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药片


椭圆形的月亮悄悄爬上了树梢,月光倾泻下来,食客们原地消失,院子里变得空荡,只有方家一大家子、零星几个因为路远回不去的帮佣和酒客,以及做法事的和尚。

        月光射向屋内,透过洞口射在已经变成怪物的疯子身上,老旧的房门被大力拍响,震得门上挂着的新锁前后晃荡。

        江时清火速地把饭碗递进去,拍门声才停止接着被狼吞虎咽声取代。

        凄清的月色下,脏乱的地面上静静地躺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白色圆形东西。

        圆形东西被一只葱白的手指捡起凑到挺翘的鼻尖,乌发,黑眼,发黄的麻衣勾勒出曼妙的侧影,香火缭绕之下无面神像转了一点角度无声地注目着。

        江时清嗅了嗅,这东西微微散发着苦味。

        这味道她很熟悉,每次饭后吃的药里总有这种味道,吃完疯了一天的精神病患者们就会乖乖睡去。

        【深渊系统】:“叮,恭喜玩家找到关键线索氟安定!奖励积分1000,宿主可到商城购买道具。”

        【标注:精神安定类药物】

        【玩家找到关键线索将自动触发线索。】

        与此同时,江时清身边的环境一变,又脏又乱的房间虽然还是一副破败的样子却变得很干净。

        身后的房门砰地一下被推开,一只粗糙的手扶着墙走了出来坐到了沙发上。头发凌乱,面色蜡黄,嘴唇干裂而苍白,额头上冒着细汗。

        模样和江时清在门里看到的有些相似,应该就是这家的二儿媳了。

        二儿媳摸着额头,摸了一脑门的汗,她嘶哑着嗓子喊了几声。

        “小明!小旺!”

        喊了好几声没人应答,她只好自己站起来,慢慢地摸到门边站了一会儿似乎有些犹豫半晌才冲着墙喊了几声。

        “妈……妈。”

        “妈……妈。”

        屋子里响起另一道吼声“叫魂啦叫!老子还要睡觉,要死去一边死!”

        二儿媳蓦地住了声,下意识地靠着墙蹲下抱着头,瑟瑟发抖。

        墙的另一头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大早上的发什么神经,喊什么喊,叫我做什么!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来做饭,我腰才好了一点就要对我不管不顾了吗?你是要把你妈饿死是不是!”

        那边又骂了一堆有的没的。

        二儿媳弱弱地应了一声“妈,我这就过来做饭。”

        画面一转,二儿媳来到了另一间屋子,这个屋子设施齐全比旁边要更好一点。一个睡在沙发上的老人撑着坐起身来,骂骂咧咧的。

        “愣着做什么,把拐杖递过来给我!”

        二儿媳连忙把拐杖递过去,又把便桶递过去,她脑袋似乎有些不灵光,反应迟钝,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其余的就是干站着眼神放空。

        “又呆,又呆,造孽哟,我方家怎么娶了你这么一个傻媳妇,还不做饭去!”老人气得把拐杖扔过来砸到她脚边。

        二儿媳却直接倒了下去,胸腔里发出粗重的喘息声,整个眼球翻上去,浑身抽搐。

        这是有羊癫疯?江时清在旁边蹲下来,难怪就按照方家的家境和二儿子懒惰成性的习性,哪个正常的女人会嫁给他。

        老人被吓了一跳,对着另一边大喊:“方文富,快起来,你媳妇又抽疯了!天杀的一家子,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那边没有回应,老人又喊了几声,那边依旧没有传来起床的声音。

        “死就死了,别烦老子!早死早超生啊!”

        老人表情怔了怔,继而大哭大脑起来“石万啊!你走的早啊,你看看你养的大孝子,一个二个的要把我逼死啊!”

        两个小孩循着声跑过来站在门口怯怯地站着,不解地看着又哭又闹的老人和躺在地上生死未知的妈妈。

        老人哭了会儿发现了两崽子脸皮有些绷不住恶声恶气“去把你大爹叫过来!”

        两个孩子抖了一下没有动,老人气得胸脯剧烈起伏“快点去!又痴又傻和你那傻子妈一样!”

        个高一点的男孩举了手“奶奶,大爹不在家,一早就去帮人家干活去了。”

        “那就去把你三婶喊过来!”老人拄着拐杖面色不耐烦,两个小孩听话地跑开又被叫住。

        “叫的时候小点声,别把你三叔吵醒了。”

        两个孩子点点头去叫人了。

        等了好一会儿,只有两个孩子跑了回来。

        “奶奶,三婶说要等她化个妆再过来。”小明补充道“说是现在还轮在我家,让我妈自己做。”

        这话本该是三儿媳妇随口发的牢骚,两个小孩不懂就把这也话传了过来。

        老人被气得直喘粗气,随时都要抽过去,这时躺了好一会儿的二儿媳有了动静慢慢地爬了起来。

        她摸了摸额头“妈?我是怎么了?”

        “我哪知道你怎么了,莫不是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做好饭后去神像那里拜一拜。”老人没好气。

        一直没说话的小孙子突然大声喊了一下“妈妈,病了要吃药的!”说完也不敢看奶奶的脸色扭头就跑了。

        老人家被梗得上气不接下气“别以为你学了点猫脚迹就敢对我指手画脚!”

        骂完孙子她转过头看着二儿媳难受的脸怔了怔“我那有一堆药,最左边的那瓶好像是吃感冒的,我动不了,你自己去看看!”

        二儿媳歪歪倒倒地走到橱柜旁,那里放了好多药,橱柜后面的墙上还挂着一大包。

        最左边的地方放着两瓶药,二儿媳苍白的嘴唇张了张,“妈……是哪一瓶?”这有两瓶。

        老人已经在骂骂咧咧“磨蹭什么!药吃了又不会死人,你看我吃了那么多年的药,病病没治好,钱白糟践了一堆!这年头啊,人都没良心。”

        看着对方不耐烦的样子,二儿媳只好随便拿了一瓶,瓶身上写着【氟安定】。

        江时清看着她拧开瓶盖倒出了三颗,似乎觉得不够又倒了两颗,囫囵吞了下去。

        一次性吃这么多药?

        吃下药她走到了神像面前拜了拜,嘴巴张了张似乎说了点什么。

        这几步似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一头栽了下去。

        老人家这才慌了起来,撑着便桶站起身,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把手颤颤巍巍地直起身,才要往前走一步,毫无预料地脚崴向一边。

        清晰的骨折声响起。

        在尖锐的痛呼声中,画面又是一转。

        方家一家老小围坐在火炉边,老人家躺在沙发上痛苦地呻吟着。

        方家长子方文富沉思了会儿说:“上次老人家伤到腰在我家养了40天,你们兄弟两个一分钱都没出,既然你们上次都那么做了,这一次就由你们两兄弟担着。”

        他似乎才刚从工地上回来,身上都是灰尘,脸上的溅着的水泥都没来得及洗干净:“没几天就要月底了,妮子上大学还等着我打生活费过去。”

        “那不行,在谁家弄着的就由谁家负责,又不是轮在我家的时候伤到的!”三儿媳不乐意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由我家负责吗?要不是小孩去喊你们你们不过来,妈能摔着!那傻子都昏睡了好几天了,还能都推在老子身上!”二儿子方文平一点就炸。

        三儿媳浓妆艳抹的脸变得扭曲“妈住在你家,你不起来服侍,只隔着一道墙都喊不起你来,还让小孩去我家喊,怪我们不过来!”

        “你讲不讲点理!”

        方文平脸上挂不住撸起袖子看起来就要动手,骂骂咧咧“男人们说话,哪有你的事,一边去!”

        方文金连忙拉住方文平的手劝慰道“大哥说得对,但秦芳也没错,这事出在你家,你要负大半责任。”

        他笑呵呵的,面色从容,让人生不起气来。

        方文平甩开他的手,耍赖“我负责,我负什么责,那三个讨命鬼天天都张着嘴要吃的,我自己都揭不开锅,你让我负责!是要让我一家四口和妈比命长吗!”

        “妈偏心你,你才这么说,平时她待你最好,什么好的都留给你,从小就是这样!”方文平抱着胳膊“反正我从小就没得到什么!她对我也不管不理,我能每年给她付医药费就不错了!”

        “哪有那么多病,一年医药费一家就是好几千,吃的金子还是银子!”

        几人都不吭声,每个人脸色都不好看,只余老人家痛苦的呻吟声。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呀!你们都不管我的死活!那我还真不如去死了算了!”她大声地哭起来,拍打着腿,撒泼的模样和二儿子如出一辙。

        哭喊声惊起了几声狗叫,邻居家传来开门声,探头探脑地听着,听到老人的哭声扯着嗓子喊。

        “大姨,唉哟,怎么了?怎么还哭起来了!”

        三兄弟面色一僵,方文平推门出去,骂声听得很清晰:“老妖婆!一天天地总管别人家的事,闲的你!”

        屋内方文富不吭声,老人家哭声更明显夹杂些有的没的,方文金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妈,你先别哭,我们在商量着呢,这都还没出个结果,你怎么就闹起来了,不是你自己要来听的吗?”

        老人家刚才只是扯着嗓子干嚎被儿子一问,倒真落下几滴泪来,哽咽着说“文金,你书读得多一点,你出个主意。”

        老二方文平这时候也进来了抱着胳膊重重地坐下,脸红脖子粗的:

        “反正我一个人养不了!她那脾气爱谁招呼谁招呼!”

        秦方还想说点什么被方文金瞪了回去,他缓缓开口“爸的丧事才办完没多久,大家手中都没有余钱,既然这样,那我就提个意见。”

        “二哥家还差五天才满一个月,外面没有工做,我们现在也回来了,妈的情况特殊,在她脚完全恢复的这段时间里,我们三家一家十天的来。”

        ……

        后面还说了什么,江时清没注意听,她走到神像前,石像的角度好像偏转了一点。她伸出手刚想去碰,画面又是一黑。

        这一次的画面非常短暂,江时清看到二儿媳把两瓶药都倒了出来,胡乱抓着放了回去。两种药型相似的药片混在了一起。

        幻境褪去,江时清站在石像面前,手还保持着伸出的姿势。

        这神像有古怪,江时清碰了碰,熟悉的系统音又响起来。

        【恭喜玩家找到隐藏线索:神像1/4。】

        【温馨提示:收集全后会有意外惊喜哦。】

        江时清等了等,这次没出现幻境。

        储物栏那里多了一片药和一樽神像。

        【叮!玩家今日自由活动时间结束,将自动回到灵堂开始守灵。】

        饭菜被三两下吞咽完,不满足的怪物扒拉着洞口贪婪地盯着江时清,黏腻的舌头划过大口,暴涨的指甲在月色下发亮。

        【玩家今日自由活动时间结束,将自动回到灵堂开始守灵。】系统又重复了一遍。

        一阵眩晕之后,江时清又跪在了灵堂内。

        方家老小除了疯二婶所有人都在,白日还在转动的风扇已经被关了,气温回升了一点,整个灵堂弥漫着一股腐臭味。

        按照古旧的丧葬习俗,人死后需要停灵七日,最后三天需要子孙守灵,尸体若是在冬天还好,腐烂的程度会慢些,若是在夏天,用再多的冰块和风扇都没用。

        方强和方文富像是睡着了一般,低垂着头,一动也不动。

        风声夹杂着和尚念经的声音,一声叠着一声给人些许安全感。

        单一的背景音中突然传来女人的哭泣声,风把白帆高高吹起落下的间隙隐约可以窥见外面的一角。

        灵堂外间:

        麻花辫小姑娘和一个挺着孕肚的女人站在一起瑟瑟发抖,两人头顶上都显示着玩家两个字。

        在她们面前还站着一个男人,身形高大,过于清瘦,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笼罩了李雯和罗茜。

        顶着层层叠叠的视线,罗茜扑腾一声跪下:“求求你了,别杀我!我可以把找到的线索给你!”

        麻花辫小姑娘震惊地看向罗茜,颤抖着嘴唇“那是我们俩共同找到的,给了他们,我们同样得死!”

        罗茜顾不上这些,她祈求道“求求你了,我在【伊甸园】还有一处房产,我可以把它转让给你,只要你放过我!”

        按理说还不到她进游戏的年龄,不知怎么的就被卷进来了。穿成了孕妇不说,还要与怪物丈夫形影不离,况且,她摸了摸肚子,撑大的肚皮动了下,吓得她打了个冷战。她咬着牙,肚子里的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怪物呢?

        但不管是什么,都是她一个新手应付不了的。

        【伊甸园】几个字让瘦高男人柳绿提起了兴趣,他转向一旁的长腿美女,亲昵地叫道:“亲爱的,要不要换套房住?”

        女人染了一头火红的头发,身材饱满,慵懒地半躺着,手指间把玩着一张卡牌,月光映亮牌面:一个天使手执两个圣杯正在交换圣杯里的水。

        卡牌【节制】:作用是判定人是否在说谎

        桃红轻蔑地笑了声:“我倒是不介意,看看我们的家人朋友们怎么说。”说着妩媚地朝着直播抛了个媚眼,声音发嗲。

        “家人们,月黑风高的要不要来点刺激的?”

        “想看什么都可以在弹幕上打出来哦,桃红柳绿竭诚为您服务。”

        【老婆跟人跑了lv3】:“啊啊,老婆好美!!!”打赏100积分。

        【隔壁老王lv4】:“老婆最棒啦,想要sese!!!”打赏100积分。

        【头上长草lv5】:“哈哈,想要刺激简单,后面就是灵堂,真不去查探下尸体吗?”

        【老婆在我床上lv2】:“想看+1!!!”打赏100积分

        【隔壁老王lv4】:“+10086!!!”打赏300积分。

        ……

        【深渊系统提示】:“您一共入账1000积分,直播在线人数3000+,累计打赏积分12000。”

        “哎呀呀,家人们可真够着急的,这才第一个晚上,直接就把鬼给得罪了,让我们后面怎么混嘛。”桃红捂嘴呵笑,话锋一转。

        “不过看在大家那么打赏的积分上,奴家就献丑了!”

        她把镜头转向李雯和罗茜,镜头映出两人惊恐的脸,红唇勾起:

        “我可以救你们,但是有一个条件,你们答应了就可以跟着我们直到副本结束。”明艳的女人笑靥如花。

        麻花辫姑娘吞咽了口吐沫,眼神亮晶晶的,她有些不相信地问“真,真的吗?”

        “你要我们做什么?”

        “我什么都可以做的,只要你们把我活着带出去!”罗茜也表态。

        瘦高男人走过来朝着镜头打了个招呼,狭长的眼睛眯起:

        “当然啦,只需要你们查看一下死者的尸体而已,这有什么难的,大家的任务不都一样吗?”

        查看死者!

        罗茜和李雯哆嗦着望向灵堂,里面整整齐齐地跪着方家老小,即便在月色下他们的脸都是正常的,但是白天见过他们真面目的两人知道那有多恐怖!

        翻看尸体是大不敬的,一旦npc暴起她们两就死定了!

        更何况这个副本叫【守灵】,守的当然是死者的灵,死了的怪物谁知道会有多厉害,桃红柳绿完全是要置她们于死地呀。

        但是单靠她们是活不过这个副本的,拼一拼没准还能有希望,况且如果她们成功了,也就能够得到更多的线索。

        “如果你们不愿意去,也可以找出其他的玩家来替换你们哦!”桃红提出另一条建议,目前为止,他们就只找到这两个新人玩家,还有三个完全无迹可寻。

        【守灵】副本限制挺多的,她不信新人不会触发,他们有伪装卡当然不怕,但缺乏经验的新人可没有,最糟糕的莫过于其他的三人都是中高级玩家。

        这也不可能,初级副本而已能有一个中级玩家就不错了,她自我否定。目光阴郁地扫过灵堂前的众人,按照副本的尿性,玩家一定藏在这些人中。

        “放心,玩家自由探索时间内,npc们是察觉不到的哦。”只要不过分,瘦长鬼影咧开嘴角,不知道他是不是用了卡牌,整个人都像被揉细拉长了般,比npc还像鬼。

        这句话安慰到了李雯和方茜,她们两点点头战战兢兢地往灵堂走去。

        【头上长草lv5】:“啊啊,玩还是老婆会玩!!!”打赏100积分。

        【老婆跟人跑了lv3】:“打赏100积分。”

        【老婆在我床上lv2】:“打赏100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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