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苏兰馨一口气冲到花园的月桂树下，扶着树干喘气。
过了一会儿，她愤怒地捶打着月桂树，大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喊着喊着，又按着树干哭泣。
“苏兰馨。”
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
苏兰馨一惊，赶紧擦干净眼泪转过头，见到来人，眼眸里露出期待的笑意：“三哥哥！”
碧绿的万年青后，白衣的何若为风度翩翩，身姿颀长，容色清冷。
苏兰馨并未注意到他的神情。
“三哥哥，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苏兰馨高兴地走过去。
她忽然意识到，刚才翊王当众维护苏雨薇的情形，所有人都看到了，苏雨薇脸色绯红，害羞地低着头，任由翊王与她五指相扣。
他们之间有情，何若为肯定会死心，以后定然会全心全意爱她。
意识到这一点儿，苏兰馨的不开心烟消云散。只要何若为能对苏雨薇死心，她嫁给他，就有机会获得他的爱。
瞧，他主动来找她了！
“那个小孩，是你找来的吧。”
冷冰冰的质问，苏兰馨停下脚步，笑容僵住，内心凉了半截。
“什、什么？”她不自在地侧身、别头。
“那个孩子。”
苏兰馨惶恐地捏住手帕，摇头强笑：“三哥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傻，我都看到了。”何若为毫不留情地打断她，“之前想出去透透气，刚好看到你和那小孩见面。”
苏兰馨的脸色瞬间苍白，被华贵红裙包裹的躯体微微颤抖。
何若为见她脸色，肯定心中猜测，表情伤感又好笑，摇头说：“你这样，他们竟然让我娶你？”
苏兰馨脸色更加苍白，嘴唇嗫嚅：“三哥哥……”
她没想到刚好被何若为撞到自己挑唆小孩闹事那一幕！
“为何要这么做？”何若为质问。
苏兰馨后退一步，摇摇头：“你别这样，好可怕……”
“为何？”何若为目光如炬。
苏兰馨停住脚，咬牙道：“这是事实，我……我只是想让四妹妹知道事实，不想让她不明不白地嫁给翊王，我是为她好！对！就是这样！”
说到后面，苏兰馨渐渐镇定，似乎连自己也相信了事实真相就是如此。
“若你真为她好，就不该让一个小孩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何若为眼里深深的失望，“苏兰馨，你真的很虚伪。”
“三哥哥……”
“别叫我三哥哥。”何若为打断她。
苏兰馨呆住。
“苏兰馨，以前我还可以捏着鼻子娶你，现在……”何若为深深凝视苏兰馨，没有说完后面的话便转身离开。
背影绝情而孤傲。
现在会怎样？
苏兰馨心里充满恐惧，追上去拉住他：“三哥哥，我是一时糊涂，你原谅我……”
何若为甩开她，懒得说话。
苏兰馨痛苦又愤怒地大叫：“你为了她这般对我？你不过是在迁怒！”
何若为停下脚步，转头：“不是。”
“你是！你喜欢她，得不到她，就把气撒到我身上！”
何若为定了片刻，认真道：“你错了，我不想要你，纯粹因为你又蠢又毒，不堪为妻，娶了你，只会给家族带来祸患。”
苏兰馨如遭雷击，久久无法回神。
苏雨薇走到一处小院子前，扭头局促地说：“小时候，我就住这里。”
透过院门，可以看到院子已经荒废，布满杂草。
当年苏雨薇生母陈小娘死后，云辉院便被视为不祥，无人去住。
之前苏雨薇借口带翊王看小时候住处离开正厅，哪晓得事后翊王真要看，一脸兴致勃勃，非去不可。
苏雨薇无法，只得带他过来。
高大的男人从屋顶从天而降，落在院门前。
云辉院在后院，翊王不好明目张胆地进来，便利用武功躲过下人，一路飞檐走壁，恍若毛贼。
苏雨薇紧张地四下张望，生怕被人瞧见。
门上了锁，进不去。苏雨薇拉了拉男人衣角：“没什么可看的，咱们出去吧，万一让人瞧见……”
带男子进后院，对苏雨薇来说过于离经叛道，内心惶恐不安。
“瞧见了又如何？”男人语气平淡。
苏雨薇啊了一声，张了张嘴儿，尔后才想起，瞧见了好像不能拿她如何，更不能拿翊王如何。
不由呆住。
翊王被她逗笑了，安抚道：“放心，不会有人瞧见。”
“可是……”苏雨薇依旧紧张。
话未说完，旁边的男人忽然俯身揽住她的腰，在苏雨薇小小的惊呼声中越过矮墙，跳入云辉院。
里面的草已经长到半人高。
苏雨薇惊魂未定地站在院子里，环顾四周，隐隐记起小时候的事，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
“这就是你小时候呆的地方？”男人问。
苏雨薇点点头，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她不想记得，毕竟那不是愉快的回忆。
不过，既然进来了……
苏雨薇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从院子左边走到右边角落。
翊王安静地跟在她身后，走到几株开得茂盛的芍药跟前。
院子角落，苏雨薇拨开杂草，露出芍药边下的小土堆，又伸手把小土堆上面的杂草拔掉。
她的神情很认真，唇边带着怀念的笑。
旁边的男人冷不丁问：“这是豆豆的坟吗？”
苏雨薇拔草的动作顿住，抬起头，惊愕地看向容色平静的翊王，难掩震惊。
“你……你怎么知道？”
不错，小土堆是一座坟，埋着她儿时的好朋友豆豆，一条喜欢粘着她，颇通人性的大黄狗。
在那艰难而孤独的岁月里，所有人都不喜欢她，陈小娘忙着怀儿子争宠，不管她，林氏恨她入骨，苏锦文不闻不问。
她像一根无人照顾的杂草，安静而寂寞地长在角落，无人问津。
直到她捡到豆豆。
她带豆豆回院子，从一只快要病死的小奶狗照顾成威风凛凛的大黄狗。那些孤独的日子，都是豆豆陪伴她，她的心事也会说给豆豆听。
豆豆是她第一个朋友，儿时的玩伴。
后来豆豆死了，她哭着在院子里亲手给它挖了坟，亲手埋葬，每年都会祭奠一回。
这件事很少人知道，她也从未提起，翊王如何知晓？
少女的神情太过震惊，男人屈尊纡贵地蹲下，帮她拔掉坟墓上的杂草，头也不抬地说：“你告诉我的。”
“我没有……”苏雨薇立即否认。
就像她从未告诉翊王她想开店的事，豆豆的事也从未提起。
她确信。
“你上辈子告诉我的。”男人扔掉手中的草，抬头望向她。
乌黑的发规整地束在雕刻螭龙的银冠里，露出形状饱满的额头，斜飞入鬓的长眉下，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似乎藏着许多未尽之言。
苏雨薇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尔后道：“别开玩笑啦。”
什么上辈子，太奇怪了，又说这样的话。
难道他调查过家里的老人吗？知道豆豆坟墓的人，应该有。可他为什么要说上辈子呢？他可以明说找人调查，她又不会生气。
男人唇边微微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笑意很浅，带着点儿无奈，但又很快消失不见，继续低头拔草：“我知道你不会信。”
苏雨薇张了张口，“当然不信”几个字在即将脱口而出时又吞了回去。
她肯定不相信这种奇怪的说法，正常人也不会信。可翊王没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拿此事开玩笑，他不是那样的人。
风拂过院子的青草，墙边早年栽下的黄角树舒展叶片，细白的黄角兰发出馥郁的香气。
男人眉目清冷，目光认真地盯着斜下方，骨节分明的手有节奏地扯掉坟堆上的杂草，动作看似慢，却有力，他没有乱扔杂草，整齐地码在右手边。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规矩整齐。
想了想，苏雨薇斟酌着开口说：“虽然不太相信会有上辈子这种事，可我觉得你不会撒谎。”
男人动作一顿，低头隐隐笑了，他就知道少女的反应和别人不一样。如果他说重生就信，那是脑子有问题。如果她一味反驳，坚持己见，那和普通人没两样。
他喜欢她，正是这份区别于人的特质。
“之前在正厅里，听到说陪葬，为什么那么平静？”翊王拍拍手，抬眸。
苏雨薇拔草的动作微微一顿，其实她并没有平静，只是相对于乍然知晓真相的人来说，她的反应的确有些平淡。
平淡，意味着她从未相信翊王会喜欢她。
她也不相信天下能掉馅饼，所以听到要陪葬，她反而会“哦原来如此”的感觉。
她没说话。
“当时会不会认为，我娶你，接近你，是为了让你陪葬？”男人一言说中她的心思。
苏雨薇抬起头，对上他深沉的黑眸。
此时此刻，苏雨薇隐隐觉得时机到了，有些话，可能必须得问清楚。思索片刻，老实道：“殿下身份高贵，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没有特别的才华，家世不盛，配不上殿下……”
“所以你一直不相信我喜欢你？”
苏雨薇心一跳，有种被戳穿心事的惶恐，想老实回答，又怕伤他的心，想了想说：“殿下，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我们见面机会极少，你不了解我，却想娶我，还告诉我一见钟情。”
“所谓一见钟情，不过见色起意。可我见过殿下手段，知道殿下并非好色之人，所以雨薇认为，殿下不会爱上一个只见过几面，性情家世来历都不清楚的女人。”
其实，她一直想问清楚，翊王为何要选她，前世什么的肯定不是。
不是王公贵族的女儿，不是美艳如花的贵女，为何偏偏是她？
她到底哪里吸引了他？
如果不知道，她的心始终像漂浮在海面上的扁舟，无所凭依。
日光温和，气温渐渐变热。男人的脸被晒得起了红，表情却自始至终从容，将草扔在一边，轻挽宽大衣袖，露出有力的小臂，声音缓慢而清晰。
“芽儿果然通透，你说得正确。我不会喜欢不知来历的女子，毕竟很多女子都是别人派来接近我的，也绝不会一见钟情。”
“那么……”苏雨薇鼓起勇气，问出心里的疑惑，“殿下为何要娶我？”
握着小草的手指，微微蜷起，捏出碧绿的汁液。
苏雨薇毫无察觉，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翊王。
“因为我了解你，知道你身上有许多人没有的品质，知道你是世上最好的女子，所以才想娶你为妻。”男人顿了顿，在苏雨薇说话前道，“你必然想问我如何了解你的，我现在回答，因为我重生了，我们上辈子是夫妻。”
男人的眸子黝黑，里面一闪而过的微光温和得近乎宠溺。
苏雨薇觉得荒诞，可他说得太认真了，她开始怀疑他说得都是真的。
男人笑了笑，不再提上辈子的事：“就算没有重生这回事儿，我也会娶你。”
“为什么？”苏雨薇执着地问。
“因为你可爱、善良、诚实又通透，只要认真了解你，都会喜欢你的，早晚的问题。”
苏雨薇愕然抬眼，对上男人认真的黑眸，里面闪烁着光，像要把她灼烧。
苏雨薇浑身紧绷，脸颊开始发烫。
“我……我有这么好？”她怎么不知道？
阳光下，粉色衣裙的少女低头，百褶裙摆铺散在碧莹莹的草地上，如一朵盛放的蔷薇。乌黑的发随着动作垂落，蜿蜒过她越来越红的娇嫩脸蛋。
男人欣赏着她娇羞如天鹅般的模样，好一会儿，低沉稳重的嗓音响起：“我战场驰骋，官场拼搏，腥风血雨都走过，见过许多人，你相不相信我看人的眼光？”
苏雨薇依旧不敢抬头，娇躯微微颤抖，手脚无处摆放。她试图抓点儿东西缓解紧张，然而对面的男人从容地将最后一根草拔掉，没给她留一根。
坟堆的小草已经被清理干净，她只能揪着脚边的蒲公英。
“相、相信。”微若蚊蚋的声音。
“那么……”
悦耳的嗓音逼近她，同时的逼近的还有男人的影子。
午后的阳光，拉出二人的影，渐渐的，渐渐的，融合到一起。微风摇曳，青草的气息，似乎还有另外一股类似于雪松的、混合着龙涎香的气息，越来越近。
然后，那股气息渐渐扩散，钻进鼻端，钻进衣领，钻进每一寸肌肤，口鼻里只剩那股时有时无，却又无处不在的气息。
影子在她斜上方停住，笼罩着她，却并未触碰她。
“我认为你是世上最好的女人，你相不相信我的判断？”清冽的嗓音，语气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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