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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岐山县虽只是小县,但在前朝战时,却是刚好位于二国边陲。又因地形依山傍水,成了兵家常争之地,故而县城城墙修得相当结实。

        进了城门,宁和便朝着城西直奔而去。

        岐山县以县衙所在的金桥道为界,分为有东西二城。

        这所谓金桥道,其实最早是赵国攻伐这座当时还属前祁国的岐山县县城时,守军特地在城中又修的一片小城墙,以此划出内城。这墙为求坚固,曾以铁石浇铸。

        赵立国后将这片小城墙给拆除了大半,地面上却也还留存了部分金属基底,阳光一照明晃晃的闪。因而后来有个诗人经过——恰也是夸岐山“形如龙尾”的那位,大概时间正好是傍晚,那诗人见夕阳粼粼如水而墙基灿灿若桥,故写诗称之为“金水河上金桥横”。于是,这里从此就被称作了金桥道。

        城西——其实就是当初战时的内城——多为民居,屋舍挨挨挤挤,修得既窄且密。只除了一处名为九里街的地方,那里头建的全都是小宅院,不仅宽宽敞敞,院中还带些亭台水渠布景。在这九里街中住的,都是县中那些家境殷实的富户们,连屋子外的街面都铺的是整齐的青石板。

        正是午时,天热得很,街上行人稀少。宁和步履匆匆,只消半刻钟就踏进了九里街的街口。

        周生的家就在这街上。

        周家有些积蓄,但在县中只能算作小富,因而周宅位于九里街中一个相当偏僻的角落里。宁和来过几回,记得位置。

        她走到宅院门口的石阶旁,先从袖中取出巾帕拭了拭额上汗珠,才上前敲了敲院门。

        周家仆役不多,守门的常年就一个姓张的老汉,听见动静就过来开门。

        他是认识宁和的,探出头来分辨片刻,就十分高兴地喊道:“哎呀!是宁生啊,你回来了!许久不见,你可长高许多!”

        宁和冲他笑了一笑,点头道:“昨日才刚归家来,老伯近日可好?”

        “好啊,主家仁慈,有什么不好的。”张老汉笑呵呵地说,然后忽然反应过来,伸脖子看了眼宁和身后,很疑惑地道:“咦,宁生你既昨晚归家,那我们家少爷嘞?不曾与你一起吗?”

        他这话一问,宁和面上笑容就隐去了,未语先叹了口气。

        见她如此,张老汉先是愣了愣,接着就慌了起来,惊问道:“宁生何故叹气不语啊?难道、难道少爷他可是——他可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见他想岔,宁和赶紧摇头:“不曾,不曾,老伯多虑了。”

        张老汉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便好,那便好。”

        随即他又问:“那……那我们少爷人此刻是在何处啊?”

        宁和听了面上露出点难色,道:“老伯,宁和此行便是为二位长者陈明原委而来,还请先让我进去罢。”

        张老汉待在周家足足几十年了,可以说是看着主人家三个孩子从小长成的的,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关心得很。闻言赶紧让开路来,合上门后也顾不上守在这儿了,跟在宁和身后就往院里头来。

        周父与周家大郎此刻恰都在大堂之中,听见动静已经走出来,见了宁和,便请她进屋就坐。

        下人看茶倒水,寒暄了几句,周父便问道:“敢问宁生,我儿何在?可是路上耽搁了?”

        宁和摇了摇头,张口便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回伯父,周兄他……近年想是不会归家了。”

        周父五十好几的人了,几经风雨,单见宁和而不见儿子,他心里其实就已有了几分预料。闻言只是长叹一声,转头对身边张口欲问的周家大郎道:“季文,去将你母亲请来。”

        周家大郎名为周琅书,表字季文。早几年也曾入县学,因屡考不中,又是家中长子,后来便干脆回家来帮着周父打理家业了。

        周家本家人员构成十分简单,宁和听周生讲过,除了周夫人之外只有一个姨娘,生了个女儿,也就是周家三小姐。周夫人这辈子只得了周大郎和周生两个儿子,因而这姑娘虽不是她亲生,却也颇得她喜爱。总之,周家上下算是一团和气。

        周父发话,周大郎虽牵挂弟弟,却也还是立刻就起身去了。

        周父回过头来对宁和笑了笑,道:“拙荆盼犬子归来已久,既有了消息,我便想让她一同听听,还望宁生勿要见怪。”

        宁和赶紧道:“哪里,哪里,此乃人之常情。”

        片刻后,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环佩叮当,当先进来一个妇人,有些年纪了,眉眼间带着股凌厉,看着就不是个好相处的。

        这妇人宁和从前来时也曾见过,知道是周生的母亲朱氏,便起身拱手一礼,唤道:“周伯母。”

        朱氏一进来,目光在宁和身上停留了片刻,倒是没马上开口问,点了点头就走到周父身边坐下了。

        她一走动,厅中人才发现朱氏身后除了方才出去的周家大郎外,还跟来了个年轻女子,身着一条宽松杏色襦裙,腹部高高隆起,显是有孕在身。这女子神色忧愁,目中含泪,一抬头就凄凄婉婉地望着宁和。

        宁和见了她,眼睛顿时微微睁大了些,手中一颤,茶盏“当啷”砸落桌上,溅出一圈水花。

        周父皱了皱眉,道:“怎让菀娘过来了?她将生产,当小心些。”

        朱氏回道:“你也知道她将生产,听闻有了二郎的消息,如何忍得住不跟来?”

        周父便叹口气,招手让菀娘过来坐下,叫奉茶的丫鬟近身伺候着,才对宁和道:“宁生,你有什么消息,就直说吧。”

        宁和的目光还落在菀娘的身上,神色复杂地沉默了片刻,道:“嫂子竟有了身孕,却是从未听周兄提及。”

        “那是因为他也不知。”朱氏说,“你们走了两个多月,菀娘忽然说不舒服,才诊出来。”

        宁和听了长叹一声,道:“早知如此……我定好生劝阻周兄。”

        周大郎坐在一旁等来等去,焦急不已,这时终于忍不住催促道:“宁生,到底发生何事,快快说来罢!”

        宁和放下茶盏,将两袖拢至身前,缓缓开口:“我与周兄,还有庞兄、陈兄四人结保,结伴往州城赴考。到得平县时,周兄说嫌四人同车憋闷,便重租了一辆新车,叫我也一同过去。此后我等便分为两车,一前一后而行。不想平县往北几十里,有处青松岭,我等过时,道旁忽冲出山匪十数人,手持刀兵、凶神恶煞,要将我等连人带车劫上山去。”

        听到此处,厅中已是一片沉凝,人人面色都难看得紧,周生的妻子菀娘更是绞着手中绣帕默默流泪。山匪二字在平民百姓耳中之可怕,与那传闻中的阴魂恶鬼也无有两异了。

        宁和还在继续讲述:“因我与周兄所乘牛车在后,所雇车夫又是平县本地人,极熟山中路途,见前天事有不对便飞快将车掉头,又在入得林中后弃车而逃,带我们抄小路跑了一天一夜,才终于得以回到平城。”

        朱氏忍不住道:“真是万幸!”

        但宁和神情却是十分黯然:“我与周兄虽逃过一劫,同行的庞兄与陈兄却是不知所踪,想是被掳去看。我二人回到平县后即刻便报了官,县官听闻,也曾派人入山剿匪,可山匪极擅隐匿逃窜,追了数日未能捉到。两位兄长怕是……凶多吉少。”

        众人虽庆幸周生无事,闻言却也都面有戚戚。

        周大郎叹了口气,骂道:“山匪可恨!”

        宁和默然不语,怅然叹气,好一会儿方才继续道:“我与周兄还需得赴考,县官特意差人护送我等过了那青松岭,又答应使人将消息带回给庞、陈二位兄长家中。此后路途虽有些小波折,却也还算顺遂。考前一月,我二人便已抵达州城。但因我与周兄缺了二位同保,虽事出有因,也遭了好一番麻烦。”

        周父问:“那你们考成了么?”

        宁和点头,说:“考了。”

        朱氏惊讶道:“你是女子,他们也肯让你考?”

        “原是不肯。”宁和说,“后有贵人听闻,相助言于州牧,便考了。”

        朱氏问:“贵人?什么贵人?”

        宁和说:“是西河公主。”

        “哎呀,竟是位公主!”朱氏惊叹了一声,回忆片刻,看向周父道:“我想起来,是去岁才封到咱们越州西河郡来的吧?”

        周父点了点头,夫妻俩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周家祖上三代前都为岐山山中猎户,直到周□□父那代,有次进山运气好,猎来了张白虎皮,被过路客商收走,一举得金百两,从此举家迁入了县城之中,做起了小买卖。随后历经两代经营,到了周生这一辈,家中一下子出了周大郎周琅书和周二郎周琛书两位秀才公,这才有了点真正要兴起的气象。但“一国公主”、“皇亲国戚”这样的词,对他们这等平头百姓人家来讲,还是太过遥远了。就像那日月高悬天上,只有敬畏和仰望。

        厅中静了会儿,周父端起茶盏饮了口,瞧着宁和神情,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猜测,试探着出声问道:“那……宁生,你可是中了?”

        宁和微微颔首,谦逊道:“侥幸。”

        周父顿时一惊,再看宁和时目光已全然不同。脸上神色又是复杂又是感慨,起身拱手道:“既中了,你——哈哈,阁下从此便是举人老爷了。宁举人何不早言,未及恭贺,可真叫老朽失礼至极啊!”

        宁和见状也迅速跟着起身,回以一礼,谦恭道:“周伯父言重了,宁和身为晚辈,伯父自当晚辈待之,还请快快坐下吧。”

        周父笑容满面:“岂敢,岂敢,礼不可废,礼不可废啊。”

        二人这才又坐下。

        周父不问,是因为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对他二子那跳脱性子清楚得很,宁和没说,那自然就是没中。

        他不问,朱氏却想不了那么多,见他俩客套半天等得心急,张嘴就道:“那我儿呢?便是没中,总也该归家来啊!”

        宁和先是看了旁边默不作声的菀娘一眼,似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道:“周兄他……他跟着一位老道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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