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六章
京城赵府
赵慕鸢一回来,拜见过父亲后,便窝在屋子里看信,有程目写的,还有严芶写的。
惠城一共送来两封信,一封是在她回金陵后的第二天送来的,信中告诉她暖棚已经建好;第二封今日早上刚到,说是小茴香在暖棚里长势很好,但眼看步入深秋早冬,最后能不能开花结果,还是要再等一段一时间才知道。
严芶则是来信报平安的,他们已经到了永壁,正在物色田庄和作坊,这次他只带了石虎一些人过去,刘氏怀着身子留在了京城,赵慕鸢买了几个丫鬟婆子,送到刘氏那里伺候着。
“小姐,蒋六儿回来了,这会儿在院子里等着见小姐。”潋枝小脸儿红扑扑的回禀道。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赵慕鸢一愣神,放下手里的信,“快让他进来。”
游廊内,赛罕坐在凭栏上咬了口梨子,看着院子里穿着墨青秋菊图罩衫,面容沉毅的少年,问碧檀,“那是谁啊?”
“那是蒋六儿。”碧檀笑眯眯站在廊外,给忍冬藤浇着水。
“就是他啊。”她点点头,前几日在醉霄楼吃饭,听慕鸢提起过醉霄楼和江南的茗香馆,如今都是交给一个叫蒋六儿的人在打理。
“看什么呢!”庞魁川突然从背后冒出来吓她。
“咳咳咳......”赛罕被这么一吓,还没咽下去的梨子顿时呛的她脑袋发晕,回头瞪了他一眼,“要死啊?”
“卫青说去钓螃蟹,你去不去?”
“钓螃蟹?去哪儿钓?”赛罕狐疑的看着他,“他怎么可能会想到去钓螃蟹,是你想起钓的吧?”
“嘿嘿嘿。”魁川笑笑没有否认,“总之,你去不去嘛。”
“当然去,走着。”赛罕从凭栏上跳下来,刚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不会又是偷人家的螃蟹吧?”
“不是不是在,这次真不是了。”他急忙摆手否认,“我早问过赵府的仆人了,都说那里不属于谁家,年年到了八九十月,都有好些人去钓螃蟹呢......”
屋内
“见过小姐。”蒋六儿一撩衣袍,单膝跪了下来。
“快起来。”赵慕鸢急忙起身扶他,“咱们都认识几年了,你怎么还跟我这样客气。”
“礼数是礼数。”他微微笑着,“之前错过没有见到三小姐,如今总算见到了。”
“还好意思说呢,竟然敢偷偷跑去安庆。”
蒋六儿面色一窘,“我是想先去见三小姐.....”
“坐下说话吧,我有什么好见的,你该不会是想蒋六了吧?”赵慕鸢眼中光芒一闪,难道他们两个有什么?“说来你们也许久没见过了吧,不如今年都留在京城过年吧。”
“我想他做什么。”蒋六儿难得露出嫌弃的神情,“留在京城过年倒是挺好。”
“那你先说说,怎么忽然回京城了?”
“南峯、宾州这几处的酒楼,已经相继在中秋与重阳前后相继开张,还余下几个小地方,我都交给了可用之人,由他们去操办了。江南也不能长时间没有人坐镇,正好回来途经京城,就想着先来见一见三小姐,之后再去江南,赶在年前还来得及回京。”
“嗯,你打算的很仔细。”赵慕鸢赞成的点点头,这么多事情全压在蒋六儿身上也不行,他能栽培可用之人也是好的。“不如今年年底,把你和程目提拔上来的一群人召齐,都在京城聚一聚吧。”
“小姐这样做,他们自然会感念在心。”蒋六儿点点头,他也正想这样说,醉霄楼和茗香馆发展到如今,底下人却至今不清楚上头到底有哪些人,尤其是茗香馆,还半路换了人来接手,总归是不太好的,也让人心里没底儿。
“那这件事就由你来负责吧,就定在腊月初八,日子好,离得远的也能赶得及回去过年。”她说着,“你什么时候启程去江南等地?”
“大约七八天之后吧。”蒋六儿想了想,答道。
赵慕鸢看他眉梢有些许疲惫,于是道:“你一路奔波也累了,先回去歇歇吧,其余的事儿明日再说也不迟,我明日去找你。”
“那我先告辞了。”蒋六儿也不推辞,他确实是累了。
赵慕鸢便让潋枝送他出去,等他们一离开,她才发觉院子里很是安静,“赛罕和庞大夫呢?”
“去钓螃蟹了。”碧檀笑嘻嘻的答道,“小姐也要去吗?”
“我才不去,你家小姐是贪玩儿的人吗?”她作势拿起账簿看了起来,等她吃完了一盘蜜饯,赛罕她们这才提着一篓子螃蟹回来了。
“哟,看不出来,你们还有这技能呢?”她蹲到竹篓旁,看到半篓青蟹,不由得讶异。
“那是,我可是无所不能的。”赛罕扛着吊杆,嘚瑟道。
“拉倒吧。”卫青看不下去,“这都是她偷的。”
偷......“怎么又去偷人家的东西?”
“不是偷的!”她白了卫青一眼,振振有词的替自己解释,“我是看那些人装不下了,才拿了一两个出来.....”
“人家也没说要你帮忙啊。”庞魁川在旁边揭她短,“再说你帮人家拿,也没问人家乐意不乐意啊.....”
“你还吃不吃了。”赛罕悄悄从背后踹了他一脚,“你等下敢吃我打死你。”
“算了算了。”赵慕鸢是真的无奈了,看篓子里的螃蟹还挺多,就说:“如今正是吃螃蟹的好时节,青枝你正好吩咐厨房去多买一些,给各房都送去,咱们就不用了,咱们就吃这些。”
“哎。”青枝笑眯眯的应了一声,又有螃蟹可以吃了~
“对了,魁川,你去看过严夫人没有?”赵慕鸢询问道,虽说刘氏已经搬到了樟树巷子,可严大哥不在京城,她总得劳心照看一二。
“中午刚去看过,没什么问题。”魁川扒着竹篓,kitty闻到腥味儿也从内室跑了出来,围着螃蟹篓子打转。
“你也想吃啊?”赛罕看着kitty好奇懵懂的样子,嘴角划过一丝坏笑,拎了只还挥着大钳子的螃蟹出来,丢到猫咪面前。
卫青看到kitty顺着腥味儿想要去闻螃蟹,赶紧一把捞起猫丢到罗汉床上,“你是不是有病。”
“你才有病,你管我干什么?”赛罕不服气的和他吵着嘴,吵着吵着二人就开始拔剑。
赵慕鸢靠在罗汉床上,撸着忽然被丢到这里一脸懵逼的kitty,叹了口气,“出去打,出去打......”
“小姐,钟管家说有位秦公子递了请帖,说是小姐的朋友,请小姐您去绣春苑听戏。”青枝吩咐完厨房,从外面拿着张请帖进来了。
“秦扶桑?他果然还是来京城了。”赵慕鸢十分讶异,那时还以为他是随便说说,不成想竟然真的来了。“可有说什么时候?”
“明日上午。”青枝把请帖交给她,“秦公子又是哪位秦公子?他怎么会知道小姐爱听戏?”
“是金陵秦家的七公子。闺阁小姐整日闲来无事,有几个不爱听戏的,他这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她接过看了一眼,“唱的是《牡丹亭》啊,也亏得他好意思请姑娘家去听这一出。”
“啊——”青枝一听顿时红了脸,《牡丹亭》她是听别人提到过的,纵然大周民风开放,未将此列为禁书,可也没有闺阁小姐明目张胆去听这些戏的啊,“那小姐还去吗?”
“去,怎么不去。”她浅笑着,将请帖拿在手中把玩,“我也正想去听一听呢。”
绣春苑
赵家的马车缓缓停在门口,赵慕鸢下了马车,递上请帖,便有人领着她们进去了。
绣春苑是京城最大的戏园子,今日又是扶柳姑娘登台,园子里放眼望去挤满了人,不过也确实大多是男子。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台上传来旦角儿婉转轻柔的唱腔,顿时便吸引了赵慕鸢的视线,她驻足望向戏台的,只见台上一位姿态婀娜如扶风弱柳的女子,手执青黛小骨扇,举手投足间牵人心魂。
“什么淫词艳曲啊,这么多人来听?”赛罕好奇的四处打量,前面领着路的小厮顿时便憋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反驳。
她这一句淫词艳曲,顿时拉回了赵慕鸢的神思,“跟卫青好的不学,净学些乱七八糟的成语。”
“淫词艳曲是乱七八糟的成语吗?”
“总之不好就是了。”
“两位姑娘,就是这里了。”小厮停在雅间珠帘外,伸手指引道。
“多谢。”她取出碎银打赏,撩开珠帘走进去,见秦扶桑正双腿搭在桌上,嗑着瓜子儿听得入迷。“秦公子真是好雅兴。”
“赵姑娘来啦,坐坐坐,不用客气。”他姿态随和的指了指旁边的空位置,明明才只是见过几面的人,却和她像是认识了数年的好友。
“是,我自不必客气。”她笑笑坐了下来,“这是唱到哪里了?”
“才唱完游园呢。”秦扶桑坐直了身子,“姑娘听这扶柳姑娘唱的如何?”
“凤音柔婉清亮,又不失缠绵,极好。”赵慕鸢抓了一把瓜子,边听边随口评了两句。
“不是极好的,我也不会巴巴儿的请姑娘来听了。”他支着脑袋看着戏台上的人影,“扶柳姑娘,那可是京城家喻户晓的旦角儿,都说她把杜丽娘给唱活了,头些年朝中的大臣们,别说是请扶柳姑娘了,就是请了小扶柳到府中唱一曲,那都是面上带光呢。”
“小扶柳?”
“就是扶柳姑娘的徒弟,可惜人如今已经没了,自打几年前小扶柳过世后,扶柳姑娘也不见外人了。”他说着,像是极为可惜的摇了摇头,扭头看到赵慕鸢正盯着自己看,便笑呵呵把茶水推到她面前,“听戏听戏.....”
赛罕趴在窗边,她是听不懂在这些戏文的,只觉得台下那些人的神态表情,可比台上精彩多了。
“见了你紧相偎,慢厮连,恨不得肉儿般和你团成片也......”
正唱到这一句,纵然是平日沉稳的潋枝也忍不住脸色绯红,打眼一看自家小姐和秦家公子,却一个比一个神色自若,听得认真着呢。
一幕唱完,台下传来阵阵喝彩声,赵慕鸢也跟着抚掌。
“姑娘最喜欢牡丹亭里的哪一句?”秦扶桑问她。
“若是世人最爱哪一句,无非是那良辰美景奈何天了。”她浅笑答道,“我也是个俗人罢了。”
“这怎么能是俗。”秦扶桑说着坐直身子,手臂撑在桌面上,伸手支住太阳穴望着台上,忽然感慨一句,“不过若说起这杜丽娘,也是运气好。”
“怎么说?”
“你说柳梦梅要是没有恰巧宿在梅花庵,哪能遇到她的游魂,遇不到,还怎么撬她的棺材板,那谁又知道她还活着呢?”
“噗——”她没忍住笑出了声,“照你这样说,还要怎么写戏文。”
“我就是随口一说,竟惹得姑娘如此开心吗。”少年也跟着笑了两声,随后又说到了别的事情上去,“原来姑娘是大理寺少卿府上的千金。”
“秦公子不是知道吗?不然如何递的请帖?”这话赵慕鸢就听得有趣儿了,这人一连串的迷惑操作,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怎么会知道,方才姑娘刚来时只顾着听戏了,这才想起来要问。”秦扶桑一脸无辜,“上次一别,我还说未来得及请教姑娘府上,到了京城万一找不到姑娘可怎么好,谁知一打听就打听出来了。”
“既然秦公子都知道了我的底细,不打算与我坦诚相待吗?”她笑着抿了口茶。
“坦诚相待?姑娘这话说的真让人遐想连篇......”
“我看你是淫词艳曲儿听多了,脑袋里钻虫了吧!”赛罕一把按住他的脑袋,将他按在桌上,“我可早看你不顺眼儿了。”
“姐姐,姐姐,下手轻点儿.....”
这人倒也真是没有硬骨气,转眼就开始讨饶,“我这是与你家小姐开玩笑啊!”
“赛罕,不要胡闹。”赵慕鸢嘴里虽然这么说,眼角却带着几分戏谑,“怎么能对秦公子这样无礼呢,真是对不住啊,秦公子。”
赛罕这才松了手,“既然长了嘴,就给我好好说话。”
“无妨无妨。”秦扶桑整整衣领,唰的一声又把折扇打开,“那我也不瞒姑娘了,我其实是江南万宝票号,秦家的七公子。”
“嗯——”她拉长了声音,微微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我们万宝票号呢,日后也打算在京城开分号.....”他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从外面忽然冲进来一位姑娘,二人齐齐起身看向来人,神色惊愕。
“阿鸢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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