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个点来，是有要事要和你商量。”庄园本就苍老中带些疲惫的声音，在此刻好像更疲惫了一点。
裴轻擦着头发，嗯了一声，“你说吧。”
“之前和你提过一次的，关于那些灵魂，他们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裴轻笑了一声，“留在这里是他们的选择，你和我说有什么用？”
“你难道没有刻意引导或者忽略过这些吗？”庄园的声音染上了一层愠怒。
裴轻顿了几秒，轻飘飘地说道；“留在这里不是很好吗，起码不会那么痛苦了。”
“那现实世界的秩序怎么办？”
“你说的夸张了吧，影响不到世界的秩序。”
“裴轻，我不管你有多少话可以反驳我，就算对现实世界的影响微乎其微，但这对于整个庄园系统来说，是不正常的，你运营错了。”
“是你当年二话不说把我拽进来，让我成为这座庄园的主人，那不管怎么经营，都是我的事。”
“裴轻，没有这么简单，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空气安静了许久，庄园又继续道：“有些人的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给他们一个迎接新生活的机会，也给一些人道歉的机会，这才是我们的存在要做的事。”
裴轻闻言夸张的笑了几声，“道歉？那些已经存在的狰狞的伤口，难道会因为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愈合吗？”
庄园的声音骤然增高，“大部分人没有那么严重的问题，他们只是短暂的迷失，而且在生活中有很多他们挂念和放不下的人，你但凡问一句，都不至于造成现在这个局面。”
“既然这样，那庄园的存在真的有意义吗？”裴轻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有的，当然是有的。”庄园的声音有些飘渺了。
“我们的存在能让他们在短暂的迷失中感觉到温暖，就是有意义的。”
见裴轻的情绪平稳了些许，她道：“我已经委托了人让他来帮忙了，你不能干看着，跟他合作。”
裴轻深吸一口气：“怪不得这次态度那么强硬呢，原来是留了退路了，你找的是那个男的吧？”
“是他。”
裴轻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随后开口：“你就是故意把他拉进来的吧？”
“嗯，”庄园停顿了一下，“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了，我知道你打心底不愿意这样做，所以才找人和你合作，你就当习惯这种经营模式。有些灵魂被你影响的太深了，可能需要多费点功夫。”
裴轻不说话，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庄园又叹了一口气，消失在了她的房间里。
裴轻一下一下的擦着头发，慢慢地坐在了床边，脑子里想的是刚才庄园说的话。
从她来到庄园开始，进来的灵魂确实再也没有出去过。
他们之所以会来到这里，都是被人伤害到对生活充满崩溃的。
伤害他们的人或是亲人，或是朋友，又或是陌生人。
越是亲近的人，伤口的毒性可能就越大。
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的。
她对劝人回到现实生活的兴致并不高，且一直懈怠于劝他们回去。
谁能保证生活一定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呢？裴轻这样想着。
与其赌一把回去受罪，在这里不是更好吗？
次日清晨，裴轻起了个大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庄园来找她说的那番话，她都没怎么睡好。
她洗漱好，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拉开了房间门。
“裴小姐，你起来啦，早饭已经做好了，是拿过来还是……？”
“我过去就行了，你这两天多照顾着点新来的那个小姑娘。”她拢了拢长发。
这个人从她来庄园的时候就一直跟着她，是庄园那边的人，叫微生，平时什么都能干，照顾她和客人也是她的工作。
除了微生，还有一个男的，叫微存，除了微生能做的那些，他还负责照顾男性客人。
来到饭桌前，裴轻扬了下唇角，眼里藏着开心。
今天的早餐很丰盛，全都是她喜欢吃的。
她刚坐下拿起筷子，旁边厨房的门就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裴轻下意识地看过去。
四目相对。
“司凛？”裴轻不确定的开口，没把握自己是不是叫对了他的名字。
司凛也没想到自己一来就碰到裴轻，听到她叫自己，他才回过神，换上了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
“早。”他无比自然的坐在了裴轻的旁边，和她隔了一个座位。
裴轻没理他。
司凛完全不介意裴轻的态度，他敲了敲桌子，看向裴轻，身子稍微向她倾斜了一些，“我能吃点儿吗？”
裴轻依旧没说话，但她从一旁装着筷子的方盒中捡出一双拍在了她和司凛之间的桌面上。
“谢谢。”司凛一点也不见外的拿起筷子和她一起吃起了早餐。
裴轻原本明媚的心情在看到司凛的那一瞬间荡然无存。
司凛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沉默了一阵，他道：“昨天……”
“我都知道，不用再复述一遍了。”
司凛点点头，不再说话，似乎是在等她吃完。
裴轻细嚼慢咽的吃完早餐，起身就要上楼，结果身边的人和她动作无比同步，和她一起站了起来。
裴轻像是才想起来他一样，问道：“你还有事？”
“我需要了解一些事。”司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裴轻闻言直接道：“她都不告诉你，那就更别想着我给你说了。”
她才懒得跟他多费口舌。
“裴小姐，我觉得合作伙伴之间是需要一定的沟通的，你觉得呢？”司凛看着裴轻留给他的背影，神色虽然还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语气已经没有了什么温度。
裴轻站定在原地，过了两三秒才转过来，摆着一张臭脸，语调不耐：“跟我过来。”
裴轻带着司凛到了一楼的一个书房里。
“坐吧。”裴轻坐在沙发上，又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让他坐下。
司凛不动声色地收回打量的目光，看向裴轻。
“你和庄园是什么关系？”
裴轻顿了一下，淡然地说道：“很难看出来吗？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
“是吗。”司凛尾音下沉，像是在考量她的话。
裴轻靠在靠背上，拿过一旁的薄毯盖在了身上，轻阖上眼，看上去有些疲惫。
“你就当我是独立子公司的ceo。”她闭着眼说道。
“不知道裴小姐把他们留在这里是为什么？”司凛微微蹙眉，很不满裴轻的态度。
“啧，真无语。”裴轻不耐烦的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没人说过必须让他们留在这里的话，留在这里是他们自己选的，我没那么大本事能囚禁他们。”
“行，不管之前是因为什么，从现在起，希望裴小姐能配合我，让我们有一段愉快的合作。”司凛无视她不耐的眼神和语气，拿出一份资料。
“第一个人，就从除你以外到这里时间最长的苏鹤开始吧。”
裴轻眼神紧跟着他手中的资料，良久坐直了身体，问道：“能给我看看你找到的我的资料吗？”
司凛笑了一声：“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还需要看资料回忆吗？”
裴轻的脸色瞬间暗了下去。
司凛收起笑容，道：“是比较笼统的新闻报道式信息，我没带在身上，只带了苏鹤的。”
“算了。”裴轻垂下眼，“你要见苏鹤吗？”
司凛瞥了眼她的神色，“暂时不用，我是想先问问你，你了解他吗？”
“不算了解。”
“那他的那些事呢？”
“知道。”
苏鹤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一个没有性格的、十几岁的少年。
在苏鹤到达庄园的前几分钟，裴轻就收到了关于他的信息。
一个因为举手投足间尽显柔和而被周围同学欺负的“娘娘腔”。
-
同龄的男生都在黑白灰三件套装帅耍酷，而苏鹤端正的坐在位置上，穿着粉色的外套。
其他男生都在满口脏话抽烟喝酒，而他一尘不染的坐在那里，用湿巾擦着桌面。
张口，也是小声的、充满柔和的语气。
噩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他去厕所的时候，会有不少人把他围住，刺骨的冰水迎头浇下，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几人中不知是谁推了他一下，他一个踉跄，撞在了卫生间的隔板上。
身后有无数只手朝他而来。
“让我们看看这小兔崽子到底他妈是不是个男的。”
“验验！验验货！”
“哟，是有真东西的啊，不会是假的吧？”
“验验！验验货！”
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苏鹤不知道这个厕所能容得下多少人，也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来救他。
谁来救救他。
求求了，谁来救救他。
救命啊——
他想喊，可被人堵住了咽喉，窒息让他看不清眼前到底是什么情况，就在他以为自己是不是要死的时候，后背的一阵剧痛让他有些涣散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之后的每一天，他都生活在这样的黑暗里。
旁人异样的目光、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他听到的流言蜚语、学校老师甚至家长的漠视不管……
这一切都让他整日整夜宛如溺在深海里。
压抑，窒息。
……
谁来救救他……带他离开吧……
-
司凛听完裴轻知道的信息，顿觉自己查到的东西都是自动删减打码过的，苏鹤经历的远比纸上简短的几句话要多得多。
也痛苦的多。
裴轻看了一眼司凛，道：“你觉得有必要劝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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