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虚伪神圣
悲悯若释迦,苦难如年少。
胜彦看到的,是一张十分年轻的脸。
此时,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中没有任何笑意,也褪去苦夏深重。
在这面临生命即将逝去的一刻,他俨然遗忘自己的动摇,那些对非术师和弱者的考量全不存在。
只有惊诧,和未能用语言说出的提醒。
――那就是夏油杰。
他正用目光示意,胜彦操纵着的类人模板……看看身后啊,有危险在那里。
与此同时,系统提示音响起了红名警告。
[危险度,高等。]
九足的蜘蛛,庞大到覆盖上整个窗户,遮盖住明净的月光。
从外向内攀爬,无视楼板的阻隔穿墙而过,口器锐利。
咒灵探出腿足,窗帘被一瞬掀起。
夜风涌入,高高扬展的残破布帘尾端,触上少年的发梢。
于咒术师眼中定格的这一幕。美丽吊诡,夜色狰狞。
年少之人干净到有些青稚的脸,与月光一般,明如幻想。
“快闪开!!!”
他终于发出了声音。咒灵操术扭曲如涡流回旋,千只眼在夏油杰背后的裂隙睁开,一齐向前。
注视着,逆月光而立的,抱着无息小狗的人。
银发蓝瞳之下,是顺转的‘苍’,因寻找空隙而维持着……太近了,咒灵和人类的距离近到快要不分彼此。
‘――系统,把感知度和痛觉下调。’
用类似心灵感应一样的方式,胜彦向系统下达指令。
感知敏锐度的降低,可以令人对危险程度不再敏感……因为无知,所以无所畏惧。
而痛觉的下调,则瞬间令胜彦对眼前一切充满了隔岸观火般的不真实感,仿佛在一个梦里。
[特一级假想咒灵·土蜘蛛]
这也是此次任务,夏油杰和五条悟两个人会被分配在一起的原因……虽然夏油杰一个人也可以解决,但他想要完整的。
屹立的。
从大地至天空,咒灵招展肢体足触。
玻璃发出清亮的一声脆响,应声而碎。
粼粼闪闪的晶体碎屑,透明的折射着月光,散发出明丽危险的蓝。
其后蛛腿狰狞。飞扬于少年背后。
他抬目,如千针密布的蛛腿骤然拢合,像极了一个丑恶的拥抱。
土蜘蛛。
体型异常庞大的蜘蛛,亦称‘山蜘蛛’。
传闻。土蜘蛛并不靠织网捕食,而是在地上挖洞,里面铺上丝,在外部用植类掩盖。
所以土蜘蛛的存在几乎不能被察觉,祂静候猎物的到来。
疑似‘普通人’的少年在阴影之下,对此却一无所察,如笼中雀那样,静候猎手的降临。
黑色眼瞳映衬月色明冽,似凋敝之蓝,如午夜之死。
这一刻。
夏油杰几乎以为,那是死亡的颜色。
胜彦看着夏油杰眼睛中的情绪。
是惊诧,有骇然,带着隐隐的悔恨――唯独,没有对普通人的漠视和不屑。
被系统资料灌输的记忆。
属于夏油杰的人生经历,胜彦又回想起资料中那双立于人世众生之上的眼睛。
‘――猴子。’
轶闻中招福的达摩从天而降,如神罚般闪速的统御盘星教。他着袈裟,视凡人如沙。
但,那不是现在。
于是。
时间,在这一刻幡然停滞。
丘比的手指拨动系统的表盘。
那上面日月星辰不再闪烁,指针停止转动。
“……存档。”
胜彦将现在视为一个节点,如果打出gg,即在这一刻读档再次开始。
夏油杰。
男子高中生,就读于东京都立咒高。
对于‘强者弱者’‘大义’……等等,有着属于自己的一套解读,黑化叛逃前,是毋庸置疑的秩序善良阵营。
认为强者应该保护弱者,咒术要为了普通人而使用。
星浆体事件,是他思想转变的导火索。命运对于这个年纪的少年,未免不公。
没能完成的诺言,崩溃的守护,后辈的死亡,坍塌在眼前的正义与真理――夏油杰,由这些组成。
现在的时间节点。
正是星浆体事件结束不久。
非常坏,但还没有坏的彻底。
最起码,在胜彦看来,这并非付出全部努力也没有办法完成的绝望。
胜彦略微颤抖。
那并非恐惧,而是――兴奋。
仿佛面对一个十死无生的挑战,而他,一定要达成唯一一个通向美好的结局。
“他在担心我,对吧。”开口并非本音,而是作为马甲的丘比,有些软萌的,无起伏波澜的声音。
“就算以后会变得乱七八糟的。”
如果任务没有成功,失败了,那么一切都会向更糟糕无光的未来滑坠吧。
然而。
……但是。
“在这一刻,想要回馈这份心情。”
时间重启,光屑飞转。
那是一片又一片的锐利。拼凑出玻璃碎屑清澈如光的飞舞,每一个切面,都折射着少年,少年人们无数角度的脸。
扭曲的,如同光阴。
似乎是无数笑容。
――弥远绵长,清澈而哀宏的歌于此刻响起。
胜彦嗅到渐进的血腥味,和咒力的残秽。
兑换来的类人模板,不愧‘类人’冠名,是彻彻底底普通人程度的觉知。
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看不到咒灵。
他所嗅到的血味缭绕,是穿过模板左胸处的蜘蛛足肢,顺着那里流下来的拟态物质。
虽然是这样。
但是……无论怎么看。
就像是,普通人类一样的姿态。
也正因为模板的这份完美,丘比的能力是可以使用的,譬如魔法的契约。
时间已至,千钧一发。
白软的小兽轻盈的飘在空中,弓着尾巴,高悬如月。
胜彦唱起了歌――
那是人类无法理解的语言,如过去至未来的永恒之诗。
唱了愿望,唱了悲剧,唱了虚伪崇高的原初之罪。
飘渺清鸿,如天上圣堂。
这是被戏谑为‘传/销神曲’的歌,是在各种语言基础上构造出的不存在的造语。
胜彦之所以能唱出来……要感谢那些万能的空耳大佬。
他只需要将空耳出的歌词逐字碎片化,一些着重音放轻,尾音吐字不清晰。
这样得到的效果就会愈发高洁,不似人言。
――sispuellamagica
‘神明啊……苏醒吧,埋葬满地遗憾……’
周而复始的吟唱中,少年向洁白之兽走去。
洞穿他的胸膛的,蜘蛛的腿足随步伐向前而脱落。
他无知无觉地向前。
光点凝汇成的单边耳坠摇晃。垂下的宝石辉耀,蓝如碧空。
少年的衬衫沾血,有干涸的,或刚侵染上的,红与褐交织出生命流逝的死意。
他抱着死去的小狗,崇高而固执的不肯放弃。即使它已死去。
他的臂弯里没有痛,只有好梦一场。
穿过碎旧窗户的月色下是一地尘埃,飞扬上露出海绵的沙发,和破布娃娃纽扣做的眼。
少年脸上的神色空灵到近乎高洁,风缠绕指尖飞舞,与小兽白软的爪尖相触。
“――我愿意。”他如是说。
这一刻如创世纪。
神明创造人类的奇迹,并赋予其自身的……权能。
“契约成立。”
像兔子又像猫的萌物,粉色圆圆眼,正微笑着:“你的愿望实现了,那么今后就请作为魔法少、年而战斗吧。”
忽略掉那一点非常短暂的停顿。
笑着的兽,有软软的语气和毫无波动的目光。如观测一般居高临下。
于是,近乎于神的魔法与奇迹。
在这个瞬间,不可思议的展现在他们眼前。
鲜血逆卷,如时间回溯。
黑发黑眼的少年伤愈如初,死掉的小狗再次呼吸。
这是。
――‘复活’。
黑发少年像是这一刻才注意到站在门边的人一样。
抬目,投之以目光。
近乎无邪。似无声质问。
丘比亦一同看去。
人类与兽,咒术师。
土蜘蛛庞大的身躯,扬散如星。
他们目光相对,隔着光埃飞扬而对峙。
没有人先开口,正如没有人愿意后退一步。
四方空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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