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挺身而出
谢长赢还嫌不足,他点足朝连营的肩窝踩下去不算,还转动脚腕使劲碾了碾。
听着连营嘶哑的痛呼声传来,晏云初霎时血冲脑门,将答应小雅的话语悉数抛到了脑后。
既要现身,该在连营一到的时候就露头,因着“理智”二字捱到此刻,分明已错过了相对合适的时机。但晏云初此刻已不欲考虑时机,也管不得明智与否,就算搭上自己小命也罢了,一味躲在暗处什么也不做,纵使保全了自家性命也没劲。
没能早些冲出来她已经后悔,再不随心行事,只怕日后肠子都要悔青了。
晏云初掷出一粒随手捡来的石子,精准地砸到谢长赢眼睛上,谢长赢惨叫后退之时,晏云初听得风中传来一声呼啸。
灵活如蛇魅一般的鞭梢越过重重包围,劈开夜风裹挟着冷意,径直朝着谢长赢迎面而去。
谢长赢捂着眼睛尚未反应过来,又以手掩面发出夸张地惨叫声来。
晏云初只见一人舞动鞭子策马而至,马背上的人一身寻常农妇装扮,以一方头巾捂牢半张脸,若非那双眼睛及其手里的鞭子,晏云初也险些未能认出她来。
晏云初记得苍黎众人计划前往平东郡营救庞政的兄长,却不知燕宁宁此时怎会现身此处。不过她既在此,跟着的护卫也断不会少。
晏云初忌惮灌木丛内的箭手,谨慎地自草丛里一跃而出,经过地上的一具血肉模糊的尸身时,她顺带抓起了其身侧的那把长刀。
而已然突进人群之中的燕宁宁自马背上跃下,一掌重重拍在马臀之上。
马儿快闪电一般,与林间飞出的箭支擦身而过,转瞬便消失在了夜色笼罩之下的密林之中。
燕宁宁扬着长鞭击退作势向她靠拢的顺南王府暗卫,自有一种莽撞又凌厉的气势,鞭子在风中甩出的声响发出怪异的尖啸,一时令人难以挨近她身。
晏云初则以长刀横扫左右,逼退众人生生为自己劈开了一条道,她也并不急于直奔连营,只先与燕宁宁策应。
见跟随燕宁宁而来之人不过两人,晏云初顿时心灰,但既已现身,也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奇怪的是谢长赢喝命不可放箭,并大声嚷嚷着要活的。
晏云初冷笑一声,他倒也有意思,总想留活口。待留心躲在侍卫身后撤至一旁的谢长赢始终将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时,晏云初悟过来了。
该死,情急之下竟然忘记掩面,杨初成与杨初杰已然死于火场,她如今又冒了出来,怪道他要抓活的。
如她所料,谢长赢用罗帕捂着脸,扬声道:“好啊,你果然没死!”
果然……那日在火场,谢长赢自火场逃出生天,或目睹唐勇将婢女置于屋中冒充她之事,可他为何没在人前揭发此事……
走神之间,晏云初险被一剑划到手臂,她皱眉将刀头一掀,堪堪掠过那人的颈项。
晏云初看了一眼沾满血迹的刀刃,满心想着自己杀人了,更可怕的是,她的内心却对此似乎毫不在意。
晏云初略微苦笑了一下,如此沉静,大约是燕云初的心志作祟,出入战场的长公主,自然是杀人不眨眼,视血肉横飞作平常。
如此也好,正可免受心中负疚之苦。这等情境之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亡多半也得沦为阶下囚,此时此刻,哪里还容得自己优柔寡断,胡思乱想。
晏云初将心中涌起的纷杂念头摒除开来,一心只对当前之人。拾来的长刀倒也异常称手,所使招式只管大开大合。稍远一端,燕宁宁的鞭子倒也用得行云流水,都是远搏相宜的东西,与晏云初一柔一刚互为配合,也算十分默契了。
虽谢长赢下令不叫林中之人放箭,但到底他们人多。一个不妨,有人钻了空子,一剑直朝燕宁宁后背而去。
“燕宁宁……”晏云初转头瞥见之时,却因与她隔着一段距离,虽欲出手相救,亦是无可奈何了。
没想到的是,躺在燕宁宁几步之遥的连营猛然起身,在刀身眼见没入燕宁宁后背的一瞬推开了她。
那一推并不见得有力,燕宁宁只往前迈开了一步便立稳了。她回身的时候,见到了浴血而出的剑尖,只差分毫便抵在了她的身上。
是没伤着她,可连营却遭一剑穿胸。
晏云初的眼睛霎时红了,她一早知道自己无端懂得耍枪弄剑,奈何这一身本事实非自己所有,她没有十足的底气是真,怯懦畏死也是真。本该一早出来才是,都怨先时犹豫不决畏首畏尾,不然连营也未必会被伤到这步田地……
燕宁宁腾手去接连营,如自行缴械,转眼落入对方的控制。
不顾刀架在脖子上,燕宁宁呜呜大哭起来。
“连营,连营,你别睡,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死的……”
晏云初又急又气,她自保尚且不能,还只管说这些没要紧的大话。
“杨初成,你还不住手!”谢长赢的声音似寒夜的老鸦啼鸣,晏云初斜睨了他一眼,暗道晦气。
晏云初方劈倒了一个侍卫,听他出声不知何故蓦地顿生满腔怒气,遂挑起了地上的一把短剑,一颠,一撞,那短剑顿如流星长逝天际一般从众人眼前飞速掠过去了。
“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老娘不是杨初成。”
在侍卫的簇拥下,胸口承接了那把短剑的谢长赢颤颤巍巍地抬手指向晏云初,“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姑奶奶!”
“放……放箭……”
谢长赢的声音似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晏云初握紧刀柄凝神看向黑漆漆的密林。
有侍卫大声重复了谢长赢的指令,然林中空荡并无回响,没有一声“是”,也没有一支飞箭伴着尖啸而出。
随即林间略有响动,晏云初的手心已微微冒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况跟前的人已是难缠异常。
她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燕宁宁和连营,她仍是只顾着抱着连营哭得泪人一般。
一时立定四周呈包围之势的众人皆无一声发出,晏云初看了看燕宁宁带来的两人,二人均已负伤,虽未退却,分明也是难支了。晏云初心里明白,败局恐难扭转,被他们合围拿下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她握紧刀柄,立定主意就算是被一网打尽,也要极力坚持到最后,万不可如燕宁宁一般束手就擒。
待林间四处有箭支刷刷而出之时,晏云初眼睛都不敢乱眨,生怕避不开那些冷箭。然而,林中所出的箭似不长眼睛,又似长了眼睛,竟全然避开了她和苍黎城的两位兄弟,还有燕宁宁与连营。
正与晏云初过招的一名侍卫中了一箭,他扭头看向身后的密林,鼓瞪着眼睛躺倒在地,激起了一层飞灰。
而将刀剑架在燕宁宁项上的两人亦猝然倒地,中箭之时他们明显是打算不放过燕宁宁的,但那两名受伤的随从满心护主,狠命打落了对方手里的利剑。
正自疑惑,有人骑马自林间飞跃而出,个个身手不凡,弓法娴熟。
晏云初愣在原地,燕宁宁身侧的侍卫告知,原是他们与同伴兵分两路,有三人出其不意偷袭了隐于丛林之中的射手。
三人?晏云初看向御马而来的人,疑惑道:“这可不止三人。”
其中一名侍卫笑道:“是我们的援兵到了。”
“呜呜呜……”
燕宁宁见自己人来了,顿时哇哇大哭起来。晏云初见援兵不少,遂暂止招式趋近连营,看到有血从他嘴角不住渗出来的时候,晏云初也扑簌簌落下泪来。
连营的眼睛一时合上,晏云初几乎也大哭起来,不期他皱着眉又睁开了眼睛,低声说:“你别哭了……”
见连营眉头忽而皱得厉害,燕宁宁忙止住哭声,却仍不住抽搭,问:“痛是不是,你哪里痛?”
她一抽抽,连营也跟着皱眉,晏云初忙按住燕宁宁的肩膀,“你别乱晃,你一动,他也跟着难受。”
燕宁宁这才明白过来,顿时僵化在原地,别说哭声,连呼吸声一时都几乎轻不可闻了。
“王妃,你怎么会在这儿。”连营看向晏云初,“怎不听……不听王爷的话……”
“别说了。”晏云初听得连营说话费劲,忙朝他摆摆手,“不必管我,日后我自跟王爷领罪。”
连营笑笑,转而看向燕宁宁,她是一声不响,那泪水却只管直流下来,落了几滴在连营的脖子上。
连营觉得有些发痒,却也无力抬手自拭,一早还以为燕宁宁用鞭子是花哨多于实用,方才所见,竟是自己的偏见了。
他自明白燕宁宁以身犯险是冲他而来,她哭得这般地动山摇,一时又气噎喉堵不肯放声纵情一哭,看着虽是狼狈,却也有些可爱,更有些奇怪……
堂堂一国贵女,如何失态至这般。
周身血液作速流失,连营忽觉浑身发冷,一时,思绪也恍然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这些年跟在苏御身边自为得所,原来,那些不愿回思的旧事,到底不曾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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