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禅院直哉（三十三）
天地间一阵深沉的雨色，远处的天际，雷声在乌云间隆隆作响，闪电时隐时现地撕裂着黑色云层。
禅院直哉透过宿舍的窗户看到了西鸟羽进介远去的背影，他立刻冲到了窗前，死死盯着西鸟羽进介远去的身影。
这是以前从来没发生过的，西鸟羽进介从来不会像这样悄悄地离开自己。
禅院直哉还记得小时候的西鸟羽进介有多倔强，有多自尊，有多桀骜。
像现在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从来都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禅院直哉远远地坠在西鸟羽进介身后，不知道为什么，他恐惧得不敢上前，总觉得西鸟羽进介在想什么令自己害怕的事情。
直到他看到五条悟浑浑噩噩地出现，然后一把抱住了西鸟羽进介。
冰冷的雨滴滴落在五条悟脸上，五条悟睁着大大的猫眼，努力地看着满天乌黑的云层坠下如千根银针似的雨滴。
坠落下来，滴落进苍青色的天空，给六眼神子带来一种冰冷的刺痛。
五条悟低下头，摇摇晃晃地往前走，雨已经开始下了，街边的人影匆忙地与他相逆而行，像是悄然逝去的暗影。
五条悟被这种感觉弄得想要发疯。
他墨镜早不知道去哪儿了，不过丢了就丢了，反正也没人在乎。
力量＝无所不能＝不会受伤，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吧。
这偏狭的观念塑造的狭小世界，把五条悟的心挤得鲜血淋漓。
雨势逐渐变大，白色的水汽隐隐约约地开始弥漫，一时让人感到一种混乱，难以区分幻想与现实。
五条悟突然仰头大笑起来，在雨水打湿的沥青路上笑得前仰后合，把本就稀少的几个路人吓了一跳，纷纷跑开躲避着他。
从出生就因为六眼而不得不背负上拯救世界的责任的五条悟，像只被人厌弃的猫一样，在大雨中哭嚎。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哈——”
最强不能落泪，只能通过大笑发泄着自己的痛苦。
然而还没笑多久，五条悟的笑声戛然而止，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对面雨雾中摇摇晃晃出现的另一个人。
五条悟像只嗅到了猎物的味道的雪豹一样，鼓噪着血管中炙烈的痛苦，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
痛苦的味道。
西鸟羽进介觉得这雨水的气息中尽是些冰冷的痛苦。
从出生起就因为身份被褫夺拥有羁绊的资格，这就是星浆体。
从出生起就因为能力被断言必会早死，这就是别样的天与咒缚。
“对我来说，不想孤独竟然也成为了一种罪过吗？”西鸟羽进介痛苦得想要扼住自己的喉咙。
对普通人而言温馨的长相厮守，对自己来说竟然是一种奢望。
“我为什么要遭受这一切！”西鸟羽进介要崩溃了。
这时雨雾中突然窜出一双眼圈发红的苍青色眼睛。
男人深蓝色高专校服被雨打湿后是一种发黑的、如流出来的暗血一般的颜色，他白色乱翘的头发也因为湿透了乱糟糟的，雪白而浓密的睫毛也湿得一塌糊涂。
“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五条悟的疯劲还没下去，又是后仰一阵疯笑。
然而西鸟羽进介因为精神崩溃已经反应不过来了。
他墨绿色的布袴湿漉漉地垂着，杏色的羽织紧紧贴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有些脆弱。
及腰的长发也被打湿贴在肩头脊背上，褐色的眼眸失焦地看着五条悟的方向，脸上满是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的痕迹。
“真好，竟然有人比我还痛苦！哈哈哈——”五条悟一把揽住他的腰，把人带进了怀里。
“我被杰给抛弃了，你被命运抛弃掉了，我真是感到了一种快慰。”
这么说着，五条悟心中的痛苦却更盛，而他怀中的西鸟羽进介也像呼应着他的痛苦一般，在他怀中痛得抽搐起来。
哗——
雨声如雷鸣在两人耳边坠落，像是轰响着的痛苦，震得两人头晕脑胀，心如刀绞。
五条悟紧紧地抱着西鸟羽进介，几乎都要把他揉进身体里了，然而那种痛苦依然在他心口不断地炸裂着。
似乎誓要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五条悟眼前开始一闪一闪——
夏油杰无奈地垂眼笑着的样子，夏油杰走路低头时脸侧滑落的刘海，夏油杰认真研究资料的神情……
一幕一幕，五条悟要窒息了。
不管向前还是向后，所有的回忆都与他相关，所有的痛苦都与他相关。
直到一段忽闪着的晦涩的记忆出现在他眼前，五条悟的注意力突然被转移了。
仿佛所有的痛苦都被转移掉了。
五条悟盯着那段记忆，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怎样的感情才催促他做出了那种事。
那段记忆与西鸟羽进介相关。
在断断续续的记忆中，西鸟羽进介惊愕地后退着，在五条悟六眼清晰的视野中，那截舌尖让他的心一阵轻轻的触动。
当时的五条悟立刻低头吮吸了一下，他还记得当时西鸟羽进介的腰，立刻化成了一滩水。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观看着，他感到有一种兴奋在他大脑中盘旋飙升着。
然而这段记忆才闪过，另一段更加晦涩的记忆突然闯进了五条悟的视野。
这段记忆的视野很窄，这有一道门缝大小。
门内的西鸟羽进介失神地仰起头，唇瓣张开，长发顺着他光洁如玉的脊背滑下，他柔韧的腰摇晃得厉害。
五条悟的注意力却全在那截伸出红肿的唇瓣，试图舔-舐着空气缓解着难以承受这感的舌尖上。
「舌尖。」五条悟机械地思考着。
自从夏油杰开始变得不对劲起，那种始终困扰着他的嘈杂的痛苦短暂地消失了。
于是五条悟鬼使神差地捧起西鸟羽进介的脸，捏着他的下颌强迫他张开口，吻了下去。
然而他才吻上，就听到一个人在隆隆大雨中愤怒地喊了一句，那声音仿佛他在试图剜着谁的心一般：
“五条悟！”
五条悟一顿，抬起头，看到一个金发凤眼的青年在暴雨中淋得跟落汤鸡一样，正一脸疯狂地看着他。
而他怀里的西鸟羽进介似乎也被这熟悉的声音给唤醒了。
“……直哉？”五条悟看着他眼神混乱，浑浑噩噩地喃喃道。
五条悟沉默了一下，西鸟羽进介看起来受到的刺激比他还大。
也是，西鸟羽进介比他要惨百倍。
于是他摇了摇西鸟羽进介，瞥了眼莫名其妙不敢过来的禅院直哉道：
“醒醒，你男朋友过来了。”
说着他就要放开西鸟羽进介，却被西鸟羽进介抓住了衣襟。
西鸟羽进介仰头看着他，褐色的眼眸让五条悟想起摔在台阶上碎裂的晨露。
“分、手。”西鸟羽进介吃力地说出这个词。
五条悟一愣，他看看不知道为什么害怕的禅院直哉，再看看已经崩溃掉的西鸟羽进介，有些明白要发生什么了。
“虽然我早就不看好你们，因为你们的寿命实在不对等，这迟早会让你们两个都痛苦，”五条悟缓缓开口道，“不过，你应该知道禅院直哉是种什么性格吧。”
“他是那种认准了什么就会发疯地得到的人，哪怕和愿望一起下地狱都乐意。”
“你有苦衷的分手应该不会奏效。”
然而西鸟羽进介却搂上了他的脖子，他的声音仿佛被冰冷的雨水冰得发颤。
“帮我。”西鸟羽进介脆弱无比道。
“这不是什么好事。”五条悟抿唇，“你这种选择也好不到哪里去。”
“至少，让他跳出我这个火坑。”西鸟羽进介说着说着，眼中的泪水不断沁出，“时间会带走一切的。”
“他迟早会忘记的。”
“你决定了？”五条悟深呼吸了一下，看了眼恐惧得要发狂的禅院直哉，低声道。
“决定了……拜托你了，我欠你一个人情。”
“……欠人情就免了。”五条悟伸手抚摸了一下他的唇瓣，他的唇瓣还带着下午云雨后的红肿，“我也有私心的。”
“我们算是，互不相欠了。”五条悟低声说。
说完，他捧着西鸟羽进介的脸，深深吻了下去，如愿以偿地吮吸住了那截舌尖。
西鸟羽进介的腰一下子软了下来。
远处的禅院直哉发出了一声有所预料的绝望的呼喊：
“西鸟羽进介！”
禅院直毘人今早一出门，就看到了一个湿漉漉的金发少年。
他面无表情，或者说已经失去了表情。
禅院直毘人乍一见到他，有些吃惊。
“西鸟羽进介这么快就死了？！”
“……没有。”禅院直哉苍白着脸惨笑了一下，“我们分手了。”
禅院直毘人脸上有着不可思议，接着又慢慢恢复了平淡。
他看着小儿子，淡淡道：
“那你回来又是要做什么？”
禅院直哉闻言抬起眼，那双凤眼以及上挑的眼尾第一次显示出一种发寒的锋利感。
“我要继承家主之位。”禅院直哉冷冷道。
然而禅院直毘人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不行！”
“后来我考虑了一下，还是让惠继承家主的好，你这种任性妄为的性格，还是当个家老吧。”
禅院直哉却笑了一下：
“老爸，谁说我要和惠竞争了。”
禅院直毘人闻言脸色慢慢严肃了起来。
果然，下一秒，禅院直哉就笑得又狠又狂道：
“老爸，我是来篡位的啊。”
“？！”
家入硝子眉头紧皱照顾着昏过去的西鸟羽进介，西鸟羽进介淋了雨正在发烧。
她瞥了眼默默守着西鸟羽进介的五条悟，有些奇怪。
他怎么还不走？
西鸟羽进介因为五条悟是压制他咒力的人，不喜欢看到他。
而五条悟也对西鸟羽进介态度十分冷淡。
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想做什么？五条。”家入硝子沉声警告他。
五条悟闻言，抬头，抿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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