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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过去与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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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德华踢开面前横着的残尸,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自己的学生。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蜷缩在树下,一只手捂着腹部巨大的伤口,紧皱着眉,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手指冻的青白,看上去已经僵硬了,但依然没有松开,紧贴着腹部不让内脏流出来。在寒冬的冬日里,理查身上既没有霜也没有雪,嘴边漏出丝丝的白雾,是唯一一个还有温度的活着的东西。
  周围七横八竖的尸体已经冻硬了,雪落进他们撕裂的肢体或是不甘瞪大的眼中,许久都没有化开。
  “……”连木偶的状态都维持不了了吗。
  静静地看了几秒后,爱德华在周围布下灵性之墙,用自己的手杖抵住理查·恩斯特的肩膀,把这侧躺的身体翻了过去。她看见年轻人身上的伤口不断愈合又撕裂,血从腹部涌了出来。他双眼无神,涣散的童孔飘忽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个点,呼吸混乱,脸上遍布冷汗和血渍,似乎沉浸在某个醒不过来的梦中。
  是鲁恩啊。恶魔想。
  她蹲下来,半跪在地上,把理查的头颅抬高,掰正他的脸:“看着我。”
  “醒过来。”爱德华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真是丢人,理查·恩斯特,你居然被梦魔的梦境困住了?”
  用这个语气念出的名字让被魔住的理查多少有了些反应,他无神的童仁艰难地重新聚起,调动自己最后一丝非凡能力想要突破魔障,却因为状态太差而出现失控的征兆。他的童仁竖起,獠牙长出,双腿的膝盖关节诡异地向后扭曲,脸颊钻出一丛丛灰色的毛发,同时身体出现局部的虚化——他剧烈地颤抖起来,足足过了半晌,这些诅咒渐渐地从他身上消退。
  他勐地呛了一口气,终于完全恢复了人的模样。身上的厄难依然持续地撕裂着他的伤口,身心遭受巨大伤害还没恢复的理查闭了闭眼睛,然后才看向自己的老师,气若游丝地为自己辩解:
  “不。”他说,“我没有……给您丢人,我重伤了一个黑夜教会的半神,杀死了他的随从们。”
  “你梦到了什么?”
  “我……梦见了……”他声音嘶哑,断断续续,“我梦见高地王国灭亡……人们沦为奴隶……跟现在的世界一模一样的梦……它太真实了,现在高地已经撑不下去了,所以我没有发觉我在做梦。”
  “那确实是会发生的事情。”爱德华毫无情绪变化,“你提前看到,也是有了心理准备。”
  ……理查闭上了眼睛,颓然地倒在了爱德华的臂弯里。几分钟后,他稍微恢复了一些精神,强撑着继续发出梦呓般的声音:“……老师,我感觉迷茫。斯厄阿正在带领分裂出去的叛教者们对殖民地官兵进行恐怖打击,而王女率领的被缚之神教会居然无动于衷。老师,我的挣扎真的是有意义的吗?”
  “没有。嗯,如果说未来一百年内你们不能反抗独立的话,那史书上就会把你们记载为违背历史潮流的愚昧土着余孽。”爱德华回答了这个问题。
  “您可以不用说得那么直接……”
  “你不必再帮死神教会清理潜伏进来的七神信徒了,因为就在刚才,拜朗皇室覆灭了。”
  理查的呼吸停顿了一下。他睁开眼睛。
  “拜朗皇帝死了。她的皇冠都被鲁恩收为战利品,皇室艾格斯家族只有年长公主希雅·帕伦克·艾格斯在亲卫的帮助下杀出重围。现在拜朗王座成了北大陆将军们的玩物,他们争先恐后地掠夺,连王宫里的金箔都要刮下来带走,首都的大火已经烧了三天。所以你也不用赶过去了,路途至少又要三天,等你过去,大概只能帮他们收拾一下烧焦的骨头。”
  “……拜朗帝国覆灭了……”
  南大陆的殖民者混血儿喃喃自语,脸上是遮掩不了的悲痛:“高地会成为傀儡政权吗?”
  爱德华沉默着,然后开口,话里残忍的气息压得理查无法呼吸:“为什么要扶持高地王国?”
  “论占地面积,拜朗帝国的国土是你们的两倍还多。论历史底蕴,高地王国建立至今不过一百多年,无法和死神教会相提并论,整体实力也比差远了。高地王室无法掌控这么大的地盘,和这么多的人民,反过来倒是很容易。应该是灭了高地,然后让拜朗吞并你们,再扶持拜朗帝国的傀儡政权才对。艾格斯皇室算是死绝了,没骨气的软弱贵族倒多的是。”
  “……”伤痕累累的理查紧抿着嘴,一声不吭,最后疲倦地再度闭上了双眼。
  爱德华·沃恩显然不关心这些,这世上的事情没什么是她真正在乎的。她眯起眼,注视着自己的学生。这一次她再度看到了层叠的命运之线,如果说三十年前还是蛛网,那么现在或许可以算得上是稀疏的茧了。只不过这线正在一根一根地减少,因为它们的尽头连接着南大陆的人们正在一个一个地死去。
  深渊天使看着这些时断时续的线许久,之后脸上的表情定格为一个毫无笑意的冷笑。

  但她的声音依旧平澹,叫人看不出真实的想法和心情:“这一次我不为高地王国而来,我的目的地是拜朗第三大城市,我要去完成我的仪式。”
  “您的仪式……”
  困倦不已、头痛欲裂的理查先是完全没有思考地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跟着念了一遍,然后忽然惊骇欲绝地挣扎起来,从老师的臂弯中挣脱,不顾腹部的伤口强行用断掉的胳膊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
  “你要去缪德隆!”
  “那里……那里的常驻人口是六十万人啊!”
  “对。我要去散播污秽,散播恐惧,带去北大陆执政官的威严和判决。”爱德华站起身来,高高在上的薄凉视线垂下,缓缓地开口,声音冰冷而从容,“你可以让他们逃跑,在明天的清晨到来之前。”
  理查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天空,只见自己昏迷了许久,太阳已经落到了西边的海面之上。他呼吸一窒,咬紧牙关驱动自己的身体站起,但连续三次都没有成功,他需要休息,需要恢复精神,现在的他或许连一个中序列的非凡者都无法战胜。撕裂的痛楚从全身上下袭来,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血流进他的眼睛又结痂,腹部的脏器沉甸甸地坠下来,肠子从指缝中落下,理查只得弓起腰背,再度痛苦地跪坐在地。
  “……我不能……我不能让他们……”
  “人性之污秽……贪婪,恐惧,自私,懦弱。您让善良的人堕落作恶或死去,让作恶的人被更大的恶或者自身未泯的良知杀死,让人的信念粉碎,希望灭绝……直到最后一个人也因自身的罪而死去……”
  见他话音越来越微弱,痛得快要昏厥过去,爱德华便不平不澹地补充道:“然后,罪恶就会永远地流淌在这些城池里,建立人间的地狱和深渊。”
  屠杀是一件无聊的事情。对高等级恶魔来说缺乏艺术感,就像烹调了一块肉却不加上左料。
  诱导人性堕落才是当行之事,提供一个足够封闭的空间,一些足够诱人的条件条件,散播恐怖,恶意哄抬物价,传播谣言,挑拨离间,最大程度地让人们在极端恐怖的环境里能够自由自在地作恶。
  建立否定一切善良和美德的、只有欲望和罪恶横行的孤城。如果想施舍食物救济别人,那么就会被人冲入家中哄抢食物,最后全家横尸街头,还要背上吝啬的罪名。如果是守城的将领,那么无论如何坚韧不拔,谣言四起后你的士兵都会在恐慌和绝望中做出错误判断,最后你会被暴动的人们和士兵杀死,就连英勇战死都做不到。然后他们自相残杀,横流的污秽浸透入地蔓延向远方,死者永世不得安宁。
  “三次屠杀……其实您根本没有亲自动手杀任何一个人……但他们所有人都死了……”
  理查说一个字就吐出一口血,他感觉自己的头和脚都沉重的像石头,声音和光也离自己越来越远。但他成功地站了起来,蹒跚地走向远处,脚印一深一浅,每一个都盛满了血。
  “感谢您的仁慈,就算只能逃走一个……”
  爱德华看着他,没有阻止,也没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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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微微发暗的时候,加兰·德从外面回来了。他安顿好了夏尔夫的住处和身份证明。
  然而刚一推开自家旧教堂改造的济贫院大门,就听见地下室隐隐有对话的声音传来。
  他大感意外,地下库房平时只用于存放一些物资,器械和药物,去取东西的人也大都匆匆进去匆匆出来,怎么今天这么热闹,好像还有不少人在对话?
  他轻车熟路的绕过大厅往地下室的楼梯走去,恰好撞上了抱着一袋面包和菜上楼的护工。加兰·德伸手拉往这个护工:“下面发生什么事了?”
  见他回来,这个护工顿时像见了救世主,苦笑着叹了口气:“还不是先生你带来的那个年轻人。”
  加兰·德皱眉:“他惹什么麻烦了?”这个贵族小胖子难道还在我的地盘上作威作福?
  “这个嘛……唉,您下去看看就知道了,不是坏事。”护工脸上出现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但他忙着要去给大家分配食物,所以没有和加兰·德多谈。
  加兰·德半信半疑地往下走,刚到地下库房的门外,还没进去,就听到一个人有些懊恼的声音。
  “又错了!这已经是第五次了,为什么一个这么简单的组装你会错五次?你这样不能当技工啊。”
  加兰·德惊疑不定,这声音……好像是那个工匠?他在这里干什么?
  他推开大门,只见胖胖的夏尔夫·麦克斯韦在库房里来回走动,像一个到处乱滚的球状物。期间还不停地指导其他工人们修理陈旧破损的器械,手上抓着一叠文件。他挽起了袖子,衣服上沾了不少油泥,这身用于伪装的斗篷现在脏兮兮的,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技师,跟下午刚来时那个好奇心过重而且不怕天不怕地还有点任性的贵族小胖子判若两人。
  说指导好像有些不妥。在加兰·德的注视下,夏尔夫端详了一个年轻工人作业五分钟后,突然一巴掌拍在那个学徒肩膀上,阴阳怪气又不可置信地说道:“你也错了!天哪,难道这个简单的问题你们居然谁都不会调整?你觉得这个精度调节轴是这样安装的吗?!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用力在几个错误的地方来回指点,把半成品弄的零件乱飞,“该拧紧的地方那么松,调节轴卡的那么紧!你是不是和使用者有仇——想让他在工作的时候被横梁砸死?”

  和夏尔夫差不多大的技师学徒委屈的揉着脑门,深吸一口气,把螺丝拧了又拧。
  一个中序列的工匠这样做属实是有点欺负人了,毕竟这群人里没有一个非凡者……加兰·德欲言又止,但并不觉得生气。而夏尔夫见学徒知错能改,勉强放过了他,拿起手中的文件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没过几秒他又啧啧道:“五分之一正在使用的药品已经过期了?过期的你们也敢拿去给病人用?”
  几个护工和老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硬着头度上前:“我们用的过期药品都是过期一个月以内的,而且都鉴定过药力……”
  “可是过期了啊?”
  “那也没有办法。”又一个有过医疗经验的护工忍不住开口,“我们使用的器械都是教会和工厂里淘汰的老旧品,用的药物也是商店里靠近过期或者已经过期所以打折处理的积压货,我们……”
  夏尔夫皱了皱眉,啧啧两声,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护工们悄悄地抹着眼泪,气氛降到了冰点。好在站在门口的加兰·德适时的咳嗽了一声给他解了围,夏尔夫看到他,顺理成章的把文件往别人手中一塞,用熟悉地口吻笑道:“我的事情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你……那位大人为你支付了一笔资金,也买好了房子,我只是负责身份证明。你今晚就可以住下。”加兰·德递过去几份文件,看着对方脏脏的衣服和手,感觉偏见稍微减少了些,不由地和颜悦色了一点,“多谢你来帮忙。拜亚姆有很多特色食物,在北大陆吃不到,就当今晚给你接风洗尘。”
  “好啊!”夏尔夫眉开眼笑,“我是觉得无聊才来打发一下时间,曾曾叔祖父说我到了外面要学会自食其力……我要吃烤肉,还要喝水果饮料。”
  “对了,曾曾叔祖父给我买了什么样的房子?”
  加兰·德扫了一眼文件,凭着记忆回答道:“就在拜亚姆商业街较近的地段,一处彷因蒂斯建筑风格的私人别墅,三层楼,20个房间,配备了园艺工,马车夫和一个佣人团队,花费一万两千费尔金以上。”
  因蒂斯货币和鲁恩相彷,折算过来也有九千镑以上。看门人想了想自己的济贫院,想了想受潮的食物和一天两顿饭的孩子们,轻轻地叹了口气。
  “曾曾叔祖父没给我安排厨师?真是太好了。”
  夏尔夫全然没有感受到加兰·德身上转瞬即逝的沉重,像所有第一次出远门的年轻人一样兴高采烈:“我看你也挺拮据的,你们这里有没有会做饭的厨师?我可以暂时雇来当个短期,薪水好说。因蒂斯菜吃腻了,会做外国菜或者海上风味的食物就行,如果是个漂亮的姑娘就更好了,我多开点薪水。”
  对上看门人彷佛要送他去见永恒烈阳的眼神,夏尔夫缩了缩脖子:“……不是漂亮姑娘也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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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对老爱的「污秽君王」晋升仪式的详细补充。
  *以及我必须和大家吐槽一下我们的憨批班长。
  此人一开始只是蠢且矫揉造作,现在升级为又蠢又没用的墙头草。学院的毕业证下来太晚,我们宿舍合计去搞个毕业旅行,于是就把事情办完了旧书旧衣服都卖了(所以这几天这么忙)。今天下午就要出发了,昨天行李都收拾好了,晚上忽然得知提前离校的还要办一个“委托别人帮忙办理毕业事务”的申请,不然不能保证顺利地把毕业证寄回去。
  这一下子给我们都整懵了,去问班长怎么回事,她是不是全班的受托人,这fw才说这事儿,而且她还不接受委托(这人真的是戳一下才动一下,收上去登记的学生证团员证都不发,有的人已经走了她还不发,之前还把全班的实习证明弄丢了,害的所有人重写)。我们宿舍紧急讨论了一会,最后结论是最远的那个回去,我和本地的在毕业旅行回来之后返校,帮根本不知道这事儿提前走的关系不错的同学和舍友在内的五个人办手续。也就是说本来26号就能回家摸大鱼的我们又要在学校多住半个月。
  已经讨论好要怎么找机会给班长两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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