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红王
一月前，乌啼山妖城。
连绵高耸的山峰是漫天的黑色，那些黑色的高山之上夹杂着细小的红色纹路，有液体在沟壑中缓缓流下，仔细一看，是红色的血浆，而高挂天空的一轮圆月，也是刺目的血红。
乌啼山下闪耀着星星点点，有烟火腾起，有声吵闹，有人影憧憧，互相交映，映衬出一派绘声绘色的人间景象来。
血月映下，山下确是旖旎之景，似画梦幻。
一艘华丽精美的木船缓缓从江上飘荡而来，古船通体红幔飘扬，船体高大，门前挂着两只红灯笼，画舫凌波，碧波荡漾，船身两旁灯影璀璨，船头坐着一名女子，带着一顶镶珠圆帽，帽檐垂落的红珠遮住了她的容颜，她素手抚琴，嘴里哼唱着什么。
双笙尾站在渡口远远的看着前方驶过来的大船，身后跟着一众妖奴，它们手持玉盘，端端正正的分别站立两旁。
乌啼山妖城为妖怪本营，此处的妖怪们大都呈现本貌，这些端正的妖奴们全是人身妖面，虽为妖面，可大都是较为好看的。
大船停靠在岸边，船上却无人下船。
双笙尾踏上船头，那抚琴女停下歌声，双笙尾朝里头一拜：“王上，到岸了。”
他弓着身等了半响，见里面无人应他，只等掀开帘子走进去。
室内一片旖旎，满是红色，只见重重红幔之下，船体四周躺了几个悄无声息的男女，船舱内部铺满了华丽的软塌与缎锦，其中躺着一个男人，在幔帐的阻碍下，只见一头红发铺散在地，极为炫目。
双笙尾不敢再向前，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开口，声音一出，变成了似男非女的声音：“王上，属下已等候多时，恭迎王上回宫。”
室内光华闪烁，空中不知道缠绕着什么，只见白色的丝线慢慢茵染成红，双笙尾抬头一看，船坊的顶上挂着一个貌美的女子，她的心口处多了一根丝线，红发男子纤长的手只在空中一拨，再一看，他的手上便多了一个红色温热的心。
他看着手上的人心，嫌弃地说：“好丑陋的心。”随即扔到地上，手上的丝线又攀上另一个貌美的男子心口处：“你的心又是什么样的呢？”
双笙尾继续拜下说：“王上，属下得知您游船归来，特意在人间帮您物色了一群年轻的男子，他们在人间可是一群学子，小儿稚嫩，最是美味。”
红王抬头望了他一眼，嘴角勾起，声音懒散：“我叫你进来了吗？”
双笙尾又拜下说：“属下在岸边不见王上临驾，特斗胆入船，还望王上见谅。”
船头抚琴的女子静静的矗立一旁，河水清浅，映出她帽檐下的本貌，一张含魅的狐狸脸。
一根丝线攀上了她的脖颈，只听得一声懒懒的声音响在她耳边：“我叫你停了吗？继续唱。”
红王声音冷峻：“滚。”
双笙尾头已低到地面：“是。”
江上缓缓响起了人声，那犹抱琵琶的狐狸精在船头轻哼吟唱，声音温暖低沉，婉转动听，竟然是一首哄人入睡的摇篮曲。
歌声响彻整个江面。
“风吹着满树的叶儿，晃呀晃，河边的蛙儿蹦，草间蛐蛐声，月儿弯呀弯，弯得像娃娃的眼睛，笑呀笑呀，云儿一层层，好像伞儿撑，星星眨呀眨，哄着哭娃娃”
一曲罢，船头轻动，月下只见一身红衣的男子从船内走出，他身形伟岸，一头耀眼的红发垂到腰间，他抬头望月，露出一张惊为天人的美丽容颜，眼中眸光波光粼粼，他转眼向双笙尾扫去，一双皎洁如明月的眼睛却暗含冰霜。
一众妖奴朝他跪下，口中纷纷喊着：“恭迎红王回宫。”
·
妖城泽宫内。
月泽坐在高座上，看着下方一群瑟瑟发抖的小儿们，掠了一眼双笙尾：“何事？”
双笙尾从阴影处走出，他显现本貌，脸上半男半女，阴阳两面，一张嘴又是雌性难辨的声
音：“王上，狮王炎坤来报，人间的斩妖师们聚集玉龙杯，妄借仙人之力，齐齐讨伐红王。”
阴阳难辨的脸上闪过一丝狡猾，压低声音说道：“人间那些斩妖门派简直是痴人说梦，简直胆大包天，他们自己爱作孽，成天一副替天行道的模样，王上，他们可真好笑啊！”
月泽听后懒懒地说：“是吗？”
双笙尾继续说道：“人族常以主人自居，视我妖族为异类，成天对我们就是喊打喊杀的，好不嚣张，他们不就是比我们早诞生在东洲吗，若是妖族先诞生与东洲，这东洲的主宰指不定是谁呢！”
月泽看着座下跌跌不休的双笙尾，玩味儿地说道：“怎么，想撺掇我统一人间？”
双笙尾惶恐的跪下，脸上却是抑制不住张狂：“王上千秋万世，妖力通天，原本就该是这人间的主，怎么叫篡呢，王上是天人所向啊！”
月泽冷冷地看他，从高台上走下来，他走到双笙尾面前，勾起他低到地面的脸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要用一张脸来跟我说话。”
双笙尾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答道：“王上，妖城里的妖怪皆是本相”
“你不知道你很丑吗？本王最讨厌丑陋的东西。”他似乎很嫌弃摸过双笙尾脸的手，一旁的妖奴见状，麻溜的给他递上一张手帕，月泽擦着手又走到那群学子面前，学子们被妖怪贸然绑到妖城，早已被吓得胆颤惊心，如同惊弓之鸟。
月泽走到他们面前，几个人如临大敌，用看见鬼的眼光看着月泽，妖城不似人间美好，自打他们被抓来后，一路上见到了许许多多千奇百怪的妖怪，在他们有限的人生里，着实惊破了胆。
听说有妖和亲眼见妖那是两个体验，几个人缩成一团，战战兢兢地看着站在他们面前的人。
月泽好整以暇的蹲下身来，对他们表示友好，一脸笑意盈盈，眉眼弯弯，好看的人总归能令人心安几许，月泽对着其中一个人问道：“我好看吗？”
他颤抖着身体，看了一眼月泽，惶恐地说道：“好看”
月泽笑，又问：“那你喜欢我吗？”
那人如听到雷击之声，看月泽的眼神惊恐又害怕，眼前的人虽然长着一张令人无法忽视的好皮囊，可他却深深的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无法言说的压迫，他虽然在笑，可是却令人无比害怕。
大抵是读过书的，脑子没有那么迂腐，他不过几秒衡量，最终说出一句违心的话：“喜喜欢。”
月泽听后，继续笑，他说：“撒谎。”
学子抖如筛糠，说话断断续续：“我我”
他不搭理他，又问另外几人，其他人都被吓得个个不敢言语，只有一个学子在恶狠狠的瞪着他。
月泽看他，问了同样的问题：“我好看吗？”
另一位学子就不如先前的同窗，大概是个硬骨头，看月泽的眼神又恨又怒，不知道是觉得他问这句话可笑，还是觉得他可笑，直接怒骂他：“呸！臭妖怪！你长得再好看都掩盖不了一副恶毒的心肠，妖就是妖，还企图凌驾人之上，丑陋的东西，说的就是你们这些恶毒的妖怪！”
他不知哪来的勇气，说完这些话怒视汹汹，又不要命的呸了一声：“简直是白痴才会问的问题！果然是妖，愚不可及的东西！”
四周的同伴拼命地抑制他的狂叫，生怕眼前的人一个不开心就把他们杀了。
月泽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个硬骨头，说：“你觉得我恶心？我是妖，妖在你们眼中就是恶心的东西，你那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那硬骨头的学子绷着脸，一脸的嘲讽，似乎完全不想回答他的话。
而他的其他同窗已经被吓得精神失常，拼命的跪在月泽面前求饶：“妖怪大人，求求你饶了我们吧！求求你饶了我们吧，我们是愚蠢的东西，我们才是腌臜的东西，他他口出狂言，不关我们的事，求求你！放过我们”
那硬骨头的学子看着求饶的同窗，原本猪肝色的脸上风云变幻，气得大喊：“放屁！你们全都在放屁！妖就是妖！没有人性的妖，你们求他难不成他就会放过我们吗？根本不会，因为他们原本就是恶心又狠毒的东西！”
月泽看着他们突然放声大笑，觉得非常有趣：“简直是有趣极了，你说我恶心，他们又说自己腌臜，果然人都是两面三刀的东西，一旦危及性命，都不惜向你们口中恶心的妖物求饶了！”
他冷哼一声站起来，似乎心情极好，踱步走到双笙尾面前，那双如明月般的眼睛弯成一个危险又迷人的弧度。
“人间那么有趣，我若不去搅腾一番，岂不是浪费妖生了，他们既然说我恶心，我若不在他们面前多多显现，更是浪费虚名啊。”
他一步步往妖王高座走去，冷峻的声音响在双笙尾耳边：“你去告诉众妖，本王要出山了，让他们把人间搅得天翻地覆，若是谁做的好，令本王开心，本王就提他做妖族首臣，与他分享这王座又何尝，哈哈哈”
他玩味儿似的看着地上那群求饶的学子：“我本来不想杀你们的，可你们觉得我恶心，杀人如麻，我好不冤枉，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负你们的意。”
学子们听后惊恐不已，手足发麻，简直是濒死前还在坚持的弱兽，三魂已不见了七魄，人被逼入绝境反而觉醒了勇气，一群学子们对他破口大骂：“恶心的妖怪！全都是恶心的妖怪！你去死吧！”
其中几人愤然起身，怒气冲冲的往月泽攻去，还未走几步，便顿在一旁，看着自己滴血的胸口，不可思议的看向一旁用双手掏了他们心的双笙尾。
双笙尾一双黏腻的人手变成两只滑溜又丑陋的短手，他把心放到一旁妖奴的盘子里，几个人应声而倒。
他道：“拖下去。”
双笙尾出了大殿，站在乌啼山巅，望着连绵不绝的妖城，眼里是深不可测的阴暗，他的另半边脸突然出现了个女人的声音：“妖王出世，天下可要大乱了。”
他的另半边男脸说：“我们只答应狮王引红王出世，他到了人间，会发生什么，我们可管不着啊。”
女声继续说：“两王相争，必有一败，我等只需收渔翁之利，这妖王座算什么，人间又算什么，到时候没了阻碍，谁不对我们俯首称臣。”
男声阴恻恻的笑起来：“妖族按美丑论功排名，越是美丽的妖怪妖力越强，而我等族类，因为先天原貌，怎么修都是丑陋模样，可这能是障碍吗，我还不是成了妖城四大妖之一。”
双笙尾收起阴阳双脸，一双眼睛目露寒光，他冷哼一句：“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还有很多路要走，此时的高兴算什么，若真成了，那才是值得庆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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