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青楼
“你……姑娘家怎可如此!”
离善朴轻拂衣袖,眼中隐有责怪之意,别过脸去不看她,声音却依旧和煦如风。
“别生气嘛”,唐棣收敛了笑意,拉着他的手腕行至圆桌边坐下,“听我慢慢跟你说。”
她灭了熏香,提起桌上的菊花酿,打开盖子嗅了嗅,清雅的花香混着酒香沁入肺腑,倒了一杯端起来一饮而尽,“这酒又醇又香,你快尝尝。”说着,又倒一杯递给离善朴。
离善朴拘谨地摆手,“我从不饮酒,唐姑娘,究竟为何带我来此?”
唐棣两只手肘撑在桌上,身体向前凑了凑,“记不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起的两个探子?”
离善朴点头,神情比适才放松了些。
“那二人回去跟马本初说我爹有意向他示好,马本初派了个叫朱锦融的来拉拢我爹,让他帮着对付萼州,我爹假装同意,让马本初三日之内送来十万旦粮食,结果两日就送到了!”
从栖山昨夜运粮一事萼州的探子早已经报给离川海父子,却不知竟是唐玉山向马本初要来的,十万旦军粮两日便能送到,武州城原先驻军五万,当下或许不止如此。
离善朴细细思索着,低垂的睫毛微微抖动,在脸上留下淡淡的暗影,片刻后道:“多谢姑娘相告,那又与此地有何关系呢?”
唐棣明眸一闪,脸上的笑容灿烂夺目,“这里的老板娘受过我爹的恩惠,暗地里帮着搜罗消息,朱锦融是这里的常客,每次来都宿在隔壁的雅间里,今夜约了我爹的手下来这里喝酒,等一会儿我带你偷听,有什么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定呢,这块风水宝地以后就留给你了。”
离善朴心中哭笑不得,表面尽力保持着贵公子的大方得体,“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感激唐棣两次相帮,却仍有些无所适从,他自幼熟读兵法,兵不厌诈四字早已刻进骨子里,偷听敌方机密这等事他并非不能接受,只是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踏进这种地方。
唐棣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思,轻声道:“你放心,刚才那个是我爹的人,行事一向谨慎,我们进出都从后门,没有人会看见,断不会坏了你的名声,你若不愿派人守在这里便罢了,我叫人守着,得了讯息后再去告诉你。”
离善朴没有言语,如水的目光注视着唐棣又迅速地别过眼去,心底像是有一袭暖流淌过,渐渐地荡起波澜。
唐棣向四周仔细地看过一圈,掀开墙上的仕女图,后面有个一尺见方的暗窗,打开后与隔壁只有薄薄的一层墙板相隔,一阵优美的琵琶曲过后,清晰地传来占五的声音。
“朱兄弟,这醉春楼果然名不虚传,我还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琴声。”
“那是自然,这姑娘的琴艺还不算是醉春楼里最好的,模样也较花魁秦枫姑娘差些。秦枫那叫一个娇声细语,百媚丛生,小弟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才包下这间雅间,让秦枫姑娘只伺候我一人,如今旁人想见她一面都难了。”
提到秦枫的美貌,朱锦融嘴里啧啧作响,声音跟他的人一样轻浮油滑,唐棣很是反感,忍不住沉下脸瞪了一眼,抬头看向离善朴,只见他蹙着眉,双耳微微泛红,一副全身不自在的样子,忍不住轻笑起来。
“朱兄弟的艳福不是一般人可比,泸水河水质好,萼州的姑娘们各个肤白貌美,将来城破,你想要多少有多少!”
“占兄说的是,多谢你那日在唐庄主面前帮小弟圆场,这里的老鸨与小弟有几分交情,占兄若是喜欢,小弟去说一声,让她挑几个出众的来服侍你。”
隔壁二人东拉西扯,推杯换盏的声音持续了近一个时辰也没有说到重点,意外的收获更是连影子都没有,唐棣渐渐失去耐心,趴在桌上端详起离善朴来。
都说灯下观美人,果然不错,他俊秀的眉眼在灯下更显得柔和了几分,加上周身上下清贵淡雅的气韵,美的像画一般,唐棣看的脸颊微微红了。
忽然,她察觉到他的眸色隐有拨动,坐起身,听见隔壁的朱锦融醉醺醺的声音响起,虽故意压低声音,却清晰可闻。
“占兄,马将军探到萼州的军粮有接近一半是通过泸水河运送的,已经派了一队人北上江州,打算切了离川海的粮道,再从东面突袭。”
“跟你交个底,唐庄主那边,马将军本来也没指望他帮着出人出力,到时候经过从栖山下,他只要别找麻烦,放马家军过去就行了,事成之后马将军亏待不了他!”
等了一个时辰才终于等来了意外收获,唐棣激动地向离善朴望去,只见他眼底的拨动消散,神情恢复了淡雅温和。
唐棣心底的热情瞬间凉了半截,手拄着下巴,无精打采地摆弄起酒杯来。
自打与他相识以来,不管他听到什么消息,总是表现的沉稳淡然,像是一切都了然于心,这一点虽然令唐棣颇为欣赏,但也让她少了些成就感,在心里埋怨他人如其名,像块木头一样。
她自顾倒了杯菊花酿,淡黄的美酒弥散着花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经意间,隔壁两个男人的对话变成了一男一女,挑逗喘息声不绝于耳,唐棣羞得满脸绯红,低着头不敢看离善朴。
一段水蓝色的衣袍从她眼前飘过,片刻后,墙上的暗窗关闭,仕女图复位,屋内恢复一片寂静。
她缓缓抬头,见离善朴正侧身站在圆桌旁,眼神飘忽,双手紧紧地攥着袖口,耳朵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唐棣登时忍不住笑,眼珠一转,悄悄倒了杯菊花酿递到他手边,“离善朴,坐下喝杯茶吧。”
离善朴眼底的尴尬尚未散去,不敢直视她,轻声谢过,接过杯子看都没看就仰头喝了一大口,瞬间觉得口中、腹中一阵灼热,呛得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唐棣,你……”他看着她,薄怒尽显,却依旧清雅出尘,没有一丝压迫之感。
“这菊花酿很有名的,你若没喝过就可惜了!”
唐棣抿着嘴笑出声来,两只手背在身后,歪头望着他,期待地问道:“怎么样,好喝吗?”
片刻功夫,离善朴就满脸通红,额头渗出一层细汗,身体虚晃了两下,一只手忽地抓住桌沿。
唐棣脸上的笑容僵住,赶忙扶他坐下,离善朴向前一倒趴在桌上,瞬间睡得不省人事。
“离善朴,你快醒醒!离善朴……”唐棣焦急地摇晃他的手臂,难怪他说自己从不饮酒,喝了一口就醉成这样,酒量也太差了吧!
亥时将至,月明如水,街道上行人稀少,巷子附近的茶摊已经打烊,只剩下对坐着的泓澄和唐武二人大眼瞪小眼,从始至终没有一句交流,内心却都异常的丰富多彩。
“公子说那位唐姑娘并无恶意,只是有事要同他说,可有什么事不能在府上说,一定要带着公子出府去?唐姑娘毕竟出身山寨,又行事大胆,公子清风霁月一般,哪里是她的对手,劝又劝不住,也不知她把公子带到哪儿去了。这汉子看着就不似善类,需得小心防备才好。”
“这张驴脸像看贼似的盯着我,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那两下子还跟爷爷较劲,等一会儿爷爷偷着溜了哭死你!”
前方不远处隐约可见一行人拥着一顶轿子从路口经过,泓澄仔细瞧着,拾起立在桌侧的剑,起身奔路口而去,靠近了看,确是离川海的官轿,他凑上前沉声道:“大人。”
离川海掀起轿帘,眉宇肃重,手指轻叩内壁,轿子应声而落。“你怎会在此处?”
泓澄拱手,“大人,公子黄昏时分与唐姑娘一起出府,不知去了何处,让属下与唐姑娘的随从在此等候,至今未回。”
那日在从栖山下的茶楼里,唐棣清楚地说过,唐武是她的表哥,泓澄当时只顾着防备唐武,没有听进去唐棣的话,况且在他看来,唐武那副粗俗的样子与唐棣着实不像是兄妹。
“唐姑娘?”离川海捋着胡子,眼底闪过一抹诧异,“那随从呢?”
泓澄目光一滞,忙转身去茶摊处寻,哪还有唐武的踪影,他略显慌乱地半跪在离川海轿前,“大人,属下失职,属下现在去找。”
“不必了”,离川海摆手,“夜深了,先回府吧。”
离川海看着儿子从小长大,坚信他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大半夜派人满城寻他,反倒坏了他的名声,再者萼州城内治安不差,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泓澄抬眼,顿了顿,“是,大人。”起身垂着头跟在轿子旁,朝离府而去。
醉春楼内,离善朴脸颊通红,额头满是细汗,趴在桌上沉沉地睡着,任唐棣怎样摇晃都纹丝不动,搞得她叹气连连。
此时已近中秋,又担心他醉酒着凉,翻出帕子轻轻拭去他额角的汗水,抱起床上的被子给他披上,可他身上的绸缎衣料太过滑腻,没一会儿工夫被子便滑落在地,唐棣只得捡起来再次披在他身上,一刻钟不到就掉了三次。
唐棣无奈,在离善朴身后打量了半晌,又回头望向床榻,目测距离不足一丈。
“这块木头瘦成这样,想必不会很重。”她站在离善朴的正后方,挽了挽衣袖,托起他的双臂,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地环住他的腋下往后用力一拉,让他的头靠在她身上,踢开凳子向床榻方向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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