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今夕往昔

自从国实施选拔摄政王的政策至今已经过去一百多年，在这平原大陆上，再没了其他诸国，有的只是隶属于国的郡县，州府。而当初推行筛选制的颜月白也在历任中枢六部官员的轮换中，渐渐被人们淡忘。

        前世当季风清强行使用仙术，控制着贤王的躯体为颜月白挡下那致命的一箭后，他没了仙身的神魂受到了严重的创伤。

        被幽冥的使者带走后，在幽冥调养了好久，才恢复过来。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忘记了好多事，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会来这里，可是他却始终记得自己应该去寻一个叫“颜月白”的人。

        因为昏迷太久，当他突然醒来的时候，身边并没有人。

        他从那黑紫的聚灵床上跌跌撞撞的走下来，没走几步便来到一间尽头满是亮光的房间。

        季风清慢慢的走向那光亮，在他神魂之体完全消失在光亮中后，他眼前便是骤然变换的景象。

        脚步匆匆的人们，互相搀扶着行进，不仅衣衫褴褛，还各个面黄肌瘦。

        当季风清看到一个蓬头垢面，脚步不稳的乞儿走在人群最后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直觉这个孩子活不了了。

        果真没几个时辰，摔倒在地，没有同伴搀扶的孩子，在季风清面前咽了气。

        而季风清始终平静无波的看着，心底没有一丝涟漪。

        等他看到那有些面熟的黑白使者出现的时候，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便进入了乞儿的躯壳中。

        在他进入乞儿的身体后，却因为神魂不稳，没能控制这个乞儿的身体站起来，而是再次昏了过去。

        所以他不知道在他昏迷之后，那两位普通人看不到的使者，相互对视一眼之后，蹲在了他的身侧，纷纷抬手放到了那乞儿的身上，有黑紫的气息从他们身体里缓缓渡到了他的身上。

        等两人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之后，他们站起身，带着那乞儿的魂魄离开。

        当季风清再次醒来的时候，便靠着脑海里仅剩的那一丝执念，随着迁徙的人群，往邺城走去。

        再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后，那两位使者渡给他的黑紫气息，消耗的越发稀薄，在消散之前他终是到达了邺城，还不等询问便再次失去了意识。

        最后他终是被那刻骨的执念唤醒，迷蒙中喊出了“颜月白\"的名字，也是在那之后得到了回应。

        季风清依旧虚弱，可是却因为有颜月白在身侧，他便尽全力去掩盖。

        他一无所知的呆在颜月白的身边，却不觉得恍然，唯有安心与轻松。

        可是当颜月白再次在季风清面前死去的时候，季风清终于想起了自己是谁，来凡尘所为何事，可是却为时晚矣。

        他看着幽冥的使者再次出现，看着他们再次锁住了颜月白没有意识的魂魄。

        疲惫的开口，交待两人多等一会儿。

        而后季风清出了颜府，离开丰城的内城，向着风沙肆虐的荒原走去。

        慢慢的将自己的神识从附身的这个依旧是死去状态的少年身上抽离，神魂被撕裂的疼痛再次加倍的袭来，季风清就那么沉默的忍受着，看着少年的身体，化作飞沙中的一份子。

        而一直紧随其后的幽冥使者，只是静默无言又万分敬佩的看着眼前的景象，等待着季风清的吩咐。

        “她下一世会去下九天的修仙界吗？”季风清以神魂状态走到两位使者的跟前，虽然神魂剧痛且不稳定，可是他还是满目认真的询问着。

        “回仙官大人，小的不知，但幽冥的规矩是，历经百年人生才有可能投胎到修真界。而这位姑娘并未得到百年的寿岁。”白衣使者试探的将幽冥的规矩跟季风清汇报。

        “我明白了，多谢。”季风清拱手道谢，便率先走到两人前方，走了几步后发觉两人并未跟随自己，而是疑惑的问到，

        “为何还不回幽冥？”

        “仙官大人，您要去幽冥？可是有事要与我幽冥的帝君商议？”

        “不是，是我想入轮回了。”季风清沉吟片刻幽幽开口。

        “什么？”两位使者异口同声的惊呼。

        “怎么？我不可以入轮回？”季风清见两人这般，有些疑惑的开口。

        “不，不是，只是，只是……”白衣使者犹豫良久终是咬牙继续，

        “只是，不论过往是否为仙官，只要入了幽冥连同人间的轮回，都不能再有过往的记忆，而且若是想再登十二方天，只得以轮回过后修真界的身体，潜心修炼历经雷劫才有可能重登十二方天……“

        “无妨，我只想知道，若我自愿入轮回，是否也需要历经百年人生才能转世到修仙界的下九天？”季风清背过手，宽大的衣袖将他的双手遮挡住，而衣袖里他的双手则在下意识的摩挲那枚质地温润的玉扣。

        “回上仙大人，若您神识或者神魂并未消亡，是自愿入轮回的，是不需要遵守这凡尘的规矩的，您会在轮回以后再次亡故之时，恢复您原来的带着记忆的神魂，而后自行选择是再次入轮回，还是附身于这世间没了魂魄的躯壳中，如此即可。”黑衣的使者思虑再三后终是将幽冥对待上仙神魂的规矩说了出来。

        “这样甚好，走吧。”季风清转过身对黑白使者点头后，便迈开了步子。

        见此，黑白使者合力打开了通往幽冥的大门。

        在抵达幽冥轮回殿之前，季风清决定去拜会一下幽冥的掌权人，紫冥帝君。

        到达幽冥深处后，黑衣使者负责将颜月白的魂魄送往轮回殿。

        轮回殿有滋养凡人魂魄的房间，但是这类房间一般只对十二方天下来的仙官或是上一世对人世间有大贡献的魂魄使用。

        而那些个奸恶之辈的魂魄自然是要送往幽冥炼狱受刑的。也有无功无过平凡普通一辈子的魂魄，那样的魂魄只能在轮回殿安静等候，具体是何年何月才能进入轮回，那就只能看他们前面到底还有多少亡魂等待轮回了。

        季风清跟着白衣使者前往了紫冥帝君的宫殿，那个不肯上十二方天，用自己几世功德与功绩抵换，只为入幽冥谋一份差事的仙君。

        最开始知晓这件事的时候，季风清还在灭神殿嗤笑过他，究竟是怎样的执著，能令一个人这般不计得失，是以如今的季风清多少可以理解他一些了。

        “十二方天守殿人季风清拜见紫冥帝君。”季风清见到紫冥帝君后款款行礼。

        “天尊大人有礼了，小仙拜见天尊大人，大人请坐。”紫冥帝君缓缓对季风清还礼，然后伸出手指着自己殿内，主座的位置说到，

        “不知大人此番来幽冥所为何事？若在小仙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小仙定当义不容辞。”说完紫冥帝君对在一旁候着的白衣使者挥了挥手。

        白衣使者领命退下后，季风清许久没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了莫名的神色，他并未落座而是上前几步，走到紫冥帝君跟前，倾身。

        见他这般动作，紫冥帝君赶忙起身，迎了过去，

        “天尊大人有何吩咐？直言即可！”

        “是这样的帝君，我有一熟识之人被带到这幽冥，即将再次入轮回。我想求帝君大人行个方便，让我与她一起入轮回，而且，入轮回过后的人生，希望可以与她相守多一些时日，如果可以，让她投胎到平凡普通却富足喜乐的人家，万不可让她掺和朝政，而我，则需要留一丝执念于轮回后的身体里，我要护她周全，一生无忧。不知帝君，我此番所求可令帝君为难？”说完季风清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对紫冥帝君弯腰行礼。

        “大人，可是折煞我了，此番无足轻重之事，小仙自然可以做到。”紫冥帝君赶忙往旁边侧身，躲开季风清的礼数。

        “如此，便多谢帝君了。”季风清直起身终是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大人，容小仙一问，请问此人，是否是在十二方天受天规责罚之人？若是这般，小仙怕是无法更改天规定下的此人命运。”紫冥帝君觉得如此小事，竟然让鼎鼎大名的风神大人这般谨小慎微的请求自己，一定不是这么简单的，所以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不是天规罚下来的仙官，是被小人暗算从碎骨窟坠落的仙官……”季风清说完，周身再次凝出许久不曾出现的风卷，虽然微弱，却也带了凌厉。

        “大人且冷静些，如今您神魂不稳，若是再这般动用神力，怕是也逃不过神魂湮灭的下场！”早在季风清第一次被带回幽冥的时候，紫冥帝君便听两位使者提起过这位天尊大人的情况，是真的不太乐观，如果他始终不入轮回，那么他再多附身几次，他的神魂便会沦落成凡人的魂魄，与普通人魂魄无异，就像四十多年前，两位使者首次带回那神魂受重创，终究没熬过去的那位女仙一般，现如今也只剩凡人的魂魄，逃不掉轮回的命运。

        “多谢，我知晓的，请问帝君，像她这番情形是否可以如我所愿轮回至那普通富足，却不会掺和朝堂的人家？”季风清不忘自己的请求，再次开口询问。

        “这般，只要不是天规处罚的，便都可由我安排，只是小仙想冒昧的请教一下天尊，是否以后遇到此人都要这样安排？若需如此，那我便在她魂魄上做些记录，日后她再来幽冥，便不用天尊大人特来告知了。”紫冥帝君说完便恭谨的等着季风清的回答。

        “不必，我听使者说过，只要在人间历经百年寿数，便有望轮回至下九天的修仙界，如今她已在人间四十多年，我希望下一轮回她可以有六七十年的寿数，那么下下次的轮回，还得在拜托帝君帮忙，让我带着她轮回至下九天的修仙界，帝君，此番要求，可让你为难？”见紫冥帝君问到这，季风清便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这样刚好省了下次再来提这要求了。

        “天尊此番要求，小仙并不为难，那此番我便安排此人轮回到那：普通富足不参与朝政的人家，并且小仙会尽量将她的寿数安排的长一些，不知此番，天尊觉得可否？”紫冥帝君知道了季风清的全部要求，对于他最终所求也推测出了个大概，想到这样并不违规，于是爽快的卖他一个人情，想着日后，若自己有求与十二方天时能多谢通融。

        “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帝君了，待下一轮回结束，下下次轮回之前，还得再麻烦帝君一番。”季风清再次开口想确定一下。

        “好，那小仙这就在此人魂魄上做些记录，待她百年寿数一到，引渡至我幽冥后便会尽快安排她入下九天。”紫冥帝君爽快的开口。

        “多谢帝君，若以后有用到我的时候，帝君尽管开口，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之事，定不负帝君所望。”季风清双手抱拳，对紫冥帝君行礼。

        “那小仙就先谢过天尊了。”紫冥帝君回礼。

        “那此刻便劳烦帝君让使者带我去她如今的所在吧。”季风清再次拱手。

        在他说完后，白衣使者便自殿门口进来，对两人行礼后，带着季风清去了颜月白现如今所在，凡人魂魄修养的地方。

        一路上季风清听着白衣使者讲述着，关于神魂、魂魄，仙身、以及凡人躯壳之间的关系，听得认真。

        神魂受重创濒临消散时，若无法修复，除了舍了神印沦为凡人魂魄外别无他法。虽然仙身得以保存，却再也回到仙身上去。

        凡人魂魄皆受幽冥管辖，轮回与否，以及轮回等待的时间都由幽冥定夺。

        仙官变成魂魄入轮回后，比凡人投胎入修真界的几率要高，也比凡人更容易飞升十二方天。

        另一边舍弃仙身的仙官，只留无法运用仙力的神魂，要么一直无牵无挂的飘荡在世间，要么就在多次附身凡人躯壳后动用仙力，每一次动用都是对神魂的重创，几次三番之后，唯有消散一途。

        “多谢……”到达颜月白所在的地方后，白衣使者便止了脚步，季风清对他点头道谢后推开了房门。

        来到跟自己曾经滋养神魂之处相似的房间后，看到安详的仿佛睡着了一般，安静躺在紫黑色晶莹冰床上的颜月白，季风清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

        女子此刻的模样犹如在十二方天初见时一般，清丽绝尘，又带着手握一世权势后的凌厉。

        没有意识的魂魄缓缓睁开眼，向着季风清的方向转过了头，空洞的眼神，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突然璀然一笑，让这森冷的房间都带上了暖意。

        “颜月白，我……”季风清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但是在意识到，现如今的颜月白是没有思绪的，只能讷讷的闭上了嘴。

        季风清就那样迎着颜月白空洞的眼神回望过去，良久终是再次开了口，

        “我一定会带你回十二方天的，也一定会让残害你的人付出代价，”

        说着，他坐到了颜月白身侧，看着她的笑颜，轻轻地伸出手，在快要落到颜月白脸上的时候，猛地停了下来，最后只得悻悻的收回手，握紧被他挂在腰侧的玉扣上，

        “下辈子，我们相伴长大，一起变老，我会护你一世安稳，不会让你再这么辛苦，也不会让你再等我那么久，你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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