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不准》
文/柏拉路
十一月的天寒冷肃冽，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好几天，覆盖了整个华京市。
此时华京大学的礼堂里，正在排演着一场话剧，话剧导演叼着烟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目光定在台上最靠前的那个女生身上。
排练共持续了一个小时，整体效果还算满意，导演终于把目光从裴姒身上挪开，掸了掸烟灰，说了几句道具上的小问题后，摆摆手示意演员们可以离开了。
最后他说，“裴姒，还有小陈，你们先留下。”
小陈是这次话剧的男主角，女主是裴姒。
导演把他们单独叫到了办公室，让他们再次演一遍话剧里的高潮片段，在裴姒对着小陈“深情表白”的时候，导演皱了皱眉，打断，“先停下。”
“小裴你是个很有经验的演员了，我不怀疑你的专业性，但是这句台词，就是表白的这句，演的痕迹太浓了，你懂我的意思吗？”导演说，“技巧是有，情感太少。”
“你可以试着代入你自己，”导演耐心地说，“你肯定有过自己喜欢的人吧，回想一下那个心境，把这个表达出来就行。”
裴姒说，“没有。”
小陈看了裴姒一眼。
导演愣了下，“什么？”
“没有过喜欢的人。”裴姒说。
这下导演忍不住笑起来，还顺便八卦了句，“真的啊？你这么漂亮不应该啊，应该大把人追你的。”
裴姒无可奈何地说，“真没有，导演。”
“行吧，那花花草草你总有喜欢的吧？”
“桃花算吗？”裴姒随口胡扯了个。
“对，就比如桃花吧，你想象下桃花纷纷落下绵延数百里的那个场景，再想象下你看到这个场景的心情，稍微提出来那么一点放到这里的表演，就不会显得太假。”
导演最后提点了几句，放他们走了。
裴姒和小陈一块出去，小陈偷偷看了眼旁边女生的侧脸，很快挪开视线，说，“那个……我觉得你演的挺好的，导演他一向严格大家都知道。”
裴姒看了他一眼。
小陈抿抿唇，鼓足勇气说，“尤其表白那段，也很好。”
好的他心脏都激动得快蹦出来。
小陈默默地想：能被裴姒“表白”，他或许是这世上头个有这个殊荣的人。
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有几个穿着浅青色流沙裙的女人从他们身边施施然走过，裴姒问，“她们也是晚会上的节目吗？”
“对，好像是个什么舞蹈，估计也是刚排练完吧。”
裴姒眸光定在她们的背影上，半晌收回，“谢谢。”
“不，不客气。”小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裴姒没再看他，掏出口罩戴上，抄小路回到了宿舍，宿舍里几个舍友正在热火朝天讨论去吃饭，看见她回来说，“我们一会儿要去吃火锅，小姒你去吗？”
乔英在手机上跟她说自己快到了，裴姒说，“不用了。”
室友了然，“经纪人姐姐又来了？”
裴姒摘下口罩去卸妆，弹了下她的脑袋，“你怎么这么懂。”
“你工作一向很多嘛，大家都习惯了，等会儿，这个话剧的妆要这么浓啊？”室友问。
裴姒今天花了很夸张很浓的妆，眼影涂的很深，唇红如血，眼线更是延伸得很远，她长了双狐狸眼，眼尾细而长，本就狭长的眼型被妆容衬托得更加凌厉了。
但偏偏被她驾驭得很好。
室友第一眼看着她不像个“毒妇”，反倒有些妲己的妖冶狐媚感。
裴姒卸完妆后准备描个日常的妆，旁边几个室友在插科打诨，调侃的主要对象还是她，“你这次从礼堂回来，就没人找你要个微信什么的？”
裴姒笑笑说，“你们就盼我点好吧。”
“就是，她上次被狂热分子堵成什么样了，都还上热搜了，再来一次命都没了，”室友说着又想起之前那件事，不由唏嘘了声，“太火也不是很好啊。”
当时裴姒去外地忙工作，不知谁走漏了消息，结束工作回酒店的路上被一群“粉丝”围追堵截，有些比较疯狂的甚至直接拍着车窗大喊着我爱你，生怕车里的裴姒听不到。
这件事在热搜上沸沸扬扬闹了好几天。
除了一小部分人斥责粉丝太疯狂之外，大部分人感叹的却是裴姒太火。
裴姒今年二十一岁，出道已经十多年了，她从五岁开始演戏，算是个实打实的“童星”，到了如今已经有了十多部作品和几个家喻户晓的角色，每部作品单拎出来话题度都满满。
除开这些，她本身流量也高，无外乎最肤浅的那个原因，颜值能打。
童星一般都跟着长残的标签。
裴姒跟这两个字完全沾不上边儿，小时候的她古灵精怪，谁看了都想揉一把，越长大性格越静，明明长着一双勾魂摄魄的狐狸眼，却总带着一股清心寡欲的劲儿。
几个舍友出去吃饭后，乔英恰好拎着饭进了宿舍。
裴姒还在认认真真描眼线，余光瞥见后说，“不用特地带饭，我今天带你吃食堂。”
“你现实一点，咱们到了食堂，是你吃食堂还是食堂那群人吃你？”乔英掰开筷子给她。
这话裴姒反驳不来，她看了眼自己绿油油的青菜，又看了眼对面的糖醋里脊和炖肘子，挑了下眉。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乔英护住自己的饭盒，“我跟你说，这玩意儿你退圈了才有机会吃，现在别想。”
裴姒倒也没说别的，小口小口吃起来。
“对了，公司这几天给你找了个新的助理，没多久就过来了，跟你年龄差不多大。”
上个助理因为怀孕回去休产假了，公司办事效率还算高，新助理找得挺快。
……
新助理一周后上任。
上任前一天裴姒正好有个广告去拍，想着干脆趁这个时间把助理叫过来，反正交接工作基本已经完成了。
乔英跟新助理拨了个电话，差不多聊了三四分钟，挂断电话后说，“她现在正在练舞，练舞室距离这里不远，我们顺道去接她。”
“练舞？”后座上的裴姒抬了抬眼。
莫名的，她想起那次礼堂门口遇见的那群舞蹈演员，对这位新助理也来了几分兴趣，车子停在艺术馆门口后，她说，“我去找她吧。”
“别被人认出来啊。”乔英嘱咐了句。
裴姒说，“放心。”
这家艺术馆比想象中的安静，一楼用来举办摄影展或者其他艺术作品，二楼是所谓的舞蹈训练班。
裴姒“全副武装”上了二楼，二楼的装潢显得很有档次，其中一件教室响着音乐，裴姒凭感觉走到那间教室前，手指轻轻推开后门的一条缝隙。
没有想象中的很多人。
里面只有一个人。
空荡荡的教室里，女人穿着简单的黑色练功服，踮起脚尖跟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她黑色长发简单的扎起来，露出一截雪白修长的后颈。
她在余韵悠长的古风音乐中舞蹈，每个动作间有说不出的风雅漂亮，高难度复杂动作做起来也轻松至极。
软。
裴姒想到了这个字。
她不自觉将那道缝隙推得更大，整个人进入这间教室里，并且裴姒能够确定，她一定是注意到有人来了。
但是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行云流水般完成，直到音乐最后一个鼓点落下，女人身姿优雅地结束最后一个动作，然后朝裴姒看过来。
女人应该是素颜，素白着一张脸，她的长相是毫无攻击性的那种，细眉长目，秀鼻薄唇，应该是最招人亲近的那种，前提是忽略她眉眼间那点疏离的冷感。
像是三月温暖春日的凝成的那点冷雾。
两人对视了几秒。
就在裴姒准备为自己的莽撞道歉时，女人忽然长眸微弯，那点冷意散得干干净净，轻盈一笑，“你偷看我啊？”
裴姒道歉的话咽了回去，脑子宕机了几秒。
她对上女人弯着的长眸，忽然想起那天话剧导演的话，看见桃花连绵数百里是什么心情，她忽然能体会到了。
裴姒呆愣了几秒，很快说，“不好意思，打扰了。”顿了顿，又说，“你跳的很好。”
女人笑容很浅，“谢谢。”
裴姒目光定在她脸上，声音被口罩隔绝，显得有些失真，“你是这里的老师吗？”
“不是，”女人似乎不想跟她闲谈，那股子疏离漠然感重新爬上眉梢，“我还要再排练。”
言外之意，你可以走了。
裴姒还想再跟她聊会儿，又不想显得自己胡搅蛮缠，半晌她舔了下唇角，最后说了句，“你今天的表演很棒，有机会能在舞台上看见就好了。”
裴姒走后，林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训练途中被人偷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有几个袋子贴着墙壁靠着，她走过去拿了条毛巾出来，擦着鬓角的汗珠。
手机叮咚一声。
舞团群里，有人艾特她：【鹊，伤好点了吗？】
林鹊动动手指：【好多了】
【在没有完全好之前别再训练了，不然容易复发，还会落下许多后遗症。】
林鹊：【知道】
又在群里闲聊了几句，林鹊退出去，点开置顶的那个聊天框，纠结了半晌，打字：【听说你要回华京市，是真的吗？】
盯着消息看了几秒钟，她发送过去了。
隔了大概五分钟。
苏匀知：【嗯，明天回。】
林鹊眉眼柔和下来：【那我去接你？】
苏匀知：【好啊。】
之后便冷了场。
林鹊也没继续发，她将手机收起来。
脑子里忽然闪出刚才那个女生的身影，说是女生，其实是她包裹的严严实实，几乎看不出长什么模样，白色的羊绒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她的眉眼，只能分辨出声音很好听。
想起她光明正大偷看的模样，还有她最后的那句话，林鹊动了动痛感明显的左脚，低低嘟哝了句，“如果不是有人看着，刚才险些跳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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