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为师知道
若是平常，灵阳派掌门提出与天机宗掌门的小弟子切磋未免有以大欺小之嫌，但此时天机宗犯了众怒，谷问柳又有仙器在手，谁都没有提出异议。
严峥痛失爱徒，早就憋了满腔怒火，率先举剑刺过来，衣袂带风，势如破竹，瞬息之间就探到他面前。
谷问柳脚下一丝未动，上身后仰，用龙羽挡住崔嵬，刀身上鳞次栉比的纹饰卡得剑尖动弹不得。严峥顺势收剑，改从侧方横扫而过，剑身灵气流转，浮光跃动，带起的劲风将谷问柳脑后青白发带吹得高高扬起。
他仍旧没有主动反击，只用刀身抵挡。
这当口还手更容易激怒对方，事情会越发不可收场，倒不如让这老头打个痛快。
严峥自然不领情，招式越发凌厉起来。
转眼间，二人对了上百招，谷问柳始终没有还手，无论对方怎样刁钻为难，一直用龙羽将周身护得滴水不漏，并未将刀刃对准过严峥。
台上两人对招奇快无比，台下众人只能看到两团虚影打得砰砰作响，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动作。不过数息，随着一声巨响，两道虚影瞬间分开，二人均是毫发无伤，谷问柳面色还如往常一般冷淡，严峥眼中却多了一丝防备。
谷问柳道：“如何？晚辈现在是否有资格与严掌门详谈了？”
严峥冷笑一声，左手掐诀，瞬息在身周变化出成千上万把利刃，每一把都与他手中的崔嵬分毫不差，一齐从四面八方刺向谷问柳。
正值晌午，日头高挂半空，万千利刃光影晃动，众人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根本看不清哪一把才是真正的崔嵬。
“都是真的！”台下有人惊恐道，“剑气幻影，这是严掌门的成名绝技！”
能在众多弟子中脱颖而出当上掌门，严峥当然不可能只会普通招数，他当年就是靠这一招绞杀了五百年修为的妖兽，得到灵阳派前任掌门的青睐。
“师尊小心！”林皓玄没想到这老头竟然真的敢对天机宗峰主下死手。
谷问柳冷声道：“躲开！”
他全身被利刃包围，众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严峥面露得色，剑气幻影将谷问柳所在之处包成个刺猬，急速向里靠拢。
龙羽再厉害也不可能一瞬间护住全身，众人几乎已经看到了天机宗与灵阳派之间的大战。
“小五！”匆匆赶来的南宫玥刚露面就看到自己的小师弟被欺负，惊呼一声就要去救人。
没等她靠近，剑气中心忽然爆发出一股极强的灵力，崔嵬幻影化为无数碎片，众人眼睛被强烈的光/气刺得生疼。
幻影散尽，谷问柳垂着头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拄着龙羽，刀尖深深陷进地面，四周尽是裂痕，虽是落败之态，脊背仍旧挺得笔直。
林皓玄急忙跑过去将他扶起来，眼圈微红，哽咽道：“师尊，你怎么样？”
“哭什么？没出息。”谷问柳脸色苍白，脸上身上均被划出细细的血痕，微微喘息。
“倒是我小瞧了你。”严峥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
南宫玥挡在两人前方，骂道：“你这老贼！欺负小辈是什么道理？有本事冲着姑奶奶来！”
“是什么道理？你问得好！”严峥脸色铁青，“老夫也想问，雾隐峰师徒杀我徒儿在前，伤我弟子在后，便是老夫也并非毫发无伤，这就是你们天机宗的待客之道不成？今日不交出杀人凶手，我灵阳派绝不会善罢甘休！”
南宫玥召出破穹：“严掌门既要强词夺理，那么多说无益，动手吧！”
严峥将灵力汇于崔嵬剑端，猛地划下，一阵罡风倏然刮过，南宫玥把长/枪抡了一圈，堪堪化解轰过来的灵力。
众人注意力都在动手的二人身上，根本无暇他顾，直到有人惊呼一声：“雾隐峰主和他徒弟不见了！”
大家这才发现，就在南宫玥和严峥动手的瞬间，刚才还好端端站在她身后的两个人突然消失了，谁也没看到他们去了哪儿。
后来的事谷问柳是不清楚的，实际上当时的情况他也并非全然知晓。
破了严峥的杀招后，他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松，灵力几乎消耗殆尽，喉头泛着血腥气，眼前阵阵发黑，但大敌当前只能把血往肚子里咽，谁都没看出来他的伤势。
他很想劝师姐别那么冲动，不要给天机宗再招仇恨，不要把她自己也卷进来，可还没来得及说，忽地一股剧痛席卷全身，只能不甘心地昏死过去。
醒来后，谷问柳就被下了记忆禁制又施了幻形术，软禁在幽荧宫。
幸好林皓玄还是不够狠心，陪他下山又受伤，无力再维持幻术造出来的谎言。
还来得及，只要带这个不知轻重的兔崽子回天机宗找掌门师尊帮忙，一定可以阻止他继续化魔，可下一届试剑大会将近，各仙门都会集结到天机宗附近，若是被他们发现林皓玄修魔，往日冤屈就再也洗不清了。
谷问柳枯坐一夜，决定走一步看一步，至少得先带林皓玄离开罗浮山，这里与魔界只有一线之隔，总是对他有影响的。
……
天亮后，他径自离开幽荧宫，并未御剑，只靠两条腿赶路。
罗浮山半山腰处植被比山顶茂密不少，如今这个季节也未萌新芽，只有一些在风中张牙舞爪的枯枝犬牙交错，纠缠成一片树林。
谷问柳在枯林里绕行一刻钟，突然加快速度，消失在一颗巨树后。
不久，一只似人非人浑身黝黑长毛的东西出现在树旁，东张西望，不知在找什么。
忽地，树后凌空飞出一张符贴在它背上，怪物立时浑身僵直动弹不得。
“你在找我？”谷问柳两指抵着那张符，只要它稍有动作马上就会变成一捧飞灰。
怪物聪明地没有回头看身后的人，但也没回答问题，一声不吭僵立着。
谷问柳没有继续追问，微微勾唇笑了笑，收回手。
怪物化为齑粉消散在空气中，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哼。
“还不出来？”谷问柳前行几步，“那我真的走了。”
林皓玄抚着胸口出现在前方林间空地上，咬牙道：“师尊下手好狠。”
果然，即使这家伙如今修了魔移了性情，还是没改掉喜欢跟在他身后的习惯。
“你既然还肯认我这个师父，就该明白你会的我都知道。”谷问柳停下脚步，再近就得仰着头看对方了，他实在不习惯。
林皓玄靠在一颗枯树干上，挑眉道：“从前如此，今后未必。”
“你跟着我做什么？”
“是弟子将师尊掳到山上，自然要完璧归赵才对。”
“你不怕天机宗清理门户了？”谷问柳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
“所以弟子只送您到山下，”林皓玄戏谑道，“师尊好歹也是一峰之主，总不会没有回家的本事吧？”
“还是说，”他一边踱步靠近一边笑得无赖，“您舍不得我这个堕入魔道的徒弟？”
谷问柳不动声色后退一步：“你快控制不住幽荧剑了吧？”
昨日帮林皓玄疗伤的时候，谷问柳就发现他灵脉有损，极有可能是被幽荧剑反噬所致，所以才这么急着要带他离开罗浮山。
笑意倏然消失，林皓玄不耐道：“我自有数，不劳师尊操心。”
“好，言尽于此，魔君保重，日后各派攻上罗浮山，希望你还如今日一般运筹帷幄。”谷问柳转身便走。
林皓玄神色微变，复又笑道：“师……仙君这是何意？”
“你觉得正道众人会无视罗浮山的异常不成？你还真以为你那迷宫阵法能挡得住？寡不敌众，终有一日，你会死在他们手上。”
“呵，凭他们也配！”
那些人云亦云的蠢货是真的令人厌恶，可配不配从来不是嘴上说了算的。真到了那一天，为着大局考虑，天机宗绝无可能帮助叛徒，袖手旁观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幽荧魔君注定要独自面对正道围杀，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他的结局可以预见。
二人在林中并肩而行，远看仿佛一对好友散步闲聊，近看气氛却并不融洽。
谷问柳道：“那谁配让你这么作践自己？从古至今，堕入魔道者均不得善终，你若肯跟我回去，一切就还来得及。”
林皓玄道：“师尊素来冷心冷情不喜多言，今日却再三规劝，弟子真是受宠若惊啊。”
这话没来由的带着点讽刺，扎得人心里不痛快。罢了，与一个头脑不清醒的人计较什么？
“……你与旁人终究不同。”谷问柳虽然决定要“利用”林皓玄的感情，却实在说不出什么亲昵的句子，这样意味不明的话也说得嗓眼发干，内心尴尬。
林皓玄停下脚步望着他前行的背影：“就算我此刻答应你，师尊，你会后悔的。”
谷问柳回头看他一眼，道：“后不后悔总要做了才知道。”
“……鬼状元是我派出去的，为了骗你回幽荧宫。”
“为师知道。”
不就是苦肉计吗？以林皓玄的手段不是做不出这种事，只是没想到用力过猛反倒让他恢复记忆了。
说起来，谷问柳还得谢谢他。
要不是林皓玄学艺不精又灵脉受损无力支撑结界，他说不定现在还傻乎乎地把对方当好人，这种黑历史真是让人记起来就想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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