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罪咎(四)
多可笑,堂堂荆云门执教的未婚妻居然是个魔物?
虞钦好容易从那要人性命的折磨里脱了身,不想眼前倏尔一道白光乍现,还未来得及惊讶时就见一座冰铸的牢笼霎那间将许荷圈了个严严实实!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厉睛更是踏步上前失声道:“麓瑕真君!”
知蘅却不为所动,面色比那冰牢还要冷上几分——她缓缓放下施法的手,看向不知所措的许荷时罕见地眉目冷冽。
“你是何人?”
“身上为何有魔物的气息?”
许荷一愣,略有些慌乱地抚上了受伤的手臂,道:“许是……许是这个伤口的过。”
知蘅眯了眯眼:“你当我分不出吗?”
厉睛上前两步挡在冰牢之前,直视着知蘅的眼睛道:“麓瑕真君这是作甚,她怎得又成了魔物?”
知蘅扫视了一圈目瞪口呆的围观镇民,缓缓道:“蓬莱仙法对她起了效用,她如何就不是魔物?”
厉睛反唇相讥道:“她与我自小一同长大,若是这样都为魔,那我是否也是魔物了!?”
话音方落,镇民们也窃窃私语起来,应和着厉睛的话开始谴责知蘅。
“许姑娘打小长在镇里!那里是什么妖魔!”
“前些年我的病还多亏了她呢!你不要信口雌黄!”
“我们都是看着她长大的!许丫头心善,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
那声音越来越大,眼见着下一步他们就要上来亲手打破冰牢了。虞钦不动声色地退到安全区域,冰冷着面容看向叫嚷地热火朝天的人群,冷不丁地嗤笑了一声。
一意孤行,只当自己所见所知便是真理。
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他将目光移向知蘅,好整以暇地等着看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仙君准备如何料理此事。
只见知蘅稍一蹙眉,当着众人的面抬手捏诀,随即指向冰牢中的许荷。厉睛神色一凛,当即准备出手去挡——可他到底还是凡人,修为远远比不上飞升成仙的知蘅,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只瞧见一缕白光刹那间撞入了许荷心口,许荷便猛然踉跄跌坐在地上,神色痛苦地发出哀鸣来。
这哪里了得!
那些镇民登时便要涌上去“替天行道”,为首的几个已经要触及冰牢了,却忽然被一个单薄的身影拦下了。
少年神色冷若冰霜,周身却有着难以言喻的强大气场,不疾不徐地道:
“碰一个试试?到时候练自己也被冻上了可没人救。”
那几个镇民被他的话唬住了,不由得踌躇起来,虞钦则偏过头去看知蘅,瞳孔中翻涌着复杂的心绪。
——仙君还真是……总是出乎人意料。
同一时刻,厉睛也顾不上什么礼数尊卑了,不由分说便要击碎冰牢救人,同时还对知蘅喝道:“你做了什么!”
相比之下知蘅就平淡地有些过分,她缓缓回道:“你且看。”
话音方落,厉睛掐诀的手微微一顿。
只见冰牢中蜷缩起来的许荷颤抖着,自身体周围缓缓腾起肉眼可见的淡红色薄烟来。
寻常百姓自是看不到,可厉睛却瞧地一清二楚,并且第一时间认出了那是什么。
其红似血,当为魔气。
-
云青山下。
余襄抹了把脸上出的薄汗,将最后一个小童送出危险区域后马不停蹄地又往镇里赶——手中的寻魔符一刻不停地颤动着,昭示了他与那可怖的大魔究竟有多近。
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郑辰便匆忙派了余襄下山调查。他走得太急,甚至连随行的人都没带几个,哪里想过要真的面对这个只在书里画中见过的怪物。
可事到如今,他退无可退。
倏然,耳侧一阵破风之声袭来!
余襄眼皮只跳了一瞬,条件反射地矮身去躲,只见一柄巨大无比的斧头擦着扬起的发丝猛然掠过,“噼咔”一声竟是推入身后石柱几尺深!
他惊魂未定地将梗在喉头的半口气呼出去,似乎连一魂一魄都被砍飞了般一时反应不过来。
就在这时,匆匆聚集在他身边的荆云门弟子都失声道:“余、余师兄!”
余襄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抬头看向他们指的地方——小镇唯一一条宽敞的大路上,心里刹那就凉了半截。
双头人身,躯体赤红……
居然是一只狞煞!
那狞煞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向这里挪动着,如同一只断了丝线的破旧木偶,动作虽说不上快,但那怪异的姿势实在是叫人头皮发麻。余襄当机立断一挥手,道:
“都散开!别聚集在一处!”
“派一人去门中找援兵!其他人与他周旋,万不可正面抗衡!”
话音方落,却见狞煞晃悠悠地抬起手——那本来牢牢嵌进石柱的巨斧忽地颤抖起来,随即唰一声重新飞回了它的掌中。
巨斧应有数百斤,可那狞煞挥舞起来宛如儿戏,双头仰天喝吼一声后蓦地向余襄冲去!
那家伙一步步实打实地踏在地上,好像都要石砌的路面踩出个大坑般隆隆作响——余襄哪敢怠慢,心神一转间凝息掐诀,身形飞速而动,堪堪躲过那骇人的一击。
可谁知那狞煞反应极快,与先前木讷的移动判若两人,见一击不中后猝然扬斧劈向几个没来得及躲远的荆云门弟子——
只听几声惊慌失措的喊叫,一名弟子甚至直接被斧子带起的烈风甩到了屋顶上,摔得肝胆欲裂。
狞煞的双头分视不同方向,专去袭击那些落单之人,但被盯上了便是万般危险!
余襄发现了这点,当即命其余弟子改变策略,结队成组与它周旋消磨才是。
如此来回对手几番,狞煞可怖的攻势大多也都落了空,就算无法镇压它,至少也能在保证最小伤亡的情况下等待救援。
余襄刚呼出一口凉气,双臂因为过度催动移身咒法而微微颤抖着。
他离狞煞最近,这样便可叫那些并无多少经验的年少弟子躲地远一些,不必如此频繁地施咒躲避,也省得他再□□相助……
他想得极好,甚至推算出了自己该如何最高程度利用剩余的灵气,可谁知那狞煞却忽然定住不动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地看着这庞然大物。
整座小镇已经被他造得一片狼藉,周遭找不出一座完整的屋舍,连几根石柱都被齐齐斩断。
似乎是起雾了。
没人敢动,余襄在原地僵持了一会儿,还是想不出来狞煞搞这一出是要做什么。
有个胆子大的弟子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步,吞咽了下口水后又迈了一步,想要看看这狞煞究竟在盘算什么东西。余襄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而就在这时,狞煞忽然一抬手!
那弟子吓了一跳,第一时间跳出了危险圈,惊魂未定地粗喘着气,两手已经做好了掐诀逃开的准备。
可谁知,那狞煞指着他又不动了。
浓雾渐起,笼罩起了一层令人不安的屏障。
余襄眯起了眼盯着狞煞,视线众似乎划过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红色。那壮着胆子上前的弟子却忽然满是犹疑地道:“呃……师兄?”
余襄转眸看过去,却见一根并无实体的红线不知何时没入了那弟子眉心,他正惴惴不安地指着那红线问道:
“这是……什么啊?”
余襄也未曾见过这红线,只得顺着那绷起红线的另一端搜看过去,发现另一端头竟是系着狞煞抬起的手,心里不由得一寒。
“你先别乱动。”他扭头冲着那弟子道,“我觉得这东西没那么简……”
话音未落,耳侧只听“碰”的一声。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圆睁着双眼看着本该站在那里的弟子。
现如今,只剩个无首的尸体了。
-
那弟子的脑袋只在一瞬间,只在余襄转头的一刹那,便骤然炸裂开来。
鲜红的血液如同绽开的花,诡谲而妖异。
他瞳孔急剧收缩,与此同时周遭的女弟子难以抑制地尖叫出声!
恐怖诡异的气氛霎那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狞煞却又抬起了一只手,这回数根肉眼可见的红线自其掌心蔓延而出,似毒蛇般吐着信子搜寻猎物。
余襄倏然回神,狼狈躲避同时喊道:
“躲开红线!”
其余弟子应声而动,一时间狼狈地四下逃窜,然而还是有几个软了腿的动弹不得——余襄只得见一个捞一个,尽全力将他们推到安全区域。
可哪里有什么安全区域?
他脚下一颤,险些摔倒在地上。原是竭力用了太多灵气,已经是行将就木了。
一根红线形如鬼魅般出现在了他面前。
余襄喘着粗气,咬破了舌尖想提起劲来,可两只胳膊怎么也不听使唤了,断了线一般垂在两侧。
那红线盘旋片刻,随即如离弦之箭般朝他眉心飞来!
余襄呼吸一滞。
——糟了!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天边一阵清脆鸟鸣——
倏尔,一缕白光猛然击中了那逼近的红线,直接将其分斩为两段!
红线只在余襄额前半寸时堪堪停下,随即化为烟尘消散。他脱了力般跌坐在地上,浑身如同筋脉具断般地疼起来,连吸一口气都是钻心的痛。
那白光似箭,极快极利地斩断了所有作孽的红线,狞鬼也有所察觉般地向天边望去,两颗头颅同时发出憎怨的鸣叫来。
余襄强撑着看向天上,只见一霓衣仙人携一半人高的灵鸟浮于空中,与狞鬼无声对峙着。
浓雾散去,那仙人眉眼清丽,周身沐浴在晨光之中,当真如那画中人物般,不由得叫他看愣了,心脏没来由地多跳了一拍。
只听仙人开口道:
“邪魔狞煞,我等奉蓬莱仙家之命,前来除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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