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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章


  十月初的清晨,草木皆覆了一层浅霜。

  赵慕鸢起身才走到外间,就看见卫青站在廊下,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他不是应该在跟着水生吗?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卫青摇摇头,“那个叫三余的,找到了。”

  她忍不住松了口气,问道:“水生没什么事吧?”

  “当然。”卫青从窗户翻进来,kitty看到他过来,立马跳到他怀里蹭着。

  “他现在在醉霄楼吗?正好我要去见他。”

  “我回来时,他刚到醉霄楼。”

  “你跟着他的这两日,有没有什么人想要对他下手。”

  “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都不曾出现过。”卫青摇摇头,他也觉得奇怪,若没有任何危险,为何慕鸢要让自己跟着那个伙计?

  醉霄楼,阁楼内只有赵慕鸢、蒋六儿和水生三个人。

  “我明日就启程去金陵了。”蒋六儿起身,拍拍水生的肩膀,“这件事,你相信三小姐,三小姐自然也会相信你。”

  “六爷,三小姐,我和三余一定把看到的事情全都说出来,你们就放心好了。”水生信誓旦旦的说着,就像三小姐说的那样,他什么都没做,这事儿连累不到自己身上,早日揭发唐多顺的罪行让他得到惩处,他们也早日安心,不用再担心自己被灭口;而且,三小姐的父亲可是大理寺少卿,有三小姐护着,他们还怕什么唐多顺。

  “你也放心,我定然保你二人不被无辜牵连。”赵慕鸢也起身,看着蒋六儿,“我明日就不送你了,你一路保重。”

  “三小姐客气了。”蒋六儿伸手,请她走在前面,“水生这几日,就让他住在醉霄楼吧,我会命人照顾好他的。”

  “那倒不必,我已经让卫青在暗中保护他了。”她回头对水生笑笑,“那这件事就这样办吧,我就先回去了。”

  “你又在忽悠人了?”见她们说完事情从阁楼出来,赛罕笑嘻嘻的上前揽住她的肩膀,“咱们现在去见齐公子吗?”

  “去。”那两只香囊已经给潋枝和青枝都看过了,她们都说十有八九出自同一人之手,赵慕鸢也很想知道,梨儿和那个被唐多顺杀死的女尸,究竟有什么关系。

  此刻醉霄楼的对面,临窗坐着的人看到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将窗户缓缓放了下来。

  “公子,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左耳一处胎记的男子,看着神色浅淡的少年,低声询问。

  “叫林世安准备着吧。”少年起身,唰的一声打开折扇,优哉游哉而去。

  王府

  齐邕正在屋里和宋深下棋,杏儿进来通传,说赵慕鸢过来了。

  “她常到你这里来?”宋深问他。

  “人家一个小姑娘,没事儿常到我这里做什么。”齐邕撩起衣袍,从罗汉床上下来,“你不出去见见?怎么也算是你的外甥女吧。”

  “我不占这样的便宜。”宋深瞥他一眼,“你既然有客,那我就先回去了。”

  “这棋还没下完呢,我好不容易才请你来陪我打发时间,你回去也是没事,回去做什么?”齐邕念叨着,他整日待在府里实在无趣极了,好不容易请了宋深过来,这才不到一盏茶又要走了。

  “你也就是没人陪着的时候,才会想起我了。”宋深忽然语气怪异的说着。

  “你今儿怎么了?能不能好好说话?”齐邕真是摸不着头脑。

  这边桃儿领着赵慕鸢刚进院子,就看到二人站在门口说话,“宋公子这是要走了?”

  “赵姑娘。”宋深拱手,“家中还有事情,就先告辞了。”

  “既然如此,宋公子慢走,改日咱们在醉霄楼聚。”她笑着福身,看他径直走远还觉得奇怪,宋深竟然没注意到赛罕?他可向来最爱美人儿的,又想到他方才的脸色,问齐邕:“你们吵架了?”

  “我跟他有什么可吵啊,他是一听见你过来就说要走,我还寻思你俩有什么深仇大恨呢。”齐邕走进花厅,一撩衣袍坐了下来,“你说你也才回来没多久吧?跟宋深也没见过吧?他这好端端的又吃错什么药了?”

  “他是宋家人,我是赵家人,终究是要走不到一起的。”她不以为意,早料到这样一日了。

  “你这是要动手了?还是赵家要有什么动作?”齐邕神色严肃,“无论如何,还望你不要把宋深牵扯进去,他虽然姓宋,却除了宋老太爷,和宋家其他人都不怎么亲近。”

  “齐公子多虑了,我哪有那样的本事。再说宋家,还多的是好日子呢。”赵慕鸢说着,见过来奉茶的人是杏儿,于是便问,“梨儿呢?”

  “梨儿在小厨房做点心呢。”

  “那她手可真是巧啊。”

  “梨儿是我们几个丫鬟里手最巧的,什么都会。”杏儿笑眯眯的答道。

  “怎么?你找梨儿有事?”齐邕听出了点儿意思,就知道她无事不登三宝殿。

  “是有些事,能否帮我叫梨儿过来一下?”

  “奴婢这就去。”

  杏儿福身退下去,片刻后,梨儿就过来了,她先是笑着和二人行礼。“梨儿见过公子,赵小姐。”

  “梨儿,你过来。”赵慕鸢招手,从袖中取出两只香囊,“你来看看这个.....”

  “那是什么?”齐邕坐在主位,好奇的看着。

  “这.....这是萝儿的香囊!”梨儿还未上前就认了出来,“这是萝儿生辰的时候我送给她的,怎么会在小姐这里?”

  她说着,拿过那只香囊在手中看,不等赵慕鸢回答就先哭了起来,“公子,萝儿定然没死的,我就知道她肯定没有死的.....”

  “真是萝儿的?”他起身走过看了一眼,这香囊萝儿每日佩在身边,他是有点儿印象,“怎么会在你这里?”

  “赵小姐,您是不是知道萝儿在哪里?她是不是还活着?”梨儿拉着她的衣袖,急切的问着。

  “梨儿....”赵慕鸢看她这副模样,一时觉得有些难以开口,“这香囊的主人,已经.....没了。”

  “没了?怎么会没了?那这香囊怎么会在您这里?这是萝儿向来不离身的.....”梨儿摇着头,不愿意相信。

  “梨儿,你先好好听她说。”齐邕轻声安抚她,“不管萝儿如何,都要先问清楚才好。”

  赵慕鸢见她果然听齐邕的话没有再哭,这才将香囊的来历说清楚,并询问道:“这香囊的主人,萝儿,又是什么人?”

  “萝儿是我的妹妹,我们两个,都是被公子买回来的丫鬟。”梨儿眼眶还含着泪,哽咽着回答:“端午节那晚起火,原本我们也该没命了的,只是因为那日我和杏儿被钱嬷嬷吩咐去城外为公子祈福,留宿寺庙才躲过一劫......”

  结果第二日回来看到的却是一片废墟,火烧了大半夜,只留下几具辨认不出谁是谁的焦尸,单确实是少了一人的,只是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少的是萝儿,还是钱嬷嬷她们中的哪一个。

  “你说祈福?”赵慕鸢不解,齐邕不是一直挺好的,好端端的祈什么福?“为何要去祈福?”

  “这是良国公府的规矩,我们家逢年过节,都要派几个丫鬟仆人去寺庙为主子祈福。钱嬷嬷是我从金陵带来的,所以也是这样调教丫鬟们的。”齐邕解释完,反问道:“你既然拿着香囊来问了,想必是对杀死萝儿的人知道些什么吧?她的尸首为什么会从那样一间荒宅旧湖里捞出来?”

  “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杀死的萝儿,是醉霄楼的一个伙计说,他曾亲眼见到京兆府尹唐多顺,把装着萝儿尸体的麻袋,丢进湖里了。”她离开醉霄楼时,水生也正要去找三余一同检举唐多顺,估摸着时间,大理寺的人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唐府了。

  “京兆府尹唐多顺?”这个人别说梨儿了,连齐邕都觉得诧异,萝儿怎么会和京兆府尹扯上关系?

  “这正是我今日来想要问的,你们姐妹和唐多顺,是否有什么牵连?或者说萝儿,和唐多顺是否结怨?”赵慕鸢和齐邕对视,眼中意味不言而喻。

  梨儿神色迷茫的摇摇头,“没有,这位大人的名字我今日都是第一次听说,萝儿性子腼腆,平时出门不是和我一起,就是和钱嬷嬷一起。她更不可能认识京兆府尹大人,又何来结怨之说。”

  “萝儿是我宅子里性子最好,最不爱说话的孩子。”齐邕接话道,“即便她认识唐多顺,也不可能会结怨,我和唐多顺素日更无来往,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罢了。”

  赵慕鸢皱着眉头,不过以萝儿这样的身份,能结识唐多顺的机会确实微乎其微,可若是齐邕和萝儿都与唐多顺无冤无仇,甚至都不认识,那这件事就在她的心里,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你们去祈福,萝儿没有一起吗?那她又是去做了什么,为什么她能躲过了那晚的火?怎么会在着火后消失那么天,最后被唐多顺丢进湖里?”

  “确实只有我和杏儿,出门前我还听见钱嬷嬷在叮嘱萝儿,把浣洗完的衣物拿到后院晾晒,再把艾草和菖蒲都挂好,这些事怎么也得一个上午才能做完,下午她是要和钱嬷嬷她们一起包粽子的,那日是端午,她白天应当没时间出门,晚上就更不可能出门了......”梨儿仔细回想着,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又赶紧解释道,“萝儿和我是亲姐妹,我们打小就服侍在公子身边,对公子绝无二心,且那日炮坊起火事发突然,公子人都不在京中,烧毁一间空宅子又有什么用处。”

  这样说也有几分道理,她颇为头疼的看着那只香囊,“那这就得等大理寺,先审问过唐多顺之后才能知道原因了。”

  “眼下看来也只能这样了。”齐邕点头,抬手拍拍梨儿的肩膀,“既然找到了萝儿的尸体,就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的。”

  “不过,唐多顺身为京兆府尹,实在没有太大的杀人动机,更何况杀完人后还亲自去抛尸,这件事怎么想都有些古怪。”赵慕鸢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梨儿的神色,“你觉得呢,齐公子?”

  “你说的不无道理。”他点点头,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萝儿的死,确实蹊跷,尸首出现的地点也很奇怪。”

  梨儿一听他们这话,急忙跪了下来,“梨儿只有一个妹妹,三小姐若能帮奴婢找到杀害妹妹的凶手,梨儿一定涌泉相报。”

  “你这是做什么。”赵慕鸢忙把她拉起来,“我既然过来问你了,那这件事我肯定会私下仔细调查的,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我一定对你知无不言。”

  “那梨儿先谢过三小姐。”梨儿眼眶含泪看着她。

  “你若是没什么还要问的,就先让梨儿下去吧,瞅瞅她哭的脸都花了。”齐邕这个主子做的,也是真难。

  “能问的都问了。”她看着手里的香囊,“你先下去忙吧,还有什么要问的话,我再让人叫你。”

  闻言,梨儿张张嘴,犹豫了片刻才退了下去。

  赵慕鸢看着她的背影,注意到了她出去前欲言又止的模样,索性直接摊牌,又和齐邕确认了一遍,“梨儿姐妹,你是从哪里买的?”

  毕竟齐邕是良国公府的公子,又在皇上和太后跟前举足轻重,保不准什么时候和谁结怨,或者家里下人有什么问题,也不是不可能。

  “牙行。”他虽然觉得赵慕鸢的怀疑不无道理,可也相信自己身边的下人,“身份上应当没什么问题,我去的是官府的牙行,而且正如梨儿所说,若真是有人想害我,那他害我就是,只烧我的宅子和下人算什么?”

  既然齐邕都这么说了,赵慕鸢也只能选择相信,她眼下只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转而问了别的。

  “那唐多顺这个人,齐公子可有所了解?”

  “我方才也说过,只是知道有他这么个人。”齐邕无奈摇头,随后想起什么,“不过先太子和贤德仁太后还在世时,他曾在贤德仁太后的寿宴上和我笑谈过一句,说宋深再过几十年必然就是第二个唐多顺,孝顺而好色。”

  “太子?”赵慕鸢只觉得眼睛一亮,“他和唐多顺有什么关系?”

  太子在某种立场上,也是代表了杨家的,而杨环又是杀害了小扶柳的凶手,如此一来倒也能联系到一起了。

  “这一点或许你是真的多心了。”齐邕解释道,他虽然和先太子有些不合,可也不会随意污蔑别人,“太子那时已经被陛下允许,逐渐插手国政,他日常口中所提起的人大多都和朝中官员有关,我认识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能看得出来他当时就是随口一提,并且语气中和唐多顺并不十分亲近的样子。”

  因为当时太子的原话是:“本宫看宋公子再过个几十年,定然就是第二个唐多顺,京兆府尹唐多顺你们知道吗?本宫听说这人十分好色,却又十分孝顺,是不是十分像宋公子?”

  太子也是听说的,又怎么会和唐多顺关系亲近?更何况一个是本朝太子,一个只是区区京兆府尹,若没有点儿姻亲关系,实在没必要亲近。至于唐多顺的出身,齐邕虽然不清楚却也能猜到定然不会很高,因为但凡有点儿出身的,不至于自己会没见过,毕竟京城权贵世家也是一个圈,而唐多顺在一众官员中实在是不显眼。

  赵慕鸢听完,低头思索片刻才起身拜别。

  “我还有些事,改日再来拜访齐公子。”

  “哎哎哎你的事说完了,我的事还没说完呢,琉璃官窑的事你都不用和我商议一下的......吗?”齐邕才站起身,她就已经拂袖走远了,“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他又瘫回木椅上,折扇敲着掌心。

  “唐多顺,唐多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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