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你们早就见过，对不对？”何若为死死捏着她的手腕，眼睛红红地凑到她跟前询问，“明昭寺那次，他救了你，是不是？”
一声声质问，让苏雨薇惶恐不安：“三哥哥，你听我说……”
“我问你，是也不是？！”何若为怒吼。
苏雨薇吓得嘴唇颤抖，小脸苍白如纸。何若为的眼神，是那样的陌生，好可怕……
他为什么要这样看她？
“……是。”她喃喃地回答。
房间安静。
何若为慢慢放开她的手腕，自嘲一笑：“难怪……只有我被蒙在鼓里，你什么也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那件事太丢脸了，我不想让人知道。”苏雨薇的心渐渐沉到谷底，眼泪从眼眶涌出，一颗颗滴落，“三哥哥，你在怀疑我和翊王之间的关系吗？”
“还需要怀疑？”何若为质问她，“你和他在明昭寺经历过那些事，一点儿也不告诉我，我送你玉镯，你为何不告诉我他曾经送过你？你弄得我像个傻子！”
“不是的！”苏雨薇拼命摇头，泪如雨下，拉住他的衣摆，“我不好意思说，也不想让你误会……”
“你以为我信？”何若为甩开她的手，“那你告诉我，盂兰节那日，他抱着你，我站在你面前，为何不敢相认？”
“我……”
“又怕误会？”何若为大笑，“倘若你心里没鬼，为何不敢相认？”
“不是的，不是的……”苏雨薇哭得快喘不过气。
何若为心如刀割，伸手拉住她的衣袖：“知道么？这匹云天锦，也是他送的……你是不是早已知道？”
“我不知道！”苏雨薇吃惊地睁大眼睛，慌忙低头打量身上的衣服，哭着说，“我真不知道！”
“苏雨薇，你已经学会了撒谎、隐瞒，你以为我还会信你？”何若为目光冰冷，“你和我定婚，转头却派人偷偷寻下家，最后和翊王谈婚论嫁……你把我当什么？”
“亏我为了你，在家里和父母抗争，一心一意娶你，你却早就准备找下家了，恭喜你找到了！”何若为站起身，往后退，像是要远离她，“到头来，我才是最大的笑话！”
苏雨薇没再说话，安静地望着他，眼泪一直流，一直流。
她的眼泪如刀子扎进胸口，何若为背过身，不想因此动摇：“你走吧，我会接受家族安排，迎娶苏兰馨，你也可以高高兴兴地做王妃，皆大欢喜。”
苏雨薇瘫坐在榻上，泪眼朦胧地凝视他。
“走啊！”
男人再度低吼。
苏雨薇缓缓地、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身子发飘，就像失去了重量。
“三哥哥。”她语气轻得像一缕烟，脚步漂浮地走到何若为跟前，将手上的玉镯褪下，递给他，“我们之间有诸多误会，但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也爱你……我们离开京城吧，从此两个人在一起，好不好？”
何若为身子微颤。
“好不好？”苏雨薇哽咽着又问，满脸期待，漆黑眼眸深处，燃烧着一簇小小的火苗，似要不顾一切焚烧。
何若为背影微微颤抖，尔后又平静下来。
他转过头，猛然抬手。
玉镯落到地上，发出清晰的脆响，断成几节。
碎了。
破裂的声音传进耳朵，苏雨薇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也跟着破碎。
苏雨薇呆呆地盯着地上的碎玉。
大概听到房内响动不对，门打开，香槐和于嬷嬷冲进来：“姑娘？”
“你走吧。”何若为背对着苏雨薇道。
香槐和于嬷嬷感觉气氛不对，连忙扶住依旧在发呆的苏雨薇出房间。
“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嬷嬷赶紧拿帕子给苏雨薇擦眼泪。
然而擦掉了，又继续落下。
头重脚轻，身子漂浮，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什么模模糊糊。
不知道怎么回到苏府的，也不知道遇到了哪些人，印象中似乎祖母关切地问她，问了些什么话，她记不清楚，人昏昏沉沉的，回到房间便沉沉睡过去。
梦里她回到小时候，十二岁那年春，她在开满花的院子里捕捉蝴蝶，差点从假山上摔下，一人从旁边的小路走过，刚好接住她。
她倒在他手臂里，仰头看到他俊美的容颜。
白衣翩翩的书生公子，眉眼清朗，嘴角带着笑意。茶花开得荼蘼，蝴蝶在他身后翩翩起舞。
那一眼，刻进了心里。
后来得知他是自己的未婚夫，她觉得，这一定是上苍的安排。
迷迷糊糊地睡醒，四周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忽然觉得空旷又孤独，好像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抱住自己，蜷缩在床上静静枯坐。
没出声，没流泪，就呆呆地蜷坐着，一直从午夜枯坐到天明。
天光大亮，香槐轻手轻脚地前来为她梳洗，掀开帷帐发现她身着单衣坐在床上，不由愣了一下：“姑娘？”
苏雨薇没说话。
香槐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姑娘这个样子从未见过，肉眼可见的低落。
她想让她宽心，想了想，赶紧把好消息告诉苏雨薇：“姑娘，昨儿翊王派人到府上传话，让苏家不要怪罪你拒婚，现在老爷不会再罚你了。”
见苏雨薇依旧抱着膝盖，香槐继续说：“还有，翊王说了，昨日是为了感谢你盂兰节那日帮他抓到刺客特意来送礼，并不是来提亲的，你不要有负担。”
“翊王这样说了，外面没人讨论他来提亲的事，老爷、老太太也松了口气，这事儿算揭过去了……以前认为翊王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如今瞧来，挺仁慈的。”
苏雨薇依旧没动。
香槐没辙了，踟蹰着道：“姑娘，奴婢知道你难过，但一定要注意身子呀！老太太已经发话，后面会为姑娘寻一门好亲事！”
房门处传来响动，于嬷嬷和老太太从外面走进来。
“芽儿。”老太太心疼地走到苏雨薇床边，干枯的手摸她的脑袋，“好点儿了没有？”
苏雨薇终于抬起头，眼眶红肿，明显哭了一夜。
老太太心疼道：“你受委屈了。”
“祖母……”苏雨薇终于触动，哭着扑进老太太怀里，肩膀一直在抖。
香槐和于嬷嬷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们没敢告诉姑娘，下个月十五，何若为就要和苏兰馨成亲。
“乖啊，好好哭一场，后面更要堂堂正正地过活，祖母发誓，一定会为你找一个青年俊杰做夫君，比何若为处处都要强。”
苏雨薇小声啜泣。
“别哭太久，小心伤了眼睛。”老太太抚摸她的背。
在老太太的安慰下，苏雨薇终于停止哭泣，抬起头道：“祖母，我已经好多了。”
伸手擦干眼泪。
“哭出来就好，别憋着。”
像小时候一样，老太太抱着她拍打她的背部，苏雨薇依恋地靠着她，心情渐渐平静。
“你呀，一有心事就躲起来哭，哭完了心里就没事了，因为你的心思，最是通透……”
“还记得七岁那年，你养的小狗死了，哭了好久，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可没隔两天，你就不哭了，还冲我笑。”
“我问，你为何不哭了啊？你说，就算哭小狗也不能死而复生，与其自我折磨，不如好好地为小狗建个坟墓，为它念经诵佛，超度它下辈子投个好胎……我当时就愣住了，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就这般通透呢？”
祖孙两人坐在床榻边聊天，老太太一直絮絮叨叨地说，苏雨薇安静地听，她很感激老太太不再提何若为的事。
老太太不能久坐，苏雨薇道：“祖母，你回屋歇着去吧，我会好起来的。”
“乖芽儿，你要想开。”
“我会的。”
在苏雨薇催促下，老太太一步三回头离开房间。
等老太太离开，苏雨薇在床上呆了会儿，起身下床。
“姑娘，奴婢为你更衣。”香槐柔声说。
苏雨薇摇摇头，走到床边衣架上挂着的水红襦裙前，静静看了一会儿，对香槐道：“拿把剪刀。”
“姑娘要做什么？”香槐很紧张。
苏雨薇道：“拿来吧。”
香槐犹豫片刻，跑去针线房拿了把剪刀回来，递给她。
苏雨薇盯着襦裙片刻，拿起剪刀，从袖口处咔嚓咔嚓开始剪，水红色的布料坠落堆叠。
“姑娘？”香槐大吃一惊。
苏雨薇安静地剪完衣服，将剪刀还给她，声音平静：“给我梳妆。”
用冷水仔细敷面，消掉眼睛的红肿。仔细为苏雨薇梳妆打扮好，涂上红艳的口脂，打上脂粉，穿上白色襦裙，少女唇红齿白，美得像一朵盛开的百合花。
打扮好，苏雨薇在香槐和于嬷嬷的陪同下前往正院见林氏，临走前想了想，又返回去拿走一样东西。
林氏正在和苏兰馨讨论婚事，见她进来，赶紧起身。苏兰馨低头告退，不敢与苏雨薇对视。
苏雨薇没看她，上前对林氏福身行礼：“太太，女儿想去翊王府。”
“你想通了？”林氏神情有点讶异，很快又恢复平静，很大方地点头道，“去吧。”
苏雨薇行礼后退，带着香槐和于嬷嬷离开正院，一路安静地出了苏府。
春光正好，街上人来人往。
“哎，你们听说了吗？苏家和何家要结亲啦！”
“嗐，他们两家早就定亲，结亲不很正常嘛。”
路边茶摊，一堆闲人在热火朝天地聊天，苏雨薇停下脚步。
“这里面有个大秘密，知道不？”一青衣小帽的男人满脸神秘。
“什么秘密？”其他人围过去。
“这何家原先定的是苏家四女儿，现在改成大女儿了。”
“啊，苏家四姑娘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不然好端端的为什么换亲？”
“现在都传开了，大家都在猜呢。”
“肯定有毛病，大姑娘和四姑娘都是庶出，为什么要换亲？”
“不一样，听说大姑娘是嫡母从小养大的，而且很得苏大人和林太太的喜欢，那四姑娘啊……出身就不好，你们听过苏大人年轻时的风流韵事么？四姑娘的姨娘，是罪臣之女……”
香槐听得非常生气，刚要上前理论，却被苏雨薇拉住：“算了。”
“姑娘……”
苏雨薇说：“从换亲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会这样，没关系的，我早有准备。”
于嬷嬷道：“姑娘就别听这些三姑八婆嚼舌根。”
“走吧。”苏雨薇声音温温柔柔。
香槐瞪了茶摊一眼，跟在苏雨薇身后前往翊王府。
翊王趴在榻上一动不动。
“殿下，该换药了。”张神医将药箱放在榻上，“还有，昨日没有扎针，今日必须扎。”
翊王没说话。
“主子。”汤赢无奈地劝导，“你不能一直这样消沉，不就一个女人嘛，没有这个还有下个，你得好好照顾自己……”
翊王没理他。
汤赢搔搔脑袋，冲张神医无奈叹气。
汤赢试探着上前扒他的衣服，床上的人一扭身躲开：“别管我！”
“主子！”
“别管我，让我死！”
汤赢头疼地捂住脑袋，万万没料到，杀伐果断、不近女色的主子，一旦坠入情网竟然变成这副模样。看来男人要多多经历女人才行，经历得多了，才不会栽在一个女人手里。太过保守不好，经历单纯，容易被一个女人牵动情绪。
他打算待会儿让人找几个漂亮的姑娘来陪主子，说不定毛病就治好了。
安嬷嬷从门外进来：“殿下，苏姑娘来了，您要见么？”
“哪个苏姑娘？”汤赢问。
安嬷嬷说：“当然是苏家四姑娘。”
榻上的男人立即起身，跳下榻，紧张问道：“她来了？在哪儿？”
“在外边儿。”安嬷嬷说。
汤赢赶紧出去吩咐下人走开，这两日他把周围的侍卫下人都驱散了，就怕人看到翊王这副消沉的模样，丢失威严，也怕让有心人趁虚而入。
翊王跑到门边，眼看着要出去了又停下脚步，整理好衣服，才负手缓缓走出去。
苏雨薇静静站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下，听到动静，转头，看到的便是穿着黑袍的男人一步步走来，身姿挺拔，俊美威严。
苏雨薇平静的心湖又泛起点点紧张的涟漪，上前福身行礼：“见过翊王殿下。”
翊王走到她三尺处停下，握拳咳嗽一声：“苏姑娘来本王府上做什么？”
下人们都退开，安静的院子里，只剩下两人。
见苏雨薇没说话，翊王浑身不自在，又咳嗽一声：“本王问你话呢。”
这次苏雨薇终于有了反应，她犹豫了一会儿，仰起头，小心翼翼问道：“殿下，您想娶我的话，还作不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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