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破局(二)
知蘅心头重重一跳。
兜头而来的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砸得蓬莱仙人两眼发昏,两手及时撑在了桌案上才好歹没在了风面前摔下桌子。
了风注意到了,故作无奈地长叹一声:“虞小公子还是少年心性,气急啊。”
知蘅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的,了风说的话也同隔了层水,如何听不真切。
她有气无力地反问道:“什么?”
只见了风矜矜持持地起身,两指并起在知蘅后背按了几个穴位,她那股郁结在胸的憋闷气才咽下去些许,只剩下半边脑袋跳突着疼。
了风慢悠悠地道:“魔尊座下左右护法,不仅为其鹰犬,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作用。”
“他二人乃为枷锁,为封条,将魔尊□□的魔息完完整整地抑制在其身体里,免得到头来自伤其身,自个儿先把自个儿吞了。”
“而如今……千面已无,半边枷锁没了,魔尊的魂魄自然是要作孽起来。”
他意味不明地笑笑,道:“我这是该夸他功法精湛能击杀左护法呢,还是该骂他鼠目寸光不顾后果如何呢?”
知蘅听得心惊肉跳。
忽然,池渊楼挂在斗拱之上的铃铛莫名响了一声。
知蘅两度造访此处,饶是再大的风也没见这铃铛发出过动静,活像个老僧入定似的八风不动,可如今这一响,却是带了十足令人不安的气氛。
了风望向冷风簌簌的窗口,道:“这不,人家找上门来了。”
-
知蘅顺着他的话转头看去,只见大开的窗边不知何时站了个佝偻扭曲的影子,不成比例的手脚抽搐似是摆动,发出阵阵叫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
知蘅逆着光,一眼便认出了这叫人过目不忘的丑东西。
她睁大了眼喃喃道:“魔族……少君?”
了风应答她的话:“是,魔族少君,闻者您的味儿来了。”
随后他似乎是一眼看出了知蘅的疑惑,善解人意地解释道:“这魔族少君能不能称得上是人都另说,更别提什么灵息魔气之类的东西了。”
他眯起眼轻睨了下面容奇丑无比的魔族少君,冷笑道:“这东西只能算被拼起来的肉块,连樊都都不觉得他算个生灵。”
话音方落,只听那少君凄厉尖鸣一声,一坨肉山似的冲撞过来!
知蘅强忍着头疼起身闪过,眼看着他把一张上好的雕花茶案撞了个底朝天,上头精细的茶具也遭了殃,“劈里啪啦”碎了个红红火火。
“诶。”了风头疼地看着一地狼藉,“我还挺喜欢这茶壶的呢。”
知蘅身在樊都,也没法子动仙法,便开口向了风道:“楼主若再不阻止,他怕是要将博古架上的东西也摔了。”
了风那博古架上放着的可都是好东西——什么稀世白玉雕的玉树,真金白银搭的楼塔,跌落一件就够源舟城一家富豪吃斋三年的了。
了风于是拍拍手,朝着门外呼喊一声道:“木笙。”
外头的木笙早有准备,“砰”地一声砸开门提剑冲进来,银光乍现一瞬便一剑送进了少君肥肉横生的脖子里——只听那少君“嘎”地一声,再发不出声来,被少年撞倒在地像条半死不活的鱼蹦跶。
好一个一剑封喉!
那少君还不死心,甚至只是被牵制了行动,半点没有性命之忧,干涸的嗓子吱哇乱叫着朝知蘅伸爪子,眼中闪着诡奇的贪婪。
知蘅:“……”
她干脆别过了眼,眼不见心不烦。
枷锁消散,这少君对魔尊魂魄的欲求便更上一层楼,乃至于和个饿了七天的野狗似的,闻着一点肉味便命也不要了似的撒丫子追来。
只是……
她眉头逐渐皱起,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窗外,而木笙也心有灵犀似的将她心底的担忧说了出来:
“这少君既然来了,那右护法是不是也跟着来了?”
了风笑了笑,答道:“自然——无相大人您要是再不出来,我可就真的下死手了。”
他朝窗外轻悠悠地说了一句,而知蘅刹那只觉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起,窗边登时一阵黑雾笼罩,隐隐勾勒出一个人的身形。
了风则若无其事地看看那人影,又看看还不依不饶盯着知蘅的少君,咧开嘴笑道:
“魔族少君,右护法无相,再加上一个身怀魔魂的蓬莱仙人,我这池渊楼今日热闹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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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知蘅并不担心无相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这里可是樊都,跳脱三界五行之外,哪边的规矩都管不着,她要是真敢在这里兴风作浪,大抵是不准备看见明天的太阳了。
论理,这里最大的是池渊楼楼主,人家在樊都坐镇了百年,什么旁门左道不清楚——而且她魔族自家的少君,方才还手拙眼钝地打翻了人家价值连城的茶具。
故而她也不吱声,收敛情绪看看这右护法准备做什么。
那黑雾逐渐散去,露出其下惨白的面具来。
只听无相冷冷开口道:“我来与楼主……谈笔生意。”
知蘅是第一次听她出声,音调平淡无波,就和那毫无雕饰的面具一样乏善可陈,叫人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与活物说话。
了风挑挑眉,道:“生意?”
知蘅心里突突跳了两下。
千面身死,无相不可能无所察觉,她如今跑来樊都要谈的这所谓的生意……自己大抵是有了七八分主意。
她瞟了一眼还被木笙制在地上的少君,又将视线移到了风身上,沉默着观察他的反应。
无相的视线似乎是透过了面具落在知蘅身上,挑货似的打量一圈,道:“若我等希望楼主出手将此人的魔魂与少君相融,要付多少筹码?”
知蘅有所预料,面无表情地回看了无相一眼。
了风则好整以暇地瞧瞧这个瞧瞧那个,看向在地上蛄扭的少君时嫌它脏了眼一样飞速移开了,含着笑不答话。
屋中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有少君喉咙间“嗬嗬”的漏气声格外突兀。
木笙压着剑,满心的不愿意去面对那张奇丑无比的脸,皱着鼻子瞥一眼了风,瞒眼都示意着他快点。
了风拖够了悬念,这才悠悠然道:“那些在樊都周围晃悠的狞煞,也是你们的手笔?”
他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一出来,木笙就知道自己短时间是离不了少君了,当即便翻了个白眼,剑又往下压了三分。
“那些使着歪门邪道的狞煞,也是你们炼这玩意儿的实验品?”他看了眼被称作“这玩意儿”的少君,话音无端变得有些冷。
知蘅听他一言,忽然反应过来了。
先前云青山也是……那些本只会用蛮力冲撞的狞煞一个个突然长了脑子似的,又是红线又是诅咒的,活像是老天眷顾进化了。
但若是以狞煞和其他魔物相融相炼……倒不无可能。
她心下沉了沉——魔域那群人为了组合魔尊的魂魄,甚至不惜将活人一个个拼凑起来,拿些兵卒小鬼的狞煞当试验也无可厚非。
无相没有隐瞒的打算,光明磊落地答道:“是。”
了风收敛了几分笑意,默不作声地看着无相。
知蘅揣摩着他的神情——研究了片刻便放弃了。
虞钦那般外放不知收敛的性子她还琢磨了好一段时日才明白过来,了风这修行了千年的老狐狸一个表情里有千万个心眼,她可没那份精力去掰开了细想。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只听得了风淡淡道:“我有个小问题想问问右护法。”
“你们可知晓我的身份?”
他不知为何突然发问,而无相也淡然应答:“樊都池渊楼楼主,前身是蓬莱游阳尊,后触犯仙法被贬下凡尘,已有数百年之久。”
——游阳尊。
这三个字在知蘅脑袋里“当”地敲了一声。
她虽然不知什么开阳门一类的秘辛,可游阳尊这个名号在她尚且为知家小姐时曾听一个年岁比院中老树还长的老管家提过。
他们说此人生就一副侠肝义胆,年少成名斩妖除魔,最终得了老天的眷顾飞升成仙,此后十余年人世间还每每流传着他的故事。
可话到此,那老管家总是说不下去了——这是他不知道哪辈爷爷的老话,流传到他耳朵里的也就剩下寥寥几句不痛不痒的寡淡陈述,权当茶余饭后的闲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行。
万万没想到,传说中的游阳尊本尊竟然就站在自己面前,在樊都安居一隅。
了风满意地听着无相报自己的名号,点点头道:“既然你们知晓,还跑来与我说这档子话,还真是……胆大包天。”
他嗤笑一声,周身的气场明显冷了下来:“我的确不喜欢蓬莱那一套迂腐陈旧的做派,满心想着自己亲手掀翻了那鬼地方。”
“可谁给你们的错觉……我与蓬莱为敌便是愿意与魔为友了?”
他最后一句话动了真气,格外清晰地砸在屋中所有人的心口上,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木笙也不作声了,老老实实和被了风气场吓呆了的少君对视着,估摸着今晚上要少吃几口饭了。
了风七分嘲讽地瞧着无相,缓缓道:“我巴不得亲手扒了魔尊的皮,抽了他的骨,碾成齑粉挫骨扬灰。”
“哦,在那之后若是还有精力,那我大抵是会去大闹一阵蓬莱,拉着一群高高在上的老不死溺毙在三千水里,永世不得超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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