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夏六小姐
月光撒了遍地,两个影子并肩而立,随着主人的移动而拉长、缩小。
“逢兄,你以为如何?”卫予阶微微皱眉,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这‘闹鬼’一事,是从何时开始的?”乐正逢目视前方,好似并未听到方才卫予阶的询问。
“本月初,上月末。”卫予阶思量片刻,又心照不宣道,“上月十五,周牧淡强抢了夏家的庶女,夏家那位小姐看似温吞好说话实则是个倔性子,被夏家公子接回府中次日便寻了短见,自此夏老爷一病不起。”
“只此一件事么?”乐正逢眼里暗芒闪过,语气很淡,教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不,还有不久前的王家小姐,城东那家裁缝店老板的女儿,……”卫予阶忽然顿住了,他颓败地垂着眼,拳头紧握在腿边,“是高升无能!”
“不怪你。”乐正逢知道,出事之后卫予阶特地关照了那些受害家庭。可是伤害并没有因此被抚平半分,那是深入骨髓的疤。
卫予阶不知想到什么,眼睛亮了亮:“逢兄,若是你出面,他们定然不敢再如此害人。”
乐正逢的沉默惊醒了卫予阶的美梦,他拱手道歉:“逢兄莫怪,是小弟多嘴了。”
“无妨。”乐正逢混不在意摆了摆手,他挑挑眉梢,“现下不是已然有人出面了么?”
卫予阶想到那些下人口中的“女鬼”,心上多出几分痛快,周牧淡没了那东西,以后自然不能再祸害小姑娘。真不知是哪位英雄豪杰,阉了周牧淡也算是造福一方的好事。
“逢兄,这也算是……”大快人心之事。
话音未落,就见乐正逢加快了脚步,卫予阶狐疑地望过去,只见白天窝在乐正逢怀中的小蓝狐此刻正在地上极其缓慢地匍匐前进,后腿的纱布被浸染成了红色,四周的毛发也沾染上了不少血。
“狐狸!”卫予阶惊呼一声,本能地后退了好几步。
乐正逢蹲下身来,挡住了向眏的路。
向眏慢半拍地抬起头,半闭着的眼睛忽然亮了一瞬,随即又暗淡下去。
她以为……自己又被抛弃了。
“乱跑什么?!”乐正逢看着她几乎被鲜血泡着的后腿,心上生出几分气怒。只是嘴上严厉,手却很轻地抱起了小家伙。
向眏被凶懵了,反应过来下一秒便开始不要命地挣扎,后腿的纱布又渗出血来,她疼得直掉眼泪。
“别乱动!”乐正逢气得不轻,这狐狸半个时辰不见怎么好像傻了一般,连命都不管不顾。
话音刚落向眏身子扭得幅度更大,摆明了不配合。
什么东西在他脑中一闪而过,是因为自己语气重了么?他试探着放轻语气,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别乱动,我回来了。”
小家伙果然不乱动了,乖得像是个不会动的玩偶。
“我先回去。”乐正逢打了声招呼便大步流星踏进了卫府。
卫予阶慢半拍地应声:“哦好。”
回房的路上他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这般远的路程,她是怎么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爬到门口的?
就算是脑子不太灵光,也该知道这种情况下不能乱动,疼不疼还能感觉不出来么?况且,小家伙分明是个通人性的。
乐正逢小心翼翼地给她包扎清理,手上的动作在想起失踪多年的大黄后顿住了。
大黄在父亲出征后偷偷追出几里地,体力不支掉了队,此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是因为,要出门找他?或者说,她以为,自己被主人抛下了……
乐正逢的动作放得不能再轻,有些别扭道:“不会不管你的,放心。”
桌上的小家伙早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卫予阶刚到卧房门前,就被管家挡住了去路。
“大人,老家那边来信,江小姐已经在路上了。”
卫予阶眉头皱起来,他穷困时没见多少亲戚。现如今被皇帝亲封官职,倒还有认起娃娃亲的了。
他冷笑一声,道:“到时按宾客之礼招待,半日之后赶人。”
老管家应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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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阙云城内某客栈。
“叫你们掌柜的出来,我们公子驾到,还不出来迎接!”一小厮打扮的男子站在门口声音尖利地说道。
小二一看吓得脸都白了,急急忙忙去里间请掌柜。周家公子半个月没来过了,据说是周府闹鬼后他生了重病,怎生好得如此之快?
角落靠窗的位置,清瘦少年身子微微一僵,不自主地咬紧了牙,手掌越握越紧。
掌柜的很快便出了门迎接周牧淡,身子佝偻地几乎要贴到地上,语气甚是恭敬:“恭迎周公子。”
“起来吧。”周牧淡声音明显弱了许多,可还是端足了架子。
比起从前,他脸上多了好几道疤痕,狰狞可怖。
掌柜来不及多想,更不敢多看,掀开帘子便把人请了进去,同时不停地跟小二使眼色。
小二了然,分散开来去撵人,这位爷不喜用饭时周围有旁人,每次都是要把周围的客观赶尽方可罢休。
灰衣青年同众多顾客并无不同,敛眸站起身欲走出店门。
周牧淡目光扫到他身上时停顿了片刻,冷冷道:“站住。”
夏远尘身形一顿,依言站住了脚,缓缓转过身来,漆黑色眸子里闪过恨毒,很快消失不见。
“他是谁?怎这般眼熟?”周牧淡眼底青黑,面容苍白,蜿蜒的疤痕几乎贯穿了整张脸,语气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这是从小养出来的骄傲。
身边的小厮附到他耳边,轻声道:“回公子,这是夏家五公子。”
便是这位夏公子那天不要命一般冲进周府,带走了夏小姐。不想月余不见,竟瘦了如此之多。若不是那张出尘的面容,他怕是也认不出。
周牧淡想了一圈,也没想起来是哪个夏家,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张在他身下承欢的梨花带雨的清丽小脸,他慢半拍想了起来。
这么多年来他经历过不计其数的女人,也就记住了那一张小脸,哭起来很美,比这阙云城里的花魁还要美上几分。
“你是夏家老五?”周牧淡挑了挑眉。
“是。”夏远尘垂着眼,声音很淡。
周牧淡冷笑了一声,道:“把你六妹妹送到我府上,本公子有赏。”
“周公子见谅,小生做不到。”夏远尘低着头,遮掩了目眦欲裂的表情,说出的话却平淡到了极点。
周牧淡一愣,他何时被这般一口回绝过?
他微微瞪大了眼睛,怒道:“你这是在拒绝本公子?!”
“实在做不到。”夏远尘声音依旧很平静,并没有被他尖利的凶相吓到。
“你,去夏家把人给我带回来!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周牧淡被气得不轻,转头对小厮怒道。
就算不能再得到那个小美人,留在身边逗着玩也挺好。不能做到最后一步,前面还是可以的。若她还那般抗拒,他就把她拴起来,绑在床上,锁链镶上近来新得的玉石。
小厮有些害怕,那些话到了嘴边不知当讲不当讲,身子并没有动作。
“你聋了么?!”周牧淡恶狠狠对着小厮道。
“回……回公子,夏家六小姐……她……”小厮欲言又止。
周牧淡咳了一阵,憋红了脸道:“说!磨磨唧唧像什么样!”
“夏家六小姐没了!”小厮低着头,一股脑说了出来。
夏远尘心脏猛地一痛,袖间的手握得死紧。
周牧淡像是愣住了,他表情空白了很久,嗫嚅着:“怎么会?”
夏远尘听力极好,他仍旧未抬头,平静道:“家妹于冬月十六,割腕而去。”他心脏上像是被刀片狠狠搅了进去。
店里静默了许久,掌柜和小二都战战兢兢站在一边,不敢吭声,生怕周牧淡再发火。这件事情他们也有所耳闻,夏家是阙云首富又怎样,再怎么有钱又怎样,也还不是不敢跟周家对上。
周牧淡恍惚片刻,惊觉自己不该这般心软。以前被他玩死的女人不知道能排队排到哪里,不过是一个商贾之家的庶女。死了便死了。
“你走吧。”周牧淡大发慈悲般开口。
夏远尘颔首,退了出去。
周牧淡忽然起了一股子气,跟他欢好有这般不堪吗?居然还寻了短见,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还敢用死来证明贞洁?
夏远尘行至店门处,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怒骂。
“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居然还敢寻短见,老子睡她是给她脸,摆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给谁看?连个雏儿都不是,不过就是个千人骑万人跨的淫娃荡妇!”
他身边的小厮急急应道:“是是是,那六小姐也太不知廉耻了些!”
夏远尘身子一僵,额上青筋暴露,掩在衣下的肌肉紧紧绷着,好似下一秒就会回头冲上去割了那人的脖子。
身后的人还在继续:“谁知道以前跟谁睡过?指不定早就……”
青年身子小幅度地抖了起来,几乎要坚持不住。
“五哥哥,你带迎儿走吧,你我到一个没有人认得的地方,好不好?”
“我不想留在夏家,我要嫁人!”
“在你心中我便是这般不堪么?”
“迎儿好疼,五哥哥带迎儿回家,回家……”
“迎儿想要五哥哥好好活着,莫要招惹那人。”
“五哥哥,迎儿想吃张记的花饼。”
夏远尘身子逐渐软下来,若无其事走出了客栈,袖口处已然浸血,手掌也没了知觉。
若是他早些日子带走迎儿,她一定能好好活着。
可他没有。
是他的错。
全是他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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