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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空自悲切


朝堂上,自始至终不曾言语的明景瑞,茫然道:“烟茗姑娘,怎会是烟茗姑娘?她一个柔弱女子,竟是安国细作?”
“刚刚知晓此事,我也如你一般惊讶。”明景轩看向他道,“可事实就是如此,曲烟茗以茶事为媒,混入后宫,博得父皇注意,栖身宫中,随行夏狩,顺理成章。”
桐亲王忽然笑道:“本王曾追查安国细作的踪迹至嘉木轩,将曲家三人下狱拷问。曲烟茗抵死不承认。次日,高编修就来王府作证曲烟茗不是细作。宰相大人,高编修,此事该如何解释。”
“桐亲王莫要顾左右而言他。彼时,曲烟茗刚入广平城,尚未设法进得皇宫,怎能为你捕住。曲烟茗利用高编修的心地善良,无可厚非。反而是桐亲王,自那以后,表面上与曲烟茗欲拒还迎,到底沆瀣一气。”明景轩道。
桐亲王不屑道:“污蔑,一派胡言。本王始终都在探察曲烟茗的身份和身世,不然怎会好心为她送葬至安国,并深入安国居地查证。”
明景轩再要言,却为宁帝挥手拦住。宁帝似有不耐烦道:“此案牵涉甚广。念及桐亲王往日战功,和事情尚未明了,将桐亲王禁足王府之中,景瑞率兵看守。至于曲烟茗,下天牢,由景轩审问。”
此时,曲烟茗正同顾余修在棋院中对弈,笑语盈盈,暗香浮动,很是从容惬意。
忽然之间,柯木率人闯入文苑,惊动众多襕衫之人,直奔棋院。
顾余修见来者不善,忙将曲烟茗揽在身后,一手护在胸前,仍是客气问道:“不知柯统领兴师动众而来,有何见教?”
“顾待诏,此事尚且与你无干,还请让开。”柯木见顾余修将曲烟茗更紧地护好,道,“圣上已然查明,曲烟茗为安国安插在大宁宫中的细作,辅助桐亲王犯上作乱,眼下,要下狱审问。还望顾待诏行个方便。”
两人闻言,都是一惊。曲烟茗用力摇头,喊道:“我不是什么细作,为什么总要诬陷于我?余修,我真的不是。”
“柯统领,想必此间定有误会。烟儿除却茶事,什么也不知晓,更无半分武功,怎么看也不似细作。烟儿是从安国搬来广平城不错,总不能单凭此事就妄下论断罢。”顾余修镇定道。
柯木率兵团团围住两人,道:“若是顾待诏再行阻拦,我便以包庇通敌之罪,将你也下狱。你看如何?”
曲烟茗紧紧抓住顾余修衣袖道:“余修,莫要冲动。你在外面,定有办法救我出来。”言罢,从他身后走出,未及顾余修拦住,便为禁军捆绑带走。
黑暗无光,阴冷潮湿,脚步零乱,人影恍惚,牢房鳞次栉比,嚎啕吼骂不绝。
柯木押着曲烟茗穿过长长甬道,到了深处一间狭小逼仄的牢房,将她推搡进去,道:“你且在这里乖乖待着,门外有卫兵把守,均是武艺高强之人,你莫要寻思逃出生天。”
“柯统领多虑了,”曲烟茗面无惧色道,“我对拳脚功夫一窍不通。更可况,我本就与什么安国细作无甚关系,逃出作甚。”
柯木不置可否,着人锁好牢门,再三叮嘱后,方离去。曲烟茗并未如那时入狱般惊慌失措,理理冰冷石床上的枯草和单薄被褥落座,凝望小小窗口透进的寒凉日光,轻声自言自语道:“大风大浪也算经过,不过又是一番别有用心的陷害。余修,定然有法子救我出去。”
两日后,柯木将曲烟茗押进另一间牢房,按坐在木椅上,绑住手脚。
“曲姑娘曾在晴明殿中侍茶有些时日,我怎也想不到,你竟是安国细作。”明景轩平静道。
曲烟茗轻轻摇头,道:“不知三皇子是如何查到的,我对此事,着实不知。我虽从安国来,但确实不过一介茶师,于这军国大事不通半点。三皇子向来行事稳重缜密,将我抓来定是证据确凿。可是,我没做过的事情,说不出来一个字。”
明景轩仍是耐心,向前倾身道:“我的手下查到,你曾将棋枰阵法从上原行宫辗转送回广平城,再折转送至丹国。如此耗费心机,实是出乎意料。”
“我对棋艺略同一二,”曲烟茗镇定道,“况且,那棋枰阵法并非高深莫测,凡是懂得些棋艺的人,都可想出破解之法。三皇子可是想说这个?”
“曲姑娘聪慧。你还曾送出情报,说我在宫中看似懦弱,怕是韬光养晦,要对我多加防范。”明景轩愈加认真道。
曲烟茗微微一笑道:“我对三皇子最初的印象,确是温文尔雅,并未看出你的深沉城府,又怎会传信。”
“将军,你这样问,问不出来结果的,还是要严刑拷打才好。”柯木说完,扬起刚刚拿起的鞭子,就向曲烟茗身上甩去。曲烟茗两臂顿时显出两条血痕,鲜红醒目,却是咬牙不出声音。
明景轩道:“柯统领莫急。曲烟茗在桐亲王手中,扛得住鞭刑和拶指。想来,严刑拷打,对她无用。不如,我们继续说说你的功绩。你自幼生长安国,对安国语十分精通,所以同安国商人接头,在外人看来不过同乡叙旧,就像在西巷买茶时,在市井之中接头,颇有中隐隐于市之风,反而更加安全。”
“三皇子查到的还真不少,只可惜,与我皆是无关。”曲烟茗冰冷道,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
“不忙不忙,”明景轩翻开手头书册,道,“你同顾待诏因锦落之事,生了嫌隙,远走安国。看似是顾待诏有负于你,其实是故意为之。”
曲烟茗蹙眉问道:“此话何意?”
明景轩看着曲烟茗,冷笑道:“驿馆中的华英,并无此人。你寻她假作驿馆侍从,侍候锦落公主,借机鼓动她用瞒天过海之计,使得自己摆脱顾待诏,顺利返回安国。”
“乱讲!”曲烟茗恼怒道,“我与顾待诏情投意合,怎会出此恶毒之计。那时,我对他万分失望,又虑及种种波云诡谲,才萌生归意而已。我曾送顾待诏千里去玄骏寺寻医问药,三皇子又要如何说?”
“当然是利用顾待诏重伤离开广平城,躲避对泄露棋枰阵法的探查。”明景轩不假思索道。
曲烟茗无奈笑笑,道:“看不出来,三皇子素日端正持重,竟也看了不少戏本子,讲起来头头是道。可是,我远走灵山园,虽是回安国安葬我娘,终究还是留在灵山园,又是四处游历。三皇子,这,你又如何说?”
明景轩摩挲手头书册,道:“烟茗姑娘真的将我当作写戏本的了。不过,有些事情,远比戏本子好看。比如,烟茗姑娘在江南的游历。”
“我的游历?”曲烟茗秀眉蹙得更紧,疑惑道,“难不成,三皇子对此,又有说法?”
“不是我有说法,而是我的手下查到的事情,我不得不信。”明景轩目光落在书册上,道,“此番,烟茗姑娘足迹遍及大宁茶区,说是见识诸般茶叶的生长制法,却是以此作为借口掩人耳目,实则在大宁收集情报。”
曲烟茗不禁恼羞成怒道:“收集情报?三皇子,不如说说我是如何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中收集情报,还有,我觉你的手下该是换换了,他们不是混淆是非就是被人迷惑。看来,有些事情,远比所看到的更为高深莫测。”
明景轩的脸色有些晦暗不明,似是忍下怒气道:“大宁山川广阔,尤其广平城南诸地,物产富饶、水路阡陌,是大宁最为富庶之地。单是探察这些,就足以耗心费神。若是能留得三两内应,更是完满。”
“没想到,三皇子看似正直仗义,其实不过道听途说。”曲烟茗一脸不轻蔑神情道,“所以,你的手下,为我编写了天衣无缝的证据,而我对此毫不知情。”
明景轩立起手中书册,道:“烟茗姑娘该是认得这书,你的游历尽皆浓于此书。乍看去,不过寻常茶书,还颇为博古通今。可是,是一本暗语情报。真是可惜烟茗姑娘的绝佳文笔了。”
“茗话?”曲烟茗顿时有些激动要起身,无奈为身上铁链束缚,怒道,“暗语情报?我耗费苦心,查阅古籍、记录游历,与父亲日夜不倦撰写,到头来竟被诬蔑为通敌暗语,真真可笑。我倒要听听,如何将一本茶书说成情报?”
“你以为我会同你拖延时间?桐亲王一案庞大繁杂,我尚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哪里会听你辩解。”明景轩合上书册,起身绕过木桌,负手而立于明灭烛火旁。
曲烟茗死死握住两拳,愤愤不平道:“明景轩,你枉读圣贤之言,竟然黑白不分。我曲烟茗,此生上不负于天,下无愧于地,竟被你说得如此不堪。真不知你的手下如何探查出这等荒谬之事。”
“放肆!”柯木喝道,扬起鞭子却为明景轩拦住。
明景轩悠闲地将手中书册置于烛火之上,看着火舌慢舔吞噬《茗话》,斜睨曲烟茗,眉头皱得更深。
“明景轩,你,你竟烧了我的毕生心血。”曲烟茗霎时泪如雨下,哭腔浓重喊道,“我怎也料不到,区区茶书,可送人命。罢了,我已无意与你争论,在宫中也算经过风浪,自是晓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若要治罪,我亦不言。只是,天道昭昭,有朝一日,你定会发觉,你的自以为是,许是他人的玩弄鼓掌。”
明景轩看着曲烟茗撕心裂肺地喊叫,看着她将手足铁链挣得哗哗作响,脸上不禁有了三分犹疑,松手将即将焚尽的书册仍在地上。
这时,一名兵士匆匆进来,附在明景轩耳边低语。明景轩闻言脸色微动,道:“我晓得了,退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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