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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客栈


要开始了,很长,很长,就像这漫漫黄沙路,一眼望不到头。

        我叫陈默,陈玄奘的陈,不想沉默的默,虽然和唐僧同姓,正走的似乎也是唐僧走过的路,不过,我是有恋人的,尽管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真的不知道,一会你们就明白的,总之,我是有恋人的,所以,我不可能成为唐僧了。为啥说唐僧呢,因为最近常听人提起,路上遇到几个说书的,也听了不少他的故事,据说是离我这个时候有三四百年吧,前阵子还听说朝廷给他建了个塔,说是要迎他的舍利子入塔,传的沸沸扬扬的,这不最近玉门关这条路上出了些卖假舍利子的,听说都赚了不少钱,搞得我们杨头差点想弄一麻袋到中原去卖,可因为关口查的紧没敢弄,所以现在六个人、三头骆驼、两匹马,驮着些乱七八糟的货,正走在往玉门关的路上。

        可能你猜到了,我们是一支商队,从开封城到西夏玉门关再到西州回鹘,来回倒弄就是我们的事业,哦,应该说是杨头的事业,我这时候才刚刚开始干,刚从开封走到沙州,就是离玉门关不远的一个小镇子,出了沙州再走三天的路程就到玉门了,现在正要经过一片沙漠,天色也慢慢暗下来,大家正琢磨是要休息一下,还是继续赶路,杨头说:“前面不远有家客栈,咱们到那里休息吧!”说着,又转头对我们说:“老马,阿陈是新来的,你给他说说到客栈里要留意着点,别捅了篓子!”

        老马是队伍里经验比较多的一个西夏人,从中原到回鹘已经走了好几次了,今年刚好四十岁,比财叔小一岁,财叔是六个人里最年长的,平时爱喝上两口,嘻嘻哈哈其实精得很。另外还有杨头的小舅子羊倌儿二十五岁,家里有没有钱不知道,但我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富二代”,不过这人一点也不是富二代的那种样子,干活认真不大说话,常被大家调侃只是嘿嘿一笑,也不计较。最后就是阿贵,二十三岁,队伍里最年轻的,心眼子一大堆,嬉皮笑脸,还时不时给你使坏,据说这丝路他走过一遭,可问起到过哪里有什么情况,就支支吾吾,估计是瞎扯来混吃混喝的。至于我,“阿陈”老马望着前面还是一眼黄沙的路,对我说:“再走一会儿就到吉祥客栈了,到了之后凡事要小心,千万不要一个人行动,也不能一个人呆着,上茅厕也得两个人,知道吧!”

        我皱了皱眉,问道:“难道是黑店?”

        “黑店是肯定的”老马说:“这路上,不是黑店根本活不下去的!”

        “为啥?正儿八经的买卖儿做不了吗?”我问着。

        “听说过玉阎王吗?”老马脸色一沉。

        “玉阎王?!”

        “玉门关一带有名的响马头子”老马说:“要不是黑店,也得是官府或者镖局安置的馆驿,可这一带的官家都被玉阎王收买了。镖局势力也不小,开始的时候这护镖的和劫镖的打的那是个热闹,可后来打来打去,发现谁都灭不了谁,损失还不小,于是就不打了,各赚各的钱,到现在可好,不但不打,我看还有点合作的意思!”老马苦笑一声。

        “呵,这水够深啊”我也笑了笑:“那明知道有劫道的,为啥还走这条路?”

        “哪条路没劫道的?”杨头回头笑问一句。

        “这倒是”老马说:“且不说有没有劫道的,你要是绕路,会不会迷路还不知道,光这绕路的费用,也够被劫一回了吧!”老马笑着看向杨头。

        杨头说:“这玉阎王也算是半个生意人,虽然很少有人见过他,不过这做生意就得讲道义,他要是穷凶极恶,见人就杀,那他这客栈也做不长!”

        “啥意思,他们,难道还讲情面,给你留点?!”我好奇道。

        “不给咱留,谁还从这走?”老马说着故意压低了声音:“就好比收过路费,乖乖交钱就没事,再说,不还有镖局嘛!”

        “镖局?”我刚想说,突然老马打断了我,指了指前面说:“快到了!”

        只见不远处一个沙丘后面,一座小楼渐渐出现,背着夕阳的余晖,拖着长长的阴影,更显得有些异样。

        “石头的?!”我有点惊讶,一般的客栈都是木结构,这家店竟然是石头砌的,并且,那窗户怎么那么小,两层的建筑简直就是个堡垒,进去想出来都难!

        “没见过吧!”阿贵一脸坏笑,朝我说:“这可是塞外的大酒楼,里面还有妹子呐!”

        “别瞎说”杨头轻声呵斥道:“货无好货,一切都得小心点!万一有事,都得吃不了兜着!”

        阿贵嘿嘿一笑,没被吓住,好像是来过这里,接着又跟我聊了起来:“阿陈,听说你是失恋了才跑出来,是想找个新的吧!”

        “瞧你那样”我无奈的笑道:“谁说我失恋了,我就是出来透透气,成天呆在村里那一亩三分地,闷得慌!”

        “切,还不承认,财叔都告诉我啦!是吧,二代!”阿贵这家伙闲着没事又要起哄,一边引逗财叔,一边还不忘落下羊倌儿,就是那个被我们称之为“富二代”的杨官,杨头的小舅子,平时话不多,叫他“二代”其实是“二呆”的谐音!

        说着已经到了客栈门口,“吉祥”两个字刻在大门上方的石壁上,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时,门开了,一个中年矮子笑呵呵地从门里迎了出来。

        “老板,有客房吧?”杨头问了句。

        “有,有,马牵到后面吧!”矮子示意我们牵着牲畜来到了客栈后面。想不到后面还有一圈场子不小的马棚,里面大概栓了有十几匹马,没有骆驼。

        “今天没有驼队啊?”杨头问。

        “前两天海镖头带走了几队,现在还剩下几个贩药的,都骑马。”矮子说着指了指马棚里一个正在整理马具的壮汉。

        “这位壮士”杨头一边让我们卸货,一边和那个壮汉聊了起来:“这是准备起程吗?”

        壮汉看了看杨头,说:“明早出发,先收拾一下,免得临行手忙脚乱!”

        “你们几个人,有雇镖师吗?”杨头问。

        “三个,典方余在客栈接活,明早跟他们一块走!”壮汉说。

        “哦,典少,看来我们来的还挺是时候!”杨头说。

        “可不是,晚一步你们就雇不到镖头了!”壮汉说。

        说罢,杨头就赶忙去客栈找镖师去了,留下我和羊倌儿在马棚给牲畜喂点料,以便明天继续赶路。

        正忙着,不知怎的,一匹马也不知是谁家的,从棚里溜达了出来,见我正在喂料,竟然来到我的马槽上大模大样的吃了起来。

        正纳闷呢,那个壮汉跑了过来,一脸歉意的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没栓紧,我让店家再给你添点料!”说着,就把马头往外拽,可那马好像是有点饿了,吃的正起劲儿,拽它它还不太乐意,我笑着说:“要不就让它吃会儿吧,吃饱了自然就走了!”

        “这”壮汉无奈的笑道:“要不是怕惊了别的马,我一准儿给它点颜色!”

        说着,我们聊了起来,他叫阿贝南,据说是来倒腾药材的,这些年西夏、辽国、大宋之间常有战事,少不了金疮药之类的生意,估计他是干这个的,不过,口头上肯定是都说给药店带的货,没人会和你说是军队里用的!

        忙完活,我和羊倌儿进到客栈,好一个大堂,八张桌子均匀排开,两根大柱直撑到二楼屋顶,进门直冲着的是客栈的柜台,柜台后面站着那个矮子店家,还有一个女孩在前后张罗着给客人送茶,只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

        我找到老马坐的那一桌,和羊倌儿坐了下来,见杨头正坐在另一桌不知是什么人那里跟他们谈着。

        我问道:“那是谁?”

        老马说:“典家镖局的少爷典方余,明天咱们就跟着他走。”

        “财叔和阿贵呢?”羊倌儿问。

        “在楼上客房里,看东西。”老马说。

        我看了看典少,长得有模有样,一身走镖的行头也是毫不粗俗,再看看羊倌儿,说:“你看人家,同样是二代,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羊倌儿瞅了瞅典少,笑道:“我这二代是你们封的,人家那二代可是货真价实!”

        老马道:“不过啊,我倒是更喜欢你这样的二代,呵呵!”

        正笑着,跑堂的女孩端过来一盘花生米,一盘热包子,问道:“客官要酒吗,本店有名的赛露露,解渴,不上头!”

        “赛露露?”我一听差点笑出来:“还有这名字?”

        “好比那山泉甘露,赛露露!”女孩道。

        “哦”我看了看其他桌上的人,也有在大口喝酒的,可还是小心为好,于是推辞了她。见女孩离开,老马说:“你别看他们在喝,他们可能是这道上的!”

        “玉!”我刚要说,老马嘘一声打断我说:“刚才这妹子叫王二花,还有柜台旁边的那一桌,估计都是他的人!”

        我瞧了瞧四周,奇怪说:“这两家怎么会同在一家客栈,还相安无事!”我示意老马意思是这护镖的和劫道的怎么能共存于同一个屋檐下!

        老马说:“商队多,镖局就海镖和典家两个,总有雇不上镖的时候,所以,你干你的,他干他的,井水不犯河水,明白?”

        “那要是像今天,如果典家不在,或者没雇上镖,怎么办?”我问。

        “等呗!”老马说:“等得起就等海镖回来,或者再等其他商队来一起走,等不起,那就铤而走险了!”

        “真是长见识了”我叹了口气,见羊倌儿已经吃了半个包子,问:“啥馅儿的?”

        “胡瓜鸡蛋”羊倌儿说:“肉的你要不?”

        边聊边吃了包子,杨头见我们吃的差不多了,过来说:“吃饱了吗,上去歇着吧,早睡早起!”

        于是,我和羊倌儿起身往二楼去了,老马陪杨头在楼下喝茶。

        通往二楼的楼梯有两个,分别在大堂的左右两侧,上了楼梯是二楼的一圈平台,往下看一楼的客人好像都装在瓮中。

        上楼后会遇到一个叉路口,除了那一圈平台以外,还有两条路,一条是通往我们的房间,另一条是二楼的后间,就是厕所。

        只是我们的房间选的有点特别,要经过一条狭长的走廊,这走廊足有四五丈长,两侧没有房间,倒是有一些奇怪的壁画分别画在左右两侧,连头顶上也有,看不出画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看的人眼花缭乱。正走着,忽然身后一个声音把我俩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真是你来点啥不好,一个老太婆正站在我们身后,光那褶皱的面孔就能把人吓个半死,不用说再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你背后,我和羊倌儿同时被吓得愣了一下!她是怎么来的,我俩刚好走到走廊的中间,她要是被我们发现,也应该是在我们刚上楼梯的走廊的一头才对,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走廊中间我们背后,除非她以极快极轻的步伐从走廊的一端飞快跃过两丈之多,一个老太婆?要是那个跑堂的女孩也行啊,猛然回头看见个美女,也不至于被吓到吧!正想到这里,脑子被吓得还没回过神来的一刹那,也不知是错觉,还是吓得眼花了,我眼角的余光里似乎看到那老太婆后面,就是我们从楼梯上来的走廊的那一头,一个女孩在朝我招手!

        女孩的神态是那般的妩媚,刚被老太婆一吓,又看到这般情景,这心神完全好像被锁住了一样!要是说真的看到一个女孩在那里,也就罢了,可问题是,本来被老太婆吓到的时候,眼睛的目光基本上就都愣在老人脸上了,只有一点点余光恍恍惚惚的,似乎,真的是似乎看到一个女孩在后面,可女孩接着又不见了,这心吧是既想知道女孩在干啥,是不是在朝我还是朝羊倌儿招手,是不是看错了,又想再多看几眼,又想知道这老人是怎么回事,一下子多重疑问和恍惚,整个人就锁在那儿了,话都说不出来!

        “干嘛呢!”一个男人的声音一下子打破了这种桎梏,老太婆回头看了看,又转过头一种低沉苍老的声音朝我俩缓缓说:“让一下,年轻人,当着路了~”!

        话音刚落,我这身体就好像如释重负一样,一下子缓过了神来,赶忙向旁边倒退了两步,而羊倌儿几乎也是重复了我的动作,给老人让出了一条路来。

        再看看刚才说话的男人,原来是杨头和老马喝完茶上楼来了!

        杨头两人走过来,跟我和羊倌儿四个人站在走廊中间,等老人走出走廊才互相看了看,示意赶紧回屋。

        “怎么回事?”回到屋里,杨头问起来。

        “让那老人吓了一跳”我揉了揉脖梗,说:“悄无声息的就走到我们后面,还以为是什么呢!”

        羊倌儿也松了口气,低声对我说:“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女的?”

        “那个老太婆?”我笑说。

        “不是,一个女孩!”羊倌儿说。

        “,你也看到了?”我惊讶道。

        “说不清楚,可能是看错了!”羊倌儿道。

        “哎呀,快说说,你看到她在干嘛?”我急道。

        阿贵听到这里,立马凑过来说:“什么女孩,什么女孩?”

        “什么什么女孩!”羊倌儿说:“可能就是累了,眼晕!”

        我一看阿贵,气得推了他一把,说:“一边去,净过来捣乱!”谁知,羊倌儿可能是怕阿贵又没完没了,竟不说了,躺在铺上讨饶说:“哎,饶了我吧,赶了一天路,累得够呛,快睡吧!”

        这时候,财叔的呼噜声也打了起来,几个人收拾了一下也都纷纷倒下休息了。躺在铺上我脑海中又回想起那个模糊的魅影,难道是那个跑堂的,这时我才感觉到进了客栈后,看到那个跑堂的女孩,为什么会觉得奇怪,应该说,不只是女孩奇怪,那个矮子店家,还有那些喝酒的客人,都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正常!没错,正常,有点正常!你说一个黑店,怎么会正常?店家那么客气,跑堂的女孩一点也不张扬,反而好像还挺老实,连那些客人也不胡闹,虽说也嘻嘻哈哈喝酒猜拳,但没有一个对那女孩不老实的!唉,也许是我想多了,又或许,想着想着,这睡意就浓了,迷迷糊糊得睡过去了。

        不知是睡了多久,翻来覆去的开始睡不踏实,隐隐约约好像听到有什么敲击的声音,要是用力敲还好,可它很轻,轻的让人发毛,还时有时无,要仔细听吧它就没了,不想听了吧它又有了,真是好不烦人,再加上正好又被尿憋醒了,想继续睡实在是难受,可是,看看其他人都睡得正沉,外面也还黑洞洞的,想到白天杨头和老马的叮嘱,真是不知该咋办了。

        我推了推阿贵,他两句梦话又睡了过去,又不好意思叫老马,于是想叫羊倌儿一起吧,正在这时,一个人从铺上坐了起来,我一看是财叔,心想这下有救了,刚想叫他一起,可他好像没注意我,自己站起来走到门边就要出去,我赶忙轻轻喊了他一声,可是,他还是没理我,自顾自的就出去了。

        我急忙爬起来去赶他,心想这酒鬼搞什么名堂,太不给面子了!想着就来到了那条满是壁画的走廊中间,只有一盏油灯挂在墙上,忽闪忽闪的随时要灭的样子。

        我这时候正尿急,想赶紧赶上财叔,哪里顾得上欣赏壁画。于是一股脑小跑到了走廊尽头,一拐弯已经看不到财叔了,以为他是蹲到厕所里了,黑不隆咚的就大厅里的一点灯光和厕所小窗外的夜光勉强能看清地面。实话说,当你知道前面有一个人的时候,在黑暗的环境里还并不怎么害怕,何况尿正憋的慌,顾不了许多,先解决了再说吧!

        可是,当我方便完后,才越来越感觉不对,厕所里,除了我的声音,剩下的就是一片黑色的寂静,真的还有第二个人吗!

        我有点发毛,不自觉的朝背后看了看,好奇心让我壮着胆子悄声喊了一下:“财叔,财~!”没喊完第二声,突然,那个敲击的声音就在我旁边,厕所的门外,响了起来!

        嗒嗒~嗒嗒~~,我心里一紧,这才知道什么叫做心快跳到嗓子眼儿了!这敲击声我还没去找它,它竟然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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