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又一次独自一人
摇动的光，飘忽不定的巨大游轮，此起彼伏的沉重呼吸声，夹杂其间的枪声与垂死者的哀鸣。
袁曦和洛灵雅，弓着身子，在一张张餐桌之下穿梭爬动，她们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始终萦绕在身边的那些士兵的脚步声，更让她们的心跳不断加快。
看到左前方有一双军靴缓缓逼近，整齐一致的单调步伐，洛灵雅扭过头，对袁曦使了个眼色，指了指右侧的桌子。
还没等袁曦意识到洛灵雅的意思，洛灵雅已经弓着腰朝右侧的桌子冲去，刚好处于几个巡逻士兵的视野死角，又一个翻滚，轻松地滑入一张刚刚被检查过的圆桌下方。
洛灵雅在圆桌之下探出半截脑袋，对袁曦眨了眨眼，而袁曦的身后，士兵的军靴已经距离她只有三四米了。
袁曦左右扫了一眼，也依样画葫芦，蹑手蹑脚地穿了过去，堪堪在士兵检查圆桌之前摸到了洛灵雅身边。
“这片聚餐区有很多张桌子，下面都足够藏人，就算有这些士兵在搜查，我们也很容易躲过去，只要不出岔子。”洛灵雅小声对袁曦说。
“可是我们要前往游轮的二楼，恐怕必须要走那条楼梯吧？”指了指大厅中央倒塌圣像两侧的圆形旋转阶梯，两人如果要前往那一侧，中间必须经过一段没有掩体的舞厅区域，曾经那里在晚宴上会上演盛大的舞会，可是此时那里只是横陈着无数尸骨，两人如果贸然冲过去，毫无疑问会被悬浮在空中的面具男孩给发现。
“或许我们可以试试走侧门？这种级别的游轮，一般外部甲板上也会有通往高层的楼梯吧？”距离稍稍靠近，两人已经能看到迷雾中，球形大厅最右侧的半掩的侧门，那里似乎通往游轮外部的甲板。
“嗯，我觉得比直接硬冲上去要有希望点。”袁曦对洛灵雅的意见表示赞同，虽然手上有了射影机，似乎她们并不是毫无还手之力，但是如果能避免，袁曦还是不想同灵界这些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产生任何交集。
由于这群诡异的士兵和那个神经质的面具男孩出现得太过于突然和蹊跷，两人根本没有太多时间去斟酌和思考，只能是临时讨论出一个草率的决定便立刻去执行，因为两人都相当清楚，任何犹豫和迟疑都有可能招致毫无道理的死亡。
虽然袁曦并不知道在这个灵界被杀掉是否真的就死了，但是她绝不会去主动去送死。
袁曦和洛灵雅，一个人观察圆桌的左侧，另一个人监视圆桌的右侧，就这样确认亡骸士兵巡逻的动向，找准两次巡逻之间的空隙，在圆桌底部、塌陷的廊柱和尸堆之间不断变换位置，就这样有惊无险地潜行。
两人过去虽然从未进行过这种躲猫猫，但是事实证明她们做的还不错，靠近大厅侧门的过程中，并未惊动任何一名士兵，两人之间似乎存在着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
然而就在她们以为自己即将能够脱身的时候，微妙的变化正在这座球形大厅内发生。
高耸的穹顶和墙头，流泪一般，有黑色的液体不断朝下流淌。
室内的雾气越来越浓郁，能见度已经降低到五米以下。
满大厅的尸体，时间正飞快地流逝，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腐坏糜烂，不久之前还让人产生刚刚死去这种印象的尸体，几个眨眼的功夫，全身上下都长出黑色的菌丝，腐烂到白骨裸露在外，刺激的臭味涌现。
“似乎……这里还来了两只新鲜的小老鼠呢……”欣喜的笑声，从头顶飘来。
拽住正要冲出桌底直接进入侧门的洛灵雅的衣袖，袁曦觉得她几乎要窒息了。
娇小的黑色人影从天而降，白发亮的刺眼，全身缠绕着蛛网一般的黑色丝线，宽敞的军大衣上满是褶皱和黑斑，就从袁曦和洛灵雅藏身的圆桌之前掠过，然后站住不动了。
“这种美妙的味道，这样鲜活的血肉，这样惊心动魄的美，”男孩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他的左手，那把弧形的军刀正在旋转，“姐姐，我的挚爱，我一生的唯一，您终于来找我了吗？”
袁曦和洛灵雅惊恐地对视，他早就发现了她们？
男孩打了个响指，于是哗啦哗啦，强大的意念力量瞬间展开，原本供两人藏身的众多圆桌和碎石瓦砾连通数不清的尸体尽数浮上了空中，趴在地上的两人直接暴露在了微笑的男孩面前，戴着防毒面具的男孩，淡漠的眼神掠过洛灵雅，最后定格在了袁曦的身上。
袁曦看到男孩防毒面具之下的眼睛，竟然是……与她相似的幽蓝色，冷如玄冰，让与他对视之人不由感觉到彻骨的深寒。
“这样熟悉的眼瞳，姐姐，真的是您……”男孩近乎痴迷地说，他张开双臂，飘向袁曦，像是想要拥抱她。
空气不断下降，洛灵雅和袁曦呼出一口口白汽。
“谁是……”袁曦确信她根本不认识这男孩，她过去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弟弟。
“你的姐姐呀！”最快速度举起手中的射影机，对准向她扑来的男孩，袁曦没有迟疑地按下快门。
闪光灯和烟气四溅，本来朝着袁曦冲来的男孩，就像当头撞到了一堵高墙，发出痛苦的叫声，第一次闪光闪烁，袁曦看到男孩的身体出现一瞬间的扭曲，他脸上的防毒面具出现数道裂隙。
男孩被击飞十几米，抱着脑袋，狠狠撞在墙头，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顿时漫天漂浮的物件也通通落地，大厅内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简直是在下雨。
然而两人能感觉到，她们的身后，众多沉重的脚步声几乎同时响起，因为所有的士兵都转头看向了她们，一连串子弹上膛保险拉开的声音。
“该死！”袁曦还没有反应过来，洛灵雅已经朝她当面扑来，将袁曦压倒在地。
下一刻，砰砰砰砰无数声枪火奏鸣之声，数百道弹痕出现在墙头，打在钢化玻璃、浮雕和窗户上，满大厅都有玻璃碎渣和碎石到处溅射。
“轰！”半座勾勒着摩西出红海的宗教壁画从天而降，就掉在袁曦和洛灵雅面前不到两米的地方，袁曦和洛灵雅都听到头顶有风声呜呜作响，身下黑影正在扩大。
她们下意识地同时朝左右翻滚，等到她们刚刚坐起身来，就看到一座没脑袋的希腊大理石人像从天而降，掉在她们刚刚躺的地方，再度将地面砸出一个大洞，袁曦和洛灵雅都能看清下面游轮的内部舱室，咔嚓咔嚓，电火花四溅。
袁曦正要站起来，但是脚下的大地正在不停地摇动，她身下的地板竟然因为刚刚掉落的石像直接塌陷，她一个趔趄没有站稳，直接一并滑了下去，掉进一团深不见底的黑暗。
掉落的高度不算高，最多三四米，还没等她发出惨叫，袁曦一屁股坐在地上，摔得头晕眼花。
“袁曦，你还活着吗？”头顶此起彼伏的枪声中和脚步声中，传来洛灵雅的叫声。
“还活着，但是不知道掉到了哪里……”袁曦有些勉强地说。
“姐姐——”面具男孩近乎疯癫的叫声回响在头顶。
“我会找办法下来找你的……”洛灵雅的声音远去，没有时间继续寒暄，她显然不得不和上面那群士兵和男孩展开了周旋。
袁曦抬头，看向头顶被那尊大理石像砸开的孔洞，孔洞上方全都被浓雾遮盖，根本看不清具体情况，但是士兵的脚步声和枪声、男孩撕心裂肺的叫声实在让她难以产生什么好的联想，她只能期望洛灵雅有好运气吧。
现在那尊摔得支离破碎的石像，正直勾勾地盯着袁曦，让袁曦觉得很不舒服，人像有着凌厉而坚韧的面部线条，头发微卷，眼睛朝里深陷，目光极具穿透力，哪怕他只剩下半截身子，鼻子也被削掉一半，在这样近的距离与人像对视仍然会给袁曦带来极大的心理压迫力。
袁曦看到人像腰际的底座处，镌刻着这样的文字：“马库斯·阿格里帕，守护着阿非利加之终端。”意义不明。
袁曦知道，以她现在的身体素质，想要爬上去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上面现在还有亡骸军团和那个疯癫的面具男孩，不得不独自应付那些家伙的洛灵雅还能活多久袁曦都无法确信，这种情况下袁曦掉到下面或许是一种幸运。
紧紧攥着手中的射影机，袁曦觉得她的手心都是汗水，她举目四顾，幽蓝的大眼睛里都是迟疑和慎重。
现在……我又掉到了哪里呢？终究又只剩下了我一人么。
袁曦抬起头，摸出手机，点亮屏幕，照亮四周。
这时，头顶的广播突然开始自行播音，似乎是很久之前曾经被无数次循环播放的一个温柔女声，搭配有令人心情舒畅愉悦的爵士音乐：
“各位尊敬的来宾和访客，欢迎来到众神庇佑的神代之船——耶稣之剑号，本船是由临杨路家现任家主路西城为了纪念家族的荣耀和她的挚爱袁惊梦小姐，而耗费巨资订制在四元体集团的巨型游轮。在这艘船上，您将尽情地体验神国一般的欢愉，从地狱、炼狱一直联通天国，我们会努力为您……带来……带来……”
然后广播也因为不明的原因开始变质失真，后面的部分变成了纯粹的噪音，听起来就像有个疯子在贴着你的耳畔一直絮絮叨叨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袁曦线条精美的侧脸，被冰冷的光照出朦胧的轮廓。
身后的通道，被巨大的人像堵住了大半的路，另一侧的路，则有几根从天花板垂下的断掉的电线，电线落到水里，附近一方水泊闪着电火花滋滋作响，袁曦并不想踩进去试试她现在的身体能否免疫触电。
幽闭的廊道，前方两侧是一张张紧闭的船舱舱门，空旷安静到四周只有袁曦一人，舱门都被锁死，门上的编号从B3一直到B13，看样子似乎是给乘客的居住区，门上的信号灯都闪着红光。
墙头挂着一张张装饰壁画，都是精工的油画，优美的西欧风景，骑士、主教、农夫和城堡。
地上铺着红色的华丽丝绒地毯，行走在上面没有一点声音，地毯已经被不知从何处流来的积水完全浸湿。
滴答滴答滴答的滴水声，地上的积水正在不断升高，大概是船体正在进水，这让袁曦不由加快脚步，因为通电的水域很快都会相连，脚踩在水泊里的她迟早会触电。
廊道尽头的舱室，闸门关到一半卡住不动，一直在上下滑动，发出故障的难听声音，将门堵住的却是某人探出走廊的下半身，此人的下身穿着和上面的士兵类似的军服裤子、绑腿和军靴，一动不动，倒在水泊里，靴底沾满污垢和泥巴。
袁曦靠近的时候，数只拇指大小的黑色蟑螂从此人的军靴内爬出，四处乱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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