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四章 众生与你
帝君从灵石上负手缓步走出,原本微微透明的,像是和灵石融为一体的身形,甫一落地,便渐渐转为实体,带起一阵没头没尾的灵流,引得屋内烛火一闪。
“没有什么符不符合的,将问,我的大义是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帝君的白袍拖曳过地面,他走到魔尊桌前,拎起茶壶给坐没坐相的魔尊倒了杯茶水,“我只要三界安定,其他的,我不管。”
魔尊看着被推到眼前的茶杯,眉梢微微一挑:“就算是最后被当成恶人?”
帝君面色不改:“就算是最后被当成恶人。”
“可我听说你刚开始的时候对那叫执若的小姑娘很好,她死了族人,孤苦伶仃地来三界,你还格外关照她来着,”魔尊摆弄着手底下一串蜜蜡的珠子,终于抬眼看他,“帝晏,那时候你也是真心可怜她吗?”
帝君神色一怔:“现在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回答我,”魔尊显然不买账,他一双魔瞳逼视着帝君,像是带着点肆无忌惮,“你敷衍别人就算了,不要连我也敷衍。”
“好,不敷衍你,”帝君苦笑一下,“你非要逼问我做什么——那时候我是真心觉得这小辈可怜,身边没有亲人,身上还带着那么重的伤,防备心重得不得了,尤其是见谁都一副张牙舞爪剑拔弩张的模样......实在是跟当初的你有些像,”说道这里帝君停顿一下,顶着魔尊看他的眼神继续说,“我当年还颇有些无处安放的仁慈,心头一软,就多照拂了几分。”
魔尊点点头,没问那句‘跟当初的你有点像’是几个意思。
“本以为事情也就这样了,让这小上古神好好活在三界,虽然一群人瞧着她不顺眼,可她能打,自己一个人也能过下去......可谁会想到后面会变得那么一发不可收拾,”帝君靠着桌角垂着眼,似是想叹气,又觉得叹气没什么用,只好端起魔尊刚喝了一口的茶水来,稍稍抿一下,遮住嘴角的无奈。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你也知道——几万年前我们发现了这三界的真相,当时混沌吸收神力才能使三界完整的论调把我吓得不轻,一时冲动,换了张脸,又引开君寒,拿将何为饵,想夺取她的神力,终结这惹人烦的混沌,想着虽然心中有愧,但一切就也算结束了,毕竟这也是上古神一族的宿命不是吗?”
“可你却没想到,君寒会愿意拿一半的神魂帮她续命,更没想到君寒会消掉她关于三界混沌真相的记忆,”魔尊把腿从桌子上撤下来,眼神依旧盯着桌边的帝君不放,“后面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你的预料。”
“是,”帝君还是没忍住不叹气,他胸中郁结脸上苦笑,“一个年仅几万岁的少君竟把我逼到这种地步,实在是颜面尽失。君寒不愧是你带大的,狠得下心也当机立断,是个天生的掌权者,接替你的好人选,若不是一脚踏错看上了执若,我还真是想把自己的位置也交给他。”
“什么叫一脚踏错,世上情爱哪里说得出对错,”魔尊懒洋洋地掀起眼皮,黑沉沉的目光像是带着深意,瞧着白衣帝君一瞬不瞬,“他不过是和我一样,想让自己心上人平平安安罢了”
寝殿的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
魔尊的目光坦荡而炽热,帝君只同他对视了片刻,便故作镇定地移开眼,继续刚才的话题,“所以之后我拿逸散的混沌引着执若去下界,去东荒,进幻境,手底下的棋子换了一拨又一拨,就是想让她想起当年往事,这小上古神眼里容不下刺,心里一直恨着混沌,若她能想起真相,即使我不亲自出手......”
魔尊接上他的话,“那小上古神必定也会自己拿神力平息混沌。”
“对,”帝君点点头,“所以我才有耐心等待这么多年。”
魔尊听罢却猛地啧一声,“什么叫你有耐心等待,你连自己心里想的什么都不清楚吗,越活活糊涂了,”魔尊凑上前,直视帝君双眼,“我来告诉你,帝晏,你只是不想再和那小上古神动手罢了。”
帝君神色一滞:“我......”
“你什么你,”魔尊打断他,“说了这么多,你还没说明白现在为什么突然不等了,是因为君寒拿到了兵权,准备好了一切,让你感到了威胁?抑或是因为前段时间混沌逸散的刺激,让你狠下了心?”
魔尊看着帝君神色片刻,突然道,“都不是,那是因为什么?”
帝君一言不发,只是转头看一眼外面天色,撑着桌子起身,“时间不早了将问,我先回......”
魔尊却猛地站起来,一把扯住帝君胳膊,“帝晏你......”
可就是这一扯,帝君便似是某处痛到,眉头一拧。
“胳膊怎么了,”魔尊立刻松手,双眼却依旧紧盯着对面的帝君。
帝君面色有些苍白,故作镇定地把胳膊往后藏,“无事,只是前些天磕到了。”
魔尊显然不信这话,他沉下脸伸手,“给我看看。”
帝君神色一闪,“只是一点小伤而已,明日就好,你先让我回......”
还没说完,魔尊已经按着他坐回桌上,近乎强硬地撩开了他的袖子。
帝君身量虽高,却十分清瘦,手臂瘦削得魔尊一手圈住还可以空出好大一截空档,而就是这清瘦的胳膊,上面正密布着黑色痕迹,蛛网似的顺着青色血管爬满了整只手臂,有些甚至还蔓延到了肩头,诡异而可怖。
魔尊抬眼看他:“小伤?”
“看起来吓人罢了,”帝君伸手想要拽回自己的袍袖,“回去涂点药,很快就会好的。”
“到现在你还在诓我,”魔尊似是怒极,嘴角露出点凉薄的笑意,“这他娘的分明是混沌侵入蔓延的痕迹!是你镇压那些逸散的混沌留下的吧!很快就好,好个屁!你给老子说说,什么通天能耐的药能让你明天就好!老子现在就去找!”
帝君不语。
“唔,我知道了,”魔尊突然松了手,冷着脸坐回椅子,“你不是没耐心了,而是没时间了,是不是。”
帝君依旧沉默着。
下一刻,魔尊猛地攥住帝君的衣领,拽他到面前,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帝晏,这都瞒着我,你他娘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半刻钟后,寝殿内熏香悠悠地燃着,宽大的书桌旁,两人各坐一边,面前放着杯茶水,魔尊神色阴沉,帝君脸色无奈,是个坦白的局面。
“其实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帝君转着手下的茶杯,“三界诞生那么多年,我也活了那么多年,早就活够了,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只是我死后,逸散的混沌再也没人压制,到时候百万苍生该何以为继,而将问你......”
他顿一顿,“我不想拖你下水,混沌这东西侵入血脉便无法祛除,碰到的第一刻就注定了死局,况且你原本就该自在,没必要为了这束缚自己。”
“所以你就来逞英雄了?”魔尊冷笑一声,“拯救苍生的感觉是不是很好,满足帝君您那颗博爱的虚荣心了吗?”
“将问,”帝君无奈地看他一眼,“不要再讽刺我了,我早已经没退路了。”
回答他的是魔尊的一声冷哼。
帝君毫不在意这反应,只是继续道,“所以我这次来找你,是想明白了。”
魔尊抬眼看他。
“我身为天地共主,理应为了三界鞠躬尽瘁,那两个小辈的命和苍生的命,我选后者。”
魔尊不置可否,只是沉默片刻后道:“可苍生的命和你的命,我也选后者。”
帝君心头蓦地一动,他愣怔片刻,看着对面的魔族,忽地笑了,笑容苍白而虚弱,“可是将问,你我都已经没得选了。”
魔尊不语。
“所以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帝君低声道,他看着魔尊,原本有些黯淡的双眼露出执念似的光,“你不能出手,左右我最终都是一个死,无论混沌消失与否,你都不要掺和进来,就算我失败了,就算混沌依旧存在,就算逸散的混沌搞得三界混乱民不聊生,就算他们都死了个干净,你也不要像我一样出手压制,你要活下去,像以前一样自在地活下去。”
魔尊只是看他一眼,并不应声。
“将问,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这次是第一次,你就当迁就迁就我。”
魔尊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他看着对面的帝君,拳头缓缓攥紧,指节用力到发青,就这样僵持了足有半刻钟,他终于落败似的叹口气:“我答应你。”
帝君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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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执若和君寒去了枃斥府上。
他们到的时候,这偌大的将军府正乱作一团,鸡飞狗跳人嘶马喧,而在这一片兵荒马乱中,枃斥君正躺在地上被他娘摇晃,力道之大,看起来就不像亲娘。
整个将军府全无一点正在办丧事的模样。
眼瞧着枃斥再这么晃下去不死也要半残,执若忙拨开众人上前阻止:“这位......额,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茗霏夫人抬眼一看,瞧见是执若。
这小姑娘她知道,之前在魔族的时候是枃斥为数不多的朋友,她拎着这败家儿子去少君府道歉的时候还见了一面来着,后来离开魔族她才听说那是上古神,足足震惊了一个月。
夭寿了夭寿了,她家废物儿子居然认识上古神,真不知道是踩了哪儿的狗屎撞的大运。
原本见了上古神,常人应该是有些尊敬和畏惧的,可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漂亮又讨喜,还蹲下身凑过来看她的废物儿子,亲切而好脾气,茗霏夫人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随手把枃斥扔在地上,转而去问执若:
“哎呀,上神用早饭了吗?若是不嫌弃就在府上吃个便饭吧。”说着还拿脚把地上不省人事的枃斥往身后踢一踢,腾开往前走的路。
执若:“......”
这是亲娘?
或许执若还有点义气,抑或许枃斥君形容太过凄惨,当然更大的可能是执若已经吃饱了早饭不想再吃,于是她没有被诱惑,而是一指地上双眼紧闭像个死人的红袍子:“夫人,枃斥他怎么了?”
“他?”茗霏夫人满不在乎地瞥一眼自己的废物儿子,随口答道,“不知道为什么晕过去了,揍了半天都没醒。”
执若:“......”
可此时她顾不得再次质疑枃斥和他娘血缘关系的真实性,她重新蹲下身,去探一探枃斥脉息。
只是枃斥的情况有点诡异,脉象平稳缓和,可人就是不醒,纵然执若自诩天才,觉得天下诡计难逃她法眼,世人灵力无人出其右,这一探竟也探不出个所以然来。
若不是相信没人能顶着茗霏夫人狂风暴雨般的摇晃岿然不动,执若还真要以为枃斥是在装睡。
“君寒,”上古神秉持着搞不定的就找君寒的原则,朝那边的少君招呼。
君寒此时已经三言两语安排好了将军府里混乱的侍卫,并得知如此混乱乃是因为天麟君的棺椁在昨晚悄无声息地被打开了,今早发现的时候,尸体就那么大剌剌地摆着,脖颈上有道伤痕。
天麟君的死因对外是病死,那道本就存在的伤痕此时便分外可疑了起来,家将们乱成一糟,四处搜寻着这实际上并不存在的,胆敢对尸体不敬的‘刺客’。
故而茗霏夫人即使知道实情,也无法说出来阻止他们。
君寒走到几人身边,先是拿帕子给执若擦了擦她碰过枃斥君的手指,而后才去探枃斥脉息。
博览群书的少君不同凡响,这一探,果然探出了问题所在。
“是封魂,”君寒收回手,“让人的魂魄暂时沉睡,是个简单的小术法,只是施术人手段高明,做的隐蔽,很难发现而已。”
茗霏夫人听到枃斥真的有问题,终于稍稍紧张起来:“那这要怎么办,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呢?”
“夫人不必心急,破解之法很简单,拿黑狗血泼一泼就好,”说着君寒再次看一眼枃斥,“令郎这种程度的,大概需要五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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枃斥:真·狗血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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