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拨云见日
云天汹涌似海潮,阴沉无比,覆却千里草原与黄沙,空余一城孤寂。
上原行宫外,远道而来的天府军傲立无垠草原,如同绵延数里的墨云。天府将军勒马停驻护城河外,昂起头,质问道:“我军奉圣上之命从广平城赶来,岂是尔等宵小之辈可以阻拦的?”背后将士挥刀高喊应和。
“纵然如此,行宫守卫关乎大宁皇室与朝臣安危,行刺之事尚未清楚,就算奉命前来,也该有郑重其事的交接罢。”廉贞将军站在城头大声道,身边满是全副武装的兵士,弓弩齐备。
天府将军冷笑一声,道:“怎么,这北境五军是桐亲王所领,你们连门也不肯开,难不成,这刺杀谋反的大逆不道之事,确与北境之军有关?你们怕是心虚了罢。”
“你手中并无圣旨,我又怎知你是否确是奉圣上之命前来,许是身怀不轨之人冒名顶替、假传圣旨。”紫薇将军上前一步道,“我等也是尽心职责。如今非常之时,谨慎一些总该没错。”
天府军闻言,群情激奋,不少将士纵马就要越过护城河,闯入行宫大门,尽为天府将军拦下。天府将军镇定自若,整整手中马鞭道:“该不会是,我们突然前来接手行宫守卫,你们甚是不悦,排挤我们外来之军,哪怕是都城周遭的守军。”
廉贞将军看看旁边蓄势待发的强弩,看向城下道:“虽是夏狩这等大事,行宫尚有紫微、廉贞、武曲、天同与破军五军,已然足矣。我们皆受桐亲王节制,如今王爷被怀疑、被软禁,我们自是不能擅作主张。”
“若我未记错,这几军,平日里该是由四皇子带兵训练,你们何不去报四皇子,报与圣上?”天府将军问道。
紫薇将军暗自挥手让弓箭手准备好,高声道:“四皇子听命于桐亲王,北境诸军无不须有桐亲王兵符方可行令。眼下,王爷被软禁,我们只好按兵不动。”话音甫落,城上箭如雨下,尽数射在天府军脚下,排成密密麻麻的栅栏,使得天府军不得不后退几步。
“放肆!可知同室操戈,当是重罪。”天府将军有些焦急道,“你们胆敢如此嚣张,莫不是得了桐亲王之命,这上原行宫可是改易主人?”说着,大手一挥,天府军后排强弩激射,箭矢向城上铺天盖地而去。因着弓弩力道极大,城头上不少兵士应声而倒。天府军前排更是潮水般涌向城门,随着轰隆声响,撞击城门,就要强行破城。
紫薇将军与廉贞将军见状,忙下令应对。一时间,箭影纷繁,杀伐声起,俨然是攻城守城的两军对垒。
正在此时,城头上紫薇军与廉贞军并排飘扬的军旗,为一支羽箭贯穿,悠然倒地。众人见状,忙停了攻势。
“圣上在此,谁敢妄动?”柯木沉声道,声音回荡在草原上,威严庄重。
宁帝一身赭黄龙袍,脚步稳重走到城墙边,望向城下行礼的天府将军,道:“天府军是朕传令调来支援北境五军。桐亲王治军甚严,连友军也不信任,岂非矫枉过正?”
“皇兄息怒,”桐亲王忙跪倒道,“行伍之人行事多是固执,军令如山、不敢违抗。不过,战场之上千变万化,应是灵活应对。臣弟接手北境五军不久,疏于教导,以致发生刺杀、内讧之事,愿承担一应罪责、交还兵权。”
紫薇军和廉贞军兵士闻言,皆是惊讶,刚要上前,就被柯木所领禁军拦下:“怎么,不仅不放天府军进得行宫,还要助纣为虐?”
“臣弟虽是大宁将军,到底听命于皇兄,为皇兄守卫江山。何止天府军、北境五军,大宁十四主军皆是皇兄麾下忠心耿耿的将士,岂会犯上作乱。”两军见状,只得退后数步,打开城门,让天府军鱼贯而入。
宁帝俯视城下,面色平静,颇有君临天下的不怒自威,缓缓道:“围场刺杀之事已然水落石出,是丹国意欲尽数隳灭大宁皇室和朝臣,与桐亲王无半点干系。桐亲王的忠心,天地可鉴,也是五军将士有目共睹。”
“多谢皇兄为臣弟洗刷冤屈、还臣弟清白。”桐亲王忙叩谢道,“北境五军常年深处边塞,对君臣之礼生疏了些,还请皇兄严加训导。”
“虽然桐亲王已然脱去嫌疑,但这治军不严之罪还是有的。既然桐亲王接手北境之军不久,还是亲自训导的好。正巧过些日子,待得景轩伤愈,还要练兵以防丹国。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桐亲王可是愿意?”
桐亲王再行叩谢道:“自然愿意。多谢皇兄信任。我定会治理好北境诸军,铸牢大宁防线。”
宁帝弯身扶起桐亲王道:“由桐亲王主持北境练兵,亲领破军军,让景轩与景瑞分掌紫微、廉贞、武曲与天同四军。至于天府军,就接手行宫守卫,也好北境五军专心训练。”
此言一出,六军将军皆是抱拳领命,再无分歧争执。
行宫外风云突变,行宫里一如往常。宁帝寝宫中,仍是茶香飘袅,柔薇侍茶又侍奉三皇子。三皇子伤势稳定见好,让行宫之内愈加安静。
洛景宫中,曲烟茗正扶着床榻,尝试站立,本来迈出两步,就要触及茶桌,不料一个踉跄,就要摔倒。
“曲姑娘小心,”高竹寒忙进来扶住曲烟茗,怜惜道,“曲姑娘这是要干什么,皮肉之伤虽不严重,也要好好休养才是。”
曲烟茗看着他,两颊微红,依从坐下,道:“我在这里养伤,只有柔薇一人侍茶,还要照顾三皇子,很是辛苦。我想早日行走如常,也好帮衬帮衬她。”
“怎么不见顾兄,他不是在照顾曲姑娘吗?”高竹寒将水壶放在火炉上候汤问道。
“顾公子去御医那里取药了。是我自己偏要逞强,与他无干。”曲烟茗答道。
高竹寒看着曲烟茗熟练置茶,笑道:“我还没说什么,曲姑娘就为顾兄说话。可见,这几日顾兄照顾曲姑娘的伤势,离俘获芳心,想是不远。不知,曲姑娘究竟心意如何?”
“心意?”曲烟茗手上一顿,想想道,“高公子说笑了,顾公子是见我无人照顾才为我取药换药,我对他,自是感激不已。”
“难道,曲姑娘对顾兄,仅仅是感激?”高竹寒从火炉上拿下水壶,放在她手边。
曲烟茗执壶注水,盖上壶盖,出汤后,方道:“送来筋骨良药,高价买下番红花,重开嘉木轩,照顾落水受寒,料到陷阱迫害,奔走相救出狱,马蹄下舍命相救,刀光剑影中救命,再到如今的照顾腿伤。顾公子于我,恩情大过天,已然无法偿还。”
高竹寒端起品茗杯,轻呷一口茶汤,道:“曲姑娘的意思是,顾兄这深重恩情,并未让你动得半点凡心?”
“恐怕是这样,”曲烟茗两手摩挲品茗杯道,“每次面对顾公子,我总感觉亏欠他太多。念及于此,我便为这无法偿还的恩情焦躁不安。那恩情,就如大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有时,几近窒息。遑论……动心。”
“可是,顾公子对曲姑娘,是真心实意的好,是倾其所有的爱惜。”
曲烟茗任由茶汤凉却,道:“我自是知道他的深情厚意,他也曾亲口过问。只是,我对他,怕是只有感激。毕竟,何为动心,我还是晓得的。”说着,看向高竹寒,两颊红晕愈加浓了。
高竹寒摇摇头,苦笑道:“曲姑娘许是固步自封,对顾公子所作所为不会无动于衷。在你感动之余,可曾细细想过,除却感激,还应是有着别的细腻感情。这样的感情,与盲目倾慕,该是不同。”
“曲姑娘,”高竹寒见曲烟茗要辩驳,忙又道,“顾公子的深情,想来早已令曲姑娘动心,只是,不自知而已。有些事情,还是要曲姑娘自己好好想想才是。”
“高公子,我自是清楚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我所倾心的,向来不是一味强加的恩情,而是才华横溢的相知。”曲烟茗认真道。
未及高竹寒答话,门口就传来声音道:“原来,曲姑娘的确是如此心意。”顾余修手提药包,逆光立在门口。
“顾公子,”曲烟茗不由得惊奇唤道,正要起身,却为腿伤所限,重又坐下。
“曲姑娘,对我,真的就只有无穷的感念恩情么?连一丝丝的动心,都没有?”顾余修缓步走到曲烟茗身旁,轻声问道。
曲烟茗低下头去,两手紧紧握着品茗杯,默然不语。
顾余修眸中水雾渐起,将药包轻轻放在桌上,柔声道:“我以为,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守护,总有一日该是感动得了曲姑娘,在你心里用黑棋子做成两个真眼,提走所有的白子。”
“顾公子,对不起。”曲烟茗垂头低声道,“白子的劫过多,你应付不来,曾有捉襟见肘之时,如今,怕是失了先手。”
顾余修一手抓住曲烟茗手腕,正要再言,却被高竹寒拦下。
高竹寒微微一笑,道:“顾兄,你保得了曲姑娘的安危,却没能得到她的心。这场赌局,我们的输赢,又应如何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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