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同是竞争对手的，可不仅仅是星星出版社与潮出版社。陆博和孟司城也隐隐是这种关系。
当年刚写完处女作的陆博，其实首选投稿的是潮出版社。由于作品篇幅不大，才十多万字，他便尝试投稿了潮出版社旗下的杂志，然而很快就收到了退稿邮件。其实并不因为他写得不好，只是那家杂志以女性读者为主，哪怕是推理小说也要把爱情作为首要元素。况且当下纸媒普遍不景气，其实杂志已经在商议停刊了，自然不会接受陆博的投稿。
那之后，陆博转投星星出版社，一炮而红。
潮出版社的老总宋十江听说此事，拍着大腿大为震惊，然而有什么用呢，连当年拒绝陆博的杂志编辑都离职走人了。本次走宝事件让宋十江很是恼火，于是花大钱重磅推出了孟司城的《围困》系列第一本，而《围困》的走红多少让宋十江消了气。
在一次书展活动中，孟司城和陆博也见过一面。孟司城和陆博年纪相仿，不过架着金属框眼镜，剪着时髦男团发型的他显然斯文不少。他很热情地和陆博握手，还笑道，
“陆老师你好。”
“啊，你好。”明明差不多岁数，陆博可不想叫他‘老师’。
“其实我应该感谢陆老师。”
“哦？”
“如果没有陆老师的话，我的《围困》系列可得不到出版社的重视。很快系列的第二本就要出版了。陆老师，我也很期待您《暗夜中的眼睛》出续集啊。”
孟司城一脸热情灿烂，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但陆博眼里只看到三个字：假惺惺。
好吧，说到假惺惺，陆博觉得，如果孟司城和封玲搭档，会不会很合适？如果孟司城只交稿了个开头就被封玲看穿了凶手和诡计，他还能露出这么惺惺作态的笑容吗？
陆博幻想过这样的画面很多次，但是眼下，他心口只剩下一片片挫败感。满脑子都是封玲的那句，
“但也算吸引人吧，起码我还没猜出谁是凶手，所以会想一口气追下去。”
…………………………
“陆老师，你在家吗？”每次封玲的微信传来，总会让陆博感受到一股客客气气的假惺惺。虽然陆博自己也明白，这可能是一种偏见，是有色眼镜，但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想法。
“不在，但是很快就会回去。”他回复，人在庄建新的鱼店里，正在欣赏他刚修剪完水草的鱼缸。
庄建新问他，这么喜欢看热带鱼，为什么不买一个鱼缸回家养？陆博于是掏出两张一百块放在桌上，庄建新就说，“喂喂，都是朋友了，我可不会因为你白嫖而不高兴。”
陆博笑了，指了指身下的沙发座道，“不是看鱼的钱，是沙发钱。”
“哦，那可不够，那沙发是真皮的。”庄建新笑着收走了钱。
陆博一边起身准备回去，一边说，“喜欢和带回家是两码事。喜欢归喜欢，带回家养着就太麻烦了。”
庄建新却说，“我怎么觉得，你不是在说热带鱼，而是在说女人？”
陆博闻言，不禁哈哈大笑，挥挥手走了出去。
他回到家，刚进门没几分钟，封玲就上来了。她提着一盒子蛋糕进门，非常识趣地换上了客人用的拖鞋，说道，
“我和言情部的方编辑一起去书店看铺货，路过时买的。”
他喜欢吃甜食，确切地说，是高速运转时的大脑需要糖分。从这点上来说，封玲倒是意外的周到入微。而放下蛋糕后的她却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客厅里做起一些简单的打扫工作，比如把乱丢的书本垒起，把桌上的纸杯和外卖盒子丢掉，甚至目无表情地把沙发上的脏衣服一一放进洗衣机。
当然，没有令人难堪的内衣裤。毕竟知道有个女人时不时地会上门，再随意的男人总还是会有底线。
陆博不知道，她的周到入微是不是老板梁岳山特意关照的，十有八九是吧。而此刻的她正顺手用纸巾擦拭着洗手台上的水渍，还扬声问他，
“陆老师，你的大纲……”
“明天就可以给你。”
“哦，”她顿了顿，“是完整版吗？”
“不是。”他生硬道。
好吧，这是介于之前的‘教训’。之前老总觉得他的短篇故事集内容少了些，让他再追加一篇。于是陆博临时构思了一个小故事。还没动笔呢，就在和封玲谈工作时说起了故事的核心诡计。
那天是在茶餐厅里，陆博边吃三明治边随口说着，岂料封玲边听边琢磨，还掏出纸笔写写弄弄了起来。很快，她就仰头对陆博说，
“陆老师，这个诡计有问题。”
“嗯？”陆博一怔。
“我把死者的时间线和凶手的时间线都整理了下，的确在案发时是重叠的。但是有一个问题，凶手如果是女生a的话，这个诡计就不能实现了。”
“为什么？”其实话音刚落，陆博自己就明白过来了。
“按照您的设计，凶手是穿过了这条捷径才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杀人逃逸的。可这条捷径您标注的是男厕所，而这个时间段内无法保证厕所里一定没人吧，所以女性走这条捷径杀人来回，风险极大，不可取。”
还，还真是……陆博顿时觉得耳根子热辣辣的，他昨晚临睡前构思的诡计，果然不够缜密啊！他真后悔没有好好复盘就随口告诉了封玲，而此刻，迎着她那双水灵灵的杏核眼，陆博脑海里只闪过一句话：
我可不会认输！
他于是装模作样地举起杯子喝奶茶，故作深沉地说道，“所以，这是你的结论？”、
很好很好，他成功地唬住了封玲。封玲于是自我怀疑地对着自己画的时间表和路线图看了又看，忽而恍然大悟地说，“我明白了！”
“你说。”
“虽然凶手是女性，但您没有对她的外表进行描述。如果是短发的女性，再做男性打扮的话，低头出入男厕所也不会引人怀疑。反而会让读者们忽略她是凶手的可能性。陆老师，你果然棋高一着啊！”
也不知封玲的这句话是真恭维还是假惺惺。但陆博心里总算松了口气，淡淡道，“没错，就是你想的这样。”
自从那件事儿之后，陆博暗暗发誓，没有复盘过十遍八遍的稿子绝不交给封玲。尤其是涉及到核心诡计部分，他真巴不得直到完稿后才给她过目。
于是拒绝了交完整版大纲给她的陆博，见封玲从盥洗室走出来，叹了口气道，“那好吧，我就耐心等待陆老师的大作了。”
他是出版社的摇钱树，是推理小说界的销售奇迹，他可以提任何要求，封玲自然明白这一点。
她于是拿起包，“陆老师我走了，蛋糕好吃的话，下次我再买给您。啊对了，明天下午的冷餐会，您还记得吧？”
陆博记得，那是‘新视界小说大奖赛’的颁奖冷餐会。他心里隐隐好笑，因为自己并没有参加过这比赛，可以说和这比赛风马牛不相及，然而他还是收到了主办方的嘉宾邀请函。
梁岳山是这么说的，“因为这比赛去年第一次设立了推理小说分类，所以想邀请你去壮壮声势吧。啊对了，去年得奖的就是孟司城，你俩的作品同一时间上市，一时之间打得火热。主办方也是觉得邀请你，很有话题度吧。”
打得火热？陆博冷笑，他宁可和一个漂亮姑娘打得火热，也不想把这个词用在自己和孟司城身上。说到漂亮姑娘，眼前的这一位正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打量着自己，看得陆博浑身不自在。
他不禁皱眉问封玲，“我记得冷餐会的事情，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封玲抿了抿嘴，“陆老师……明天的场合需要穿得正式一点，您……”
好吧，陆博一愣，耳根子居然有点火辣辣地烧起来！她是不是觉得，自己只有一衣柜的宽大t恤和各种颜色的沙滩裤？天呢，真想把自己那些抵她一个月薪水的名牌衬衣，和抵她一年薪水的名牌手表甩在她脸上！
强压怒火的陆博只得冷笑，“我知道，我会记得换衣服的。”
“嗯！”封玲笑了笑，伸手在下巴上比划了一下，“再……刮一下胡子更好。”
说罢，她连忙摆摆手，换回皮鞋推门出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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