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疑点重重
晏云初与余青青相见的时候,二人都较之从前憔悴了好些,自余老身死,苏衡留在余府长住,晏云初只当苏衡对她有意。然而,余青青欲离开裕北郡前往王都,苏衡不劝反支持,只说愿她能做想做之事。如此看来,又不像是对她有情的样子。
晏云初问她前往都城如何安身,余青青笑说有一表叔在都中经营药坊,这些年随父亲耳濡目染,也识得许多药材药方,或可帮助表叔打点一二。此外,她携家资前去投奔,也不算攀附。
余青青果然是打定主意要走,除了腊梅,她已将家下众人尽数遣散,至于家宅,待她走后,便托予苏衡代为照管。
听闻余青青不日就要起身,晏云初前去询问杨初杰可要与她同行。杨初杰身上渐好,在王府因碍着她的脸面不敢肆意纵性,又惦记着要回去彻查李管家等人刺杀之事,他早提过要启程返家,还是晏云初担心他身体,这才劝得他安心留在府上将养。
杨初杰听她如此一问恰合了心意,遂满口答应下来,只说结伴与余青青主仆二人同去王都,路上正好有个照应。
苏御得知此事后,亦分派人手,命他们一路护送而去。
晏云初事先未征求苏御意见,擅作主张促成他们同行,她还担心苏御心生不快,可苏御并不介意。
晏云初仍觉不妥,“杨初成到底杀了余青青的姊姊,她或许会迁怒旁人,杨初杰同她一路,也不知会不会遭她暗算。”
苏御有些意外,“你知道杨初成杀了余丹丹?”
晏云初悔之晚矣,一个不妨竟脱口提到了余丹丹,多少有些揭苏御伤疤的嫌疑了,她毕竟是苏御的良配。
“小雅从前告诉我的。”晏云初有些局促地理了理衣摆,“杨初成的许多事情她都知道。”
苏御实也并未动怒,她能毫不避讳地在自己跟前畅所欲言,他觉得也挺好。
“你反倒担心余青青加害杨初杰,据我看来,余青青该提防着杨初杰才是。”
晏云初一怔,话说到这份上可就难堪了,杨初杰是有些失于检点,但不至于是个女的他都不放过吧。
她不知道的是,杨初杰还真就这般禽兽,与余青青结伴返回都城的途中,他的确欲行不轨,却被余青青一席话吓得正襟危坐,还左右开弓扇了自己两巴掌。
至于余青青如何劝阻杨初杰,晏云初得知内情的时候,已是一月之后的事情了。
自随苏御前往城隍庙之后,晏云初再未出门,杨初杰离开之后,晏云初提出搬回于飞阁,苏御也未阻挠,由她去了。
晏云初发现龙文也一并过来了,想来,这也是苏御一番好意,晏云初承他的情,只道多谢。
而苏御并未告诉龙文她极有可能就是燕云初,只觉得他们二人皆出自苍黎城,作此安排,也是他的呆意。
那日在城隍庙东头静室,苏御与老道照旧摆坐对弈,晏云初不谙棋道,在旁坐着很是无聊,正觉呆不住,苏御问她何不四处逛逛,她欣然退场,在连营的陪同下转转去了。
苏御目送她离去后,回头见老道笑吟吟地看着他。
“王爷今日前来,只怕不为下棋罢!”青松老道轻叩棋盘,“王爷意不在此,有话不妨直说。”
苏御提起前任宁西王及其家眷,“道长所知内情,还望相告。”
来此之前,苏御收到了谢长泽的信件,在查探前任宁西王旧事的过程中,谢长泽留意到一个曾在宁西王府常走动的门客醉心求道。在王府遇难后,此人追随苏老将军而去,后化名青松隐于当地城隍庙。
苏御回想起义父,苏老生前也时常带他至青松老道跟前作耍,他既是王府旧人,必知当年之事。
“宁西王并未与先皇淑妃娘娘有何苟且之事,王爷与王妃虽是媒妁之言,但也相敬如宾。”青松倒了一杯茶递给苏御,“王府遭难之时,是王爷事先安排,作出火烧王府的假死之局保全王妃。”
当时,有孕在身的宁西王妃本族亦大都被牵连获罪,她逃离王府后,避世隐身于深山之中,后诞下了一双女儿。
苏御接过茶水,“宁西王的孩子,后来怎会被杨丞相养在膝下?”
“王爷已经追查过这些事情?”
“所知不多。”
“王爷想知道,贫道说与王爷便是……”青松老道微微眯起双眼,当年,他受宁西王所托,与几名王府忠仆设法保全宁西王妃,那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旧事,恍如仍就发生在昨日。
王府出事已经过去将近一年,正当大家皆以为可以功成身退的时候,助王妃出逃者有一人落入杨丞相之手,杨丞相以其妻小性命相威胁,故此他投靠相府,引人杀入了深山。
“贫道去迟了一步,终负宁西王所托。”青松长叹一口气,“也还算他良心未泯,未曾对孩子赶尽杀绝,也是因果报应,没几日丞相夫人临盆,孩子生下来便死了。丞相偷梁换柱,将王妃之女抱回相府,假说是杨夫人所生。”
青松笑着摇了摇头,“当日替杨夫人接生的,正是余老太医。杨相只言孩子出自善堂,实为弃婴,他如此行事,是不愿其夫人承受丧子之痛。后来,贫道冒险找到余太医打听孩子下落,余太医方知那孩子原是宁西王之后。”
余老太医所知的隐秘之事还不只这一件,桩桩件件都是要人命的大事,战战兢兢在王都挨了几年,他辞官回乡,圣上也准允了。
他也算走得及时,后来先皇病笃,皇子群起篡位,先皇之弟——彼时的顺南王兵入皇城,打着勤王护驾的名义,实行围杀皇子之事。
最后,只余先皇婧妃之子留存于世,婧妃不受先皇宠幸,曾有恩于顺南王,念其子年幼,顺南王执意保下了她母子性命,尊封婧妃为太妃。
而婧太妃之子,便是谢长泽,在他成为宁西王之前,宁西王的位置,已空悬无人十余载。
苏御深知皇权之争内中曲折,此时也不欲探究,只问青松:“那另一个孩子呢,不是说有两个孩子么?”
“另一个孩子应是被当时留守深山照顾宁西王妃的老嬷嬷抱走,杨丞相对宁西王妃痛下杀手时,老嬷嬷便已销声匿迹了。”青松道,“这些年,贫道也一直在打听那个孩子的下落,可始终下落不明。”
苏御若有所思,“道长可知杨初成天生反骨耳?”
青松老道摇头,“竟有此事?贫道只记得那两个孩子相貌极好,只其中一个,后背有一大块明显的红色胎记。余老太医后来也至杨府中替那孩子看过病,她身上并无胎记。照此看来,身上有胎记的孩子,便是被老嬷嬷抱走的那一个。”
青松老道有些不明,“王爷说王妃是杨家女,可方才……王妃也并非反骨耳,难道,她并非杨家姑娘?”
“不是。”
苏御一面同老道解释杨初成已命丧黄泉一节,一面细细梳理老道之言,他也听明白了,燕云初的后背上有一块红色胎记。
可是在善堂时,她的后背已然尽收眼底,除了那些伤疤,她的后背并无特殊之处。
他再三向青松求证,青松只道千真万确。
回府以后,苏御偷偷摸摸当了一回登徒子。
在她返回于飞阁后,趁其沐浴之时,他潜伏于屋顶之上,打算再仔细看看她的后背,虽记得她并无胎记,可他越想越怀疑自己当日在善堂恐怕并未看得仔细。
他一心惦记着查看胎记,奈何她一头青丝披散在后背,根本看不真切。直到她出浴,将头发捋到前头擦拭的时候,他才看清她的后背果然并无胎记。
出此下策之时,苏御就已决定非礼勿视,苏御问心无愧,他也做到了。只是多少,还是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比如那双笔直纤长的腿……
这件事本想让侍女代劳,他又觉她身上伤痕累累一事不宜为旁人所知。做这等见不得光的事情,也不好委托连营。
思来想去,反正她的后背自己也曾见过,还是亲自出马最为妥当。
苏御的心旌到底还是难免摇曳,他跃下屋顶的时候,还是被她察觉了。
她连叫丫头,丫头跑至门前,只听她说:“房顶上好像有人。”
丫头吓得花容失色,“王妃,并未有人啊!”
还是龙文沉静,前来告诉丫头:“方才是有只猫儿上了屋顶。”
晏云初抬头看向顶上一块瓦片略松透入些许天光的地方,心里暗笑来者定是肥猫无疑,不然如何将瓦楞都踩歪了。她隔着紧闭的门,嘱龙文明日受累请人前来收拾收拾。
龙文前去苏御处回禀报修一事之时,苏御总觉得龙文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他上房揭瓦的行动,自事先告知了龙文,也是龙文通风报信,才得以掐准了时机。
龙文心下疑惑,难道成婚之后,苏御还未得碰过王妃,不然何须偷偷摸摸行此出格之事,还一发不可收拾,简直挪不动步,看入了迷。
龙文去后,苏御陷入沉思,她既不是杨初成,自该是燕云初,可她后背并无胎记。提供线索的青松可信,谢长泽的消息同样可信,问题到底是出在了哪个环节……
从眼下掌握的线索看来,她明明该是燕云初,却又不满足青松道长所说的特征。
难道,宁西王妃当日所诞下的孩子并非孪生,而是三个一样的孩子?苏御随即否认了这个荒唐的想法,道长明确说过,只有二人。
苏御闪过一个更为古怪的念头,或许她既非杨初成,亦非燕云初……
晏云初一早和苏御达成一致,在查明她为何会以杨初成的身份嫁入王府之前,他们仍以夫妻身份示于人前。无人之处,苏御有时会管她叫燕云初,晏云初突然发现,苏御不知何时起,只管她叫云初。
叫得还怪亲热,晏云初心里有些异样,这些日子与苏御和平共处,甚至有时相谈甚欢,苏御该不会假戏真做,真将自己代入“人夫”一角了吧?
想到自己被贼人惦记的处境,晏云初已经打消了逃离王府的打算。摒除杨初成的身份以后,她只觉做人都体面了许多,在苏御跟前也不必心怀愧怍,不将自己与苏御置于敌对的境地,她忽然觉得,常伴苏御,其实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
想想罢了,待查明真相后,苏御言明会设法她送归她本属于的地方。
晏云初笑笑,这充满未知的命运,也不知会将自己带至何方。
前路难测,或许有朝一日,能够重返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亦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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