娘病死，大家的怨气全落在四姑娘身上，若不是老太太护着，前些年姑娘就落水身亡了。如今老太太眼看着不行，四姑娘被赶出松涛苑，换到破旧的青竹院里，连饭都吃不上好的。
香槐气不过道：“我找他们理论去。”
于嬷嬷拉住她：“理论有什么用，如今太太当家，定然是她默许的。”
“那该怎么办？”
于嬷嬷咬咬牙：“老太太不能走，只有老太太醒着，才能护住四姑娘。”
“可老太太现在的情况……”香槐面露焦虑。
老太太年纪已经很大，此次犯病来势汹汹，情况很不好。
“得想个法子让老太太醒来。”于嬷嬷沉吟。
香槐在房间里转了片刻，忽然道：“我听人说，明昭寺里有颗舍利子，具有肉白骨活死人的功效，倘若能拿到那颗舍利子，就能救老太太。”
于嬷嬷将信将疑：“从哪儿听来的？可信吗？”
香槐犹豫：“无意中听下人说的，只是传闻，具体真假未可知。明昭寺的舍利子我以前也听过传闻，据说是上一代高僧圆寂留下的，想来佛法深厚，是个好东西。”
于嬷嬷迟疑道：“若能治病救人，定然极好。”
“试一试，或许有用呢？”香槐说。
于嬷嬷皱眉，犹豫未定：“那……谁去？随便个人去求镇庙之宝，恐怕不行。”
香槐道：“要极虔诚之人，才能求得到。”
“你说得可是真的？”
一道清脆如黄鹂的嗓音在屋外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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