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回
不知怎的气氛有些尴尬，两人默契禁了声，各怀心事的埋头吃东西。直到沈瑶再也吃不下了，她才仰躺在椅背上，揉着圆鼓鼓的肚子喊：“不行了，要撑死了。”
姜亦舟：“吃那么撑晚上睡觉要不舒服了。”
沈瑶仰面朝天，声音模糊的“哦”了声。
分明在吃东西时，她已经努力整理的思绪了。却在整理来整理去后，直接就变成了一团乱麻。现在她的脑子，就跟那个被她一股脑塞了无数东西进去快要爆炸的脑子似的，即将原地起飞。
姜亦舟看她一眼，沉默喝水。
小朋友又开始别扭了。
菜馆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很适合日夜颠倒的横店人的作息，这个时间陆续还有人刚到。姜亦舟去柜台结账，沈瑶就在门外踢着石子垂头郁闷。她又顺着台阶往下跳了几下，迎头便撞上了一人，抬头发现——居然还是熟人。
那人像是早就发现她似的，已经看她好一会儿，目光对上立刻挥挥手：“小瑶瑶，真巧啊。我还以为我认错了呢，没想到真是你啊！”
是马振飞，徐暖是她的艺宣，沈瑶之前帮忙跟过几次活动，几个来回就认识了。马振飞人很好相处，没什么明星架子，命却不好，是那种怎么捧都捧不红的类型。但他没红命的同时，却又凭借着自己那张巧舌如簧的嘴和高挺俊毅的外形，深受那些有钱有势的女富豪的喜欢。所以，即使他部部扑，剧剧赔，依旧有各种人上赶着给他投钱。
沈瑶缓了缓，恭敬开口：“小马哥真巧呀。”
马振飞虽然好相处，但性格不太正经，油腔滑调，四处沾花惹草。就喜欢听比他小的女生叫他小飞飞、小马仔、小马哥，或飞飞哥。沈瑶首次去帮忙前，徐暖逼着她选了很久的称呼，后来她觉得那些称呼实现太娘太做作，矮子里挑将军才选了比较港风的小马哥。没想到见到本人后，发现他完全配不上这个称呼，却为时已晚，后悔也来不及了。
马振飞飞快把沈瑶打量一番，含笑道：“小瑶瑶又漂亮了，眼瞧着就变成大姑娘了。”
沈瑶尬笑着，回道：“哥您倒是没变，还是一样帅气逼人哦。”
“哈哈哈。”马振飞仰头大笑。“我就爱跟你聊天，不像徐暖那个臭丫头，天天训我。”
听他这么说，沈瑶仿佛也听到了徐暖那嘶吼时骂人的冲击波正不断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顿了片刻马上意识到——既然马振飞都到了，那徐暖还会远吗？没想到要和这孽障闺蜜在横店重逢了？
沈瑶笑嘻嘻的问：“哥，您这是来横店拍戏么？”
马振飞点头。“是啊，今天刚到——哎这大夏天又拍古装剧，可真的受罪啊！”
他后半句说的哀声哉道，手却极其做作的摸了摸头发，沈瑶听出他隐晦的要求，立刻马屁道：“可您造福了千千万痴心少女呀，能看到您的古装是多少女生的殷切期盼呢——”
马振飞的表情立刻切换成憋笑的沾沾自喜，心里疯狂赞同她的话——说的对！
自打第一次见沈瑶，马振飞就觉得这小姑娘说话贼中听，还聪明。他只要稍微暗示，小姑娘保准能说一长串让人无比舒心的甜言蜜语来。所以，他当初还试图挖过沈瑶来自己的团队，因为这事他没少被徐暖骂过。马振飞想到徐暖就头疼，仿佛她说自己脑子进屎的话就在耳边开了环绕似的，阴魂不散。
姜亦舟结完账推门出来，就看到马振飞正心满意足的点着头，手在沈瑶肩膀上拍了又拍。于是他脸瞬间冷了下去，走过去把沈瑶往后挡了挡，完全阻隔了“咸猪手”和她肩膀的距离。
沈瑶和马振飞一起看向他，然后就听姜亦舟冷言道：“可以走了。”
沈瑶一时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哦”了声。
马振飞后知后觉的寻思出什么来，他饶有兴致的观察了几秒，然后问沈瑶：“这位是？”
沈瑶整晚脑袋都不好使，他看了眼姜亦舟，对方面无表情的绷着脸。于是她只好自顾自的开始介绍：“这位是我的艺人，姜亦舟。——这位是马振飞老师，是我闺蜜的负责的艺人。”
话闭姜亦舟脸色有了丝波动，稍微柔和了些，主动伸手说：“马老师您好，我是姜亦舟。”
“哦，你就是姜亦舟啊。”马振飞脸色诡异的的说道。
“是。”
“哈哈哈。”马振飞莫名其妙笑了会儿，然后补了句“挺好挺好。”
沈瑶：“”
她疑惑的看向马振飞，对方还来一个语意不明的眼神。
沈瑶没懂，只当这位小马哥又在发神经，还顺便在心里吐槽道：徐暖带的都是些什么搞笑艺人？
此时北京，正在埋头加班的徐暖猛地打了几个巨响的喷嚏，在空旷无人的办公室回荡了几圈，她无视掉骇人的气氛，揉着鼻子心想道：肯定是沈瑶那个死丫头又在咒骂老娘。
而马振飞又神叨叨的说了几句，就被屋里同行来的人叫进去了，走之前还伏在沈瑶身边说了句“我看好你哦”。天气太热，他靠的太近，有热气打在沈瑶耳朵上，喷的她一顿心烦。
姜亦舟从裤兜里拿出烤鸭店给的湿纸巾，也没问沈瑶需不需要，就自顾自的撕开把她耳朵擦了个干干净净。沈瑶就像根木头似的，感觉湿凉的纸巾和他微热的指尖在自己耳朵游走。
姜亦舟提议去河边走走，沈瑶却只想回去睡觉，只是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拉着往河边走了。姜亦舟长腿跨着，即便是刻意放慢了脚步，但沈瑶还是要努力碎步才能跟上。
此时此情，她突然有种自己是宠物店的阿猫阿狗，正在被溜的惨痛觉悟。最后她受不了了，定住脚步，闷声说：“哥哥，我属老鼠您知道么？”
姜亦舟回头：“嗯？”
“老鼠不能溜，它的脚只有那么大。”她大拇指和中指捏到一起比了比。
姜亦舟愣了下，顺着往她的脚上看了看，然后又说：“你比老鼠脚大多了。”
沈瑶：“”这笑话真冷。
沈瑶抬起被他握着的手腕，“哥哥，疼。”
其实真不疼，只是很别扭——这算什么？
微风吹起层层涟漪，河边的莲花都开了，荡起噙人的花香。姜亦舟像是大梦惊醒，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握着小朋友走了这么远了。
他慌忙松开，却没放手，而且又把沈瑶的手腕举起来——确实红了。
沈瑶四下看了看，这个时间行人稀少，零疏几个也是匆匆而过，她稍微放下心。顿了顿刚要试图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就发现手腕传来阵阵热腾气。她惊慌的抬起头，就看到姜亦舟正对着自己的手腕，哈着气。
她恍惚看见姜亦舟脸上的表情，心疼和紧张。额？她以为看错了，眨眼又看了一遍，瞬间清清楚楚。于是，她脸刷的就红的，比河里的荷花还要红，心脏咚咚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良久，她觉得声音发涩，钝钝的说：“哥，哥哥”
姜亦舟哈气的同时又在她手腕处发红的地方揉了揉。良久才说：“对不起，我没意识到。”他脸色不变，心却乱七八糟——看到沈瑶跟陌生男人笑的灿烂，他生气；听到他介绍自己只是她的艺人，他生气；意识到前面的生气后，他更是气的恨不得要立刻跳河自尽。
他视线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处红痕，久久没再说话，沈瑶的心瞬间就软了——什么女朋友！管他现在有没有女朋友！他还是姜亦舟啊！他就是自己追赶了十几年的姜亦舟啊！
又过了良久，等风都吹累了，姜亦舟才把沈瑶的手腕放下。
“好了，这样还疼不疼？”
沈瑶机械的摇头。“不疼。”
不仅不疼，还要幸福死了。
“嗯。”姜亦舟点头。“再走走吧。”他这话说的像是在自我安慰，就好像杂乱如麻的心绪被这微弱的河风吹一吹，就能吹散似的。
沈瑶应了声“好”就跟在他身后缓缓往前走。
后来沈瑶憋不住了，她轻声开口：“哥哥”
姜亦舟未回头的答道：“在。”
沈瑶犹豫了片刻，问出了那个困扰她一晚上的问题。
她说：“哥哥，你现在是不是有女朋友？”
姜亦舟脚下一顿，果断回道：“是。”
沈瑶看他发丝轻轻浮动，揪着的心居然神奇的落了回去。
凌晨十二点，梦幻谷的摩天轮的灯灭了，原本绚烂多彩的天空瞬间昏暗下来，晴空万里看不到看不到一颗星星。沈瑶顺着摩天轮的方向望过去，说：“它灭了。”
那年，是姜亦舟出道前一年，沈瑶终于升入初中。她穿着全新的校服去学校找他，本是鼓足了勇气想去告诉他自己现在成大人了，却终是没开口。中心湖旁边的那颗巨大的柳树下，垂丝绿须缭乱了视线，休闲装的姜亦舟把一袭白衣的女生缓缓抵到树上，轻轻吻了她。
那天沈瑶跑到他们初次见面的草坪上哭了一整天。她看着像今日般空旷阴沉的天空，小孩子脾性的发誓——这辈子都不原谅他，一辈子再也不去找他，永远都不见他了。后来，儿时的胡话成了真，她真的找不到他了。
开始那四年，她翻遍了全世界的网络发现他像人间蒸发似的消失了；再后来，他渐渐出现，六年里断断续续出演了几部电视剧，她把那些画面剪成各种视频，看了不知道几千几万遍。
沈瑶后悔过，如果当时她能鼓足勇气冲过去，或许后来那几年他们就不会断了联系。哪怕还像从前那样躲在角落里偷偷看着，也总好过全世界再也找不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她回神，看向她魂牵梦绕了十几年的人，有些懊恼这整晚的自己的矫情。她背起双手，笑弯了眼睛：“哥哥，事业要努力，恋爱也要加油！你看你马上三十了，老大不小了，所以要好好珍惜人家，对人家要好好的，不可以劈腿哦！等以后事业稳定了，也该跟嫂子求婚了吧？到时候该结婚结婚，该生子生子，事业是没有尽头的，但生活有呀。”
她学着长辈的模样，一本正经的说着侃侃而谈的大道理，眼睛从开始的弯月逐渐成为十六的圆亮，眼中深不见底的像是把一旁的河水全都灌了进去。姜亦舟目不转定的看着她，等她把全部话说完，看对方如释重负的喘了口气，才开口：“那你呢？”
“啊？”沈瑶一愣。“我？”
“等我事业有成了，婚姻幸福了，你要怎样？”
沈瑶瞬间被问住，陷入沉默，这个问题她真没想过。
她一直幻想的是，帮他实现目标，和眼前这人一起
可现如今，怕是实现不了了吧。
她思绪乱飞的时候，姜亦舟已经掏出了手机，空寂的夜里，“嘟嘟”的通话等待音格外清晰。那“嘟嘟”声响了几声，一个成熟且熟悉的女声响起。
“嗯？”对方像是对他突然打来电话很意外。
但还没等她深究，姜亦舟已经率先开口了。“杨曦，我们分手吧。”
听到“杨曦”的两字，沈瑶原本垂着的脑袋瞬间抬起来。
杨、杨曦？
哥哥的女朋友是杨曦？？？？？
卧槽！！！
刚收工到家的杨曦手中的包还没放下，她缓了缓确认道：“你说的是分手？”
姜亦舟：“是。”
杨曦转瞬就恢复了正常，她笑了笑：“因为那个小经纪。”
姜亦舟沉默，不知是否。
杨曦却了然。“可以，反正也一年多没见了，我——”
她话明显没说完，但姜亦舟已经说了句“好谢谢”匆匆挂了。
杨曦看着“嘟嘟”作响的手机，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心里回忆起那个活蹦乱跳的小经纪的模样——沈瑶？有意思。
姜亦舟收起手机，面对沈瑶：“女朋友没了。”
一句毫无起伏的句号话式，沈瑶愣是听出了丧气和颓废感，于是她心中隐隐就滋生了一丝没头没脑的愧疚感。好一会才眨眼唤了声：“哥哥”
“嗯？”
“你就这么分手了？”
“嗯。”
“不再想想？”
沈瑶觉得自己吃了个大瓜，杨曦的男友不是正当红的陈赓？怎么又变成哥哥的女朋友了？但她震惊了会儿，又觉得自己的关注点不对——就这么分手了？会不会有些草率？
姜亦舟凝神，他倒是想再想想，但小朋友方才那一连串的痛不欲生的表情，还有那赴死般的说话语气，把他心里那些犹豫、底线、办事习惯等等，瞬间冲了个稀巴烂。他怕自己再慢慢想下去，小朋友可能要当场哭出来。
他手肘支在石头护栏上，撑起弓着的上身，说：“不想了。”
沈瑶楞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好一会儿才说：“嗯，其实现阶段先拼搏事业也是可以的。”
姜亦舟回头，“你是这么想的？”
“啊？”沈瑶迷糊。“怎么想的？”
“”姜亦舟也迷糊了，小朋友刚才那表情难道不是因为知道自己有女朋友所以才那么痛苦的？现在没有女朋友了，怎么还是这幅迷茫无知的气到人想揍她一顿的样子？
姜亦舟忍了会儿，抬手勾勾手指，示意她靠近点。等沈瑶乖乖站过来，他就在她那颗突然不开窍的榆木脑袋上敲了敲。明明一点也不疼，沈瑶偏偏吃痛的叫起来。
“哥哥，你不能因为失恋就拿我撒气呀。”
姜亦舟刚放下的手，听到这话又准备抬起来，沈瑶赶忙求饶：“哥哥我错了。”
她小猫讨摸似的在姜亦舟手上蹭了蹭，瞬间被萌化的宠物主人顺顿时就没了脾气，手就顺势在她头上摸了摸。边摸边在心里叹气：真是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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