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高中最后一年。
“不苦不累,高三无味,不拼不搏,高三白活。”类似的俏皮话满天飞,却也实在精辟地道出了高考之路的压力与辛苦。
紧张忙碌的一周过去,终于捱到周末。
老师要求周六还要来校补半天课,学生们已经习惯了各种空闲时间被占用,反正在家休息也是题海,来到学校时间还过得快些。
“五人团”约好了骑自行车来学校,中午放学后要一起去吃砂锅米线。
循蹈昨晚就知道了,巴巴儿地要跟着去,一早就和家人交待好了。
在步行街的尽头,开了数十年的砂锅店布置得像工厂里的食堂。
服务员也都穿着食堂大妈样式的工作服不停忙碌着,店里食客攒动。
这家店的砂锅一年四季都很热卖,以麻、辣、香为主,独特的调味料回味无穷,一阵子不吃上一口就想得发慌。
门口右边的墙上贴着一张一米半乘半米的红底白字塑封菜单,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菜品和单价。
砂锅的食材很多样化,大家各自点了喜欢的,不一会儿,穿梭的服务员就端上桌来。
陶锅里的汤还在咕嘟咕嘟地冒泡,荤素食材搭配着醇美汤汁,和着扑面的香味,瞬间透过眼睛和鼻子刺激着大、小唾液腺。
坐在桌旁的人早已顾不得形象,止不住地往下咽着加速分泌的口水。
周莫尔还多叫了几样特色小吃和凉拌菜,就着橘子汽水,众人大快朵颐。
这几位同学兼好友有个共性,馋!
对吃都特别在意,所以只要是约着吃吃喝喝,准一拍即合。
张玑曾喜欢年级里的一位文艺女神,白白净净、端庄婉约。
那些日子他也是为伊消得人憔悴。
后来百般设计和女神搭上话,却忽然间发现那是位对吃毫不上心,对美食真没兴趣,特别不屑寻寻觅觅、赶路排队只为吃一嘴的行为,每日吃足三餐即可,若少吃一、两顿也凑合的主儿。
最终他没委屈求全,撤退了。
众人揶揄他,他狡黠道:“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美食得人心。”
众人忍俊,“能拴住你娃这心的,那必须是吃货一枚啊!”
“如果不爱吃,那我们在一起一大半的时间都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张玑干笑,但眼神明亮。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年轻人吃饱喝足的后遗症与众不同,不是找个舒适的地儿懒洋洋地猫起来,而是更有气力想活动下筋骨。
沐浴着秋日的阳光,带着温柔的暖意,六个人商量着,趁着周末,去郊外撒个欢儿,身临其境书本中的秋色风光。
周莫尔一脚踏在车蹬上,一脚踩地,和从学校出来时一样喊着要载循蹈。
她笑逐颜开地从车头绕过他,毫不犹豫一屁股坐在他崭新的自行车后座。
“出发——”周莫尔第一个快速冲了出去。
循蹈差点从后座摔落下来,吓得赶紧扯紧他腰两边的衣服,周莫尔露出奸计得逞的坏笑,阳光下一脸得意。
剩下的几位跟着周莫尔鱼贯而出,一群人你追我赶。
好久没有外出踏青,闲适的午后,骑行在通向野外的乡间小路,一路尽情呼吸着清新的花草泥土香。
天那么高、那么蓝;大自然绿得那么浓郁、那么生机勃勃。
地球馈赠的礼物像极了年少的灵魂,纯净清澈。
大家都加快了转速,越颠越兴奋,越喊越大声。
周莫尔担心循蹈五脏六腑被颠移了位,不停地寻找平坦的路线,一只手扶车把,一只手拉住循蹈扯着他衣服的手腕。
“小蹈,你打算考哪所大学?”周莫尔趁机打听,看她有没有什么心仪的目标。
“华市财经啊!”循蹈不假思索,“从高一起,就已经是我的目标了,你不知道?”
循蹈甫入高中,就在家里书桌前悬挂了“华市财经大学mydream加油!”的条幅,目标明确,干劲十足。
“没听你说起过呀,你想学金融啊?”
“对啊,学金融的帅哥超级多。”循蹈打诨说笑。
“你头被门挤了?这么一大票俊朗的青年你看不到,还要去大学里找吗?”周莫尔不屑,眼神飘过一丝苦恼。
循蹈对他们几个轻浮的自夸早已免疫,没接他的话茬儿,转而说道:“那你呢?听说你可以参加清华大学的保送考试?”
“是定向保送,专业也不是我喜欢的,我想自己考。”
“啊?那可是清华呢,多可惜!那你有想考的学校了?”
“就是你想考的那所啊,我去当校草!”
“呵——没皮没脸。”循蹈皮笑肉不笑,不再理他,结束了对话。
倚山河是距离居住区最近的一条天然河,周围蜿蜒着数条溪流,溪畔绿树成荫,对面宽阔的庄稼地种满了水稻、玉米……一派田园风光。
众人一路留意寻觅,找到一处溪流平缓处。
岸边散落着光滑的大小圆石,没有茂密的杂草,却有散在的野树遮荫。
大家停好自行车,去探了探溪水。
清澈见底,大约淹没小腿肚儿,视线所到之处,已经可见一簇簇的小鱼,摇首摆尾浮来沉去。
“要是能挖到螃蟹就得意了。”石希磊跃跃欲试。
众人都开始挽裤腿、撸袖子,拿着喝完饮料的空瓶子,光着脚丫扑通扑通踩进水里。
水中的苔藓十分滑腻,一旦踩到不免趔趄。
张玑瞧不上石希磊比自己快,在不远处向他踢水花,石希磊不停躲避,重心失衡,在手舞足蹈挣扎了一连串慢动作后,悲哀地沦为了湿水狗。
“干得漂亮!”众人哗然。
张玑幸灾乐祸地逃离,毛手毛脚地又撞到几乎已经成功捞到小鱼的颜斌。
颜公子毫不犹豫地扔下瓶子,拳打脚踢伺候在张玑的躯壳上。
颜斌是出了名的易暴怒,一言不合就佯装翻脸,虽然情绪是故弄玄虚,但他表达不满的肢体语言确实层出不穷。
他是个不委婉、不周旋、不转圜、很会拒绝也很敢说要求的人,委实不好惹,当得起大家谄媚地叫他一声颜公子、颜少爷。
张玑懊恼,怎么偏偏这么不凑巧踩到他,暗忖今天真是倒霉地放屁都砸脚后跟!
循蹈躲着张玑,小心翼翼地抓着周莫尔的后衣襟。
河水清凉,缓缓流过浸入水中的肌肤,柔和又带有一丝麻酥酥的触感。
她不断晃动着自己的腿脚,想说千万别有血吸虫尾蚴之类的钻入她的皮肤。
“不会有吧,血吸虫?”循蹈自从在生物课上了解了血吸虫的生活史,有点担心野外的水源。
“怎么会,又不是疫水,我们在这里从小玩到大,你见谁得血吸虫病了?”周莫尔哭笑不得。
“无知者无畏,知者深深畏,你没听过啊!”循蹈以为周莫尔又要嗤之以鼻。
却不料他站定水中,转过身来。
他的眼中闪烁着温柔的笑意,似乎接收到了小蹈并非玩笑的语气,语调低低地,带着安抚:“不要怕,真的不会的,要不你跳上来,我背你!”
循蹈突如其来一激灵,周莫尔总是很偶尔地,在不经意间,给到她真诚宠溺的感觉,但又很像是自己的错觉,循蹈分辨不清。
“我可四肢健全着呢,用不着。”
循蹈不知怎么掩饰那一丝心脏颤动的晃神,很怕周莫尔看出端倪,急着拒绝,却又前言不搭后语。
周莫尔抿着嘴安静地笑了笑,转过身去。
第五魏洛坐在岸边一处较干净的石头上,和大家的书包自行车守在一起。
这一群里最安静的就是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聆听,默默地做着大家来不及做的所有善后事。
循蹈形容他是文静的淘气包,他笑点超低,经常笑到捧腹,自以为有幽默感的人在他这里会得到最大程度的满足。
魏洛这个人,无论众人决定做什么,他从不反驳,只管跟着,好坏都照单全收。
不爱抱怨,也基本没恼过。其他几只货打闹,他也不偏不倚,在旁作壁上观,顾自消遣。
见他一人坐在岸上,大家伙儿轮流喊他下水,但天气渐凉,他不打算去摸鱼,就独自一隅享受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对他来讲,慵懒地看着面前一片热闹,最是神清气爽。
————
“一副副骷髅堆积成山,将循蹈困住。
她拼命地跑,不顾一切地逃离,转瞬,她抬起头颅粉碎、浑身血淋淋的陌生人,她手忙脚乱擦拭血迹,惊慌失措时,身边的尸体被利刃剖开,她又扑过去挡住从尸体里不断流出的内脏……”
循蹈拼命挣扎,胸口急剧起伏,终于憋着一口气从梦魇中惊醒。
刚才的一幕幕,毛骨悚然,额头、胸前密密麻麻地渗出汗水,她不敢再入睡。
快乐的生活就这样结束了?她心中恼火到极点。
头好疼,她蓦地仰面倒下。
真不甘心落入这般田地,渗出的泪水由眼角滑落至枕上。
大家都嚷着高三是地狱,高三好痛苦。
循蹈盯着天花板,目光呆滞。
她一遍遍回忆,比起现在,高三绝对是挤进了几只小恶魔的——天堂。
泪珠又不争气地涌出,循蹈闭上眼,她想回去,她想重返天堂。
她在脑海里,唤出不久前的妙趣日子,拼命想挤走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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