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
开车送封玲回家的路上，陆博一直默默观察着副驾驶座上的她。孟司城说得没错，她今晚的确有点儿怪怪的，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所以，是自己为了袁媛的事儿对她太凶了吗？陆博开始反省，自己好像的确从未对她那么厉声过。
到封玲家附近了，见她开了车门就要走，陆博忍不住叫住了她，“封玲……”
“嗯？”她回头看着他。
“所以，我只是替你代劳一次。以后，你还是得过来为鱼换水喂食的，明白吗？”陆博说。
封玲愣了下，笑了笑，“明白。陆老师，晚安。”
…………
于是在陆博完稿的那段日子里，封玲依旧隔三差五地去他家加班。
有时她正认真地打理着鱼缸，喂食，清洁底沙，换水，忙忙碌碌之余忽然就感受到来自身后的目光——是陆博正坐在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她。
封玲于是心慌慌地缩了缩肩膀：好吧，在已经不需要看稿的日子里，陆博却为了给鱼换水喂食这种略带可笑的理由，依旧要求她上门。饶是她对某些事情再迟钝，总也看出了些许端倪。
是的，在那个他特意开车来接自己的夜晚，她就恍然大悟了。只是，尤然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怀疑地问自己：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
好吧，现在的封玲，多多少少开始理解当初宋晶晶逃避现实的心态了。
…………
隔天下午，封玲又翘班去了陆博家，因为她在网上买的鱼缸造景摆件到了，她上门准备给光秃秃的鱼缸来个大装修。
“陆老师，你在家吗？”她惯例地，直到进了小区才想起给他发微信。陆博没有回复，她并没在意，毕竟这个时间他一般都在家。
然而今天，她按了许久门铃，陆博才姗姗来迟地开了门。封玲进了门，弯腰想换拖鞋时忽然发现自己常穿的那双不见了，她顺势看见了一双黑色的尖头皮鞋摆在鞋柜旁，随即她抬起身子，瞧见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女人——中介公司的袁小姐。
啊，确切地说，是陆博的前女友——袁媛。
“哎……”封玲一愣，连拖鞋都没了的她顿时手足无措地望向陆博，“陆老师，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
好吧，让我们把时间拨到半小时前。
干了一上午家务活儿的陆博随口吃了几片面包当午餐，他瞅了瞅时间，吃不准今天封玲会不会过来。于是门铃响起时，他的嘴角不禁挂起一抹笑意。可当他开门，见到站在门外的竟是袁媛时，笑容就立刻烟消云散了。
眼前的袁媛穿着一身西服套裙，长直发乖巧地垂在肩头，卷翘的睫毛下是一双仿佛会说话的丹凤眼。她当然是漂亮的，当初有不少客户正因为她的漂亮而愿意在她手下买房。陆博也曾经被她吸引，当然，她后来的有钱男友就更是了。
所以现在，陆博只觉得，她的漂亮与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来干嘛？”陆博的口气淡淡的。
“这套房子的信箱钥匙还在我这儿。”袁媛道。
“好的，谢谢。”陆博于是把手伸到她面前。
袁媛愣了下，“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陆博皱了皱眉，“我正在大扫除，有点儿乱，不太方便。”
“我不嫌弃呢，我还可以帮忙。”袁媛甜甜地笑了起，径直往门里走，陆博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才避免两个人撞在一起。
袁媛问他，“需要换鞋吗，我穿哪双拖鞋？”
“啊……”陆博怔了怔，立刻收起了平时封玲穿的粉色客人拖鞋，从柜子里拿出一双以前参加出版社年会时带回的酒店一次性拖鞋，“这个吧。”
袁媛却并不恼，反而低头看着拖鞋上印着的酒店logo：那是一家住一晚要几千块的豪华酒店，是她曾经住过一次，却再也没去过第二次的地方。
而当她走进去，才发现陆博所言非虚。客厅里乱糟糟的，地上是几大包衣物随意丢着。她瞥了一眼卧室，里面似乎更乱。
“所以我说了，现在不太方便。”陆博关上门，“咖啡还是茶？”
“咖啡，谢谢。”袁媛只得在沙发的一角坐下了——因为沙发上堆着一套套用防尘袋套起的名牌服装，上面那些logo也是袁媛所熟悉的。
“你在整理衣服？”袁媛问他。
“嗯。”陆博答应了一声。其实，是之前孟司城的话钻进了他的耳朵里，今天他鬼使神差地就开始整理衣柜，翻箱倒柜地都腾出来，把一件件虽然还算舒适，但在孟司城眼里绝对穿不出门的衣服打包起来，准备丢掉。
好吧，他也很诧异自己居然会在意那只男孔雀的歪理。但回过神来，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
他把装咖啡的一次性杯子放在茶几上，“只有速溶的。”
“没事。”
“所以，你有话要对我说？”陆博言简意赅，想趁早打发她走。毕竟他也不知道封玲会不会来。
袁媛于是捧着杯子，眼神幽怨地看着他，“我以为，当初我们是和平分手的。”
陆博愣了下，“难道不是吗？”
“如果是和平分手的，你为何现在对我是这个态度？我们难道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吗？”袁媛的眼睛里依稀泛起雾气。
陆博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因为他是写推理小说的，不是言情小说。他不知道面对一个欲哭无泪的前女友应该说些什么。思忖许久，他瞥了一眼挂钟，决定速战速决。
如同那天在电影院里对孟司城使出的直钩拳一般，此刻的陆博径直切入正题。
他清了清嗓子，道，“袁媛……”
“嗯？”听他喊自己的名字，袁媛的眼睛陡然一亮。
可陆博紧接着却说，“我现在靠写作混日子，的确混得还不错……但仅仅是不错而已，现在的我可能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有钱。”
袁媛愣了下，随即脸色变得苍白，甚至难堪。她努力张嘴想替自己争辩一番，但陆博做了个稍安勿躁的动作。
陆博说，“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再决定要不要投怀送抱。我不知道王凯是怎么吹嘘我的，但说到底我不过只出版了两本书。《暗夜中的眼睛》起初的版税并不高，卖断货后再加印，才稍加了一些钱。当然，这本书卖出了相关影视版权，的确让我赚了一笔。但……这些钱和你以前做生意的男朋友比，可能不值一提。”
“我……”袁媛的脸涨得通红，“我不是为了钱才回来找你的！”
“那是为了什么？”陆博反问。
袁媛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羞耻的表情。哪怕她真的是这么想的，但也受不了被人当面揭穿。于是她抗辩道，“这还用问吗？因为我忘不了你啊，我对你还有感情，我……”
“那事情就更好办了。”陆博打断了她，“如果要讨论的只是感情的话……袁媛，我早就不爱你了。”
一瞬间，客厅里静得吓人，只有鱼缸的氧泵在发出‘嗡嗡’的声音，两条荷兰凤凰看着眼前两个大眼瞪小眼的人。
直到袁媛换了个坐姿，甚至换了种轻佻的神态，她翘起二郎腿，徐徐道，“怎么，有女朋友了？”
“没有。”陆博道。
“那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哪怕我是免费来投怀送抱的？”袁媛挑眉，方才的温柔痴情竟烟消云散了。
陆博于是笑了。这才对嘛，这才是当年那个一找到有钱人就立刻甩了自己的袁媛。
“没女朋友的男人会拒绝免费送上门的美女，大概率只有一个原因。”袁媛笑了起来，“那就是他有喜欢的人了，还没弄到手，怕一不小心被搅黄了。”
“哦？”陆博一怔。
“我猜对了吗，实则口袋里没几个钱的推理小说家？”袁媛撩了下长发，叹气道，“看你的神情，应该是猜对了。我可以看看对方的照片吗？”
“不可以。”
“喂，我只想看看比我强在哪儿。”
“不可以。”
“好吧，看来你也不欢迎我继续待在你家了。”
“慢走。”
“真无情啊……”袁媛的眼神闪了闪，正打算起身离开之际，门铃响了。
………………
回到此刻，封玲愣愣地站在门口，问陆博，“陆老师，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不是。”陆博简单回答着，“她快走了。”说罢，他把那双粉色的拖鞋拿出来，放在她面前。
封玲犹豫着换了鞋进来，而袁媛换回皮鞋准备离开。她俩浅浅地打了个招呼，当袁媛推门正准备离开时，陆博叫住了她。
她回头，见陆博的手伸在她面前。袁媛怔了下，才从包里掏出信箱钥匙，在交到他手里的一瞬间，低声问他，“是封小姐？”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拖鞋。”袁媛原本只是瞎猜的，但看他的神色，便确定了。
钥匙落在陆博掌心里，袁媛眯着眼挑逗地对他笑了笑，轻声道，“喂，如果没搞到手的话，欢迎回来找我。没那么有钱也没关系，我对你多少还有些感情，真的，没骗你。”
她说罢，潇洒地挥挥手，大步流星地去了。直到走出楼栋，她眨眨眼，终于禁不住地落下泪来。
………………
“袁小姐来给你信箱钥匙？”封玲进了门，把袋子里的造景摆件取出去，准备先冲洗一下。
“对。”
“哦。”封玲点了点头。
“不是我约她上门的。”陆博不知为何，唐突地解释了一下。
“哦。”封玲依旧点了点头。她看见客厅地板上的一包包衣服，问道，“陆老师，这些衣服是？”
“准备晚上拿去垃圾站丢了。”陆博丢了袁媛喝过的杯子，转身给封玲泡茶。
“哎？”封玲诧异道，因为这里面依稀有几件衣服，都是以前陆博经常穿的，“都不要了吗？”
“嗯……”陆博端来红茶给她，“所以，明天陪我去买衣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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