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五章

总算有件好事了。

        电通得比预计时间早，让齐知远得以乘坐电梯上15楼。

        他冲了个澡，把汗味去掉。换下来的衣服不想洗，手机也没心思玩。

        齐知远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肚子浆咕咕的，一丝困意也无。他一边期待何逊能给他个解释，一边又觉得心累。本来就不是一类人，命运强行让他们相识，又强行让他们重逢。

        那个姑娘呢，她真一去杳无音信吗？初恋齐知远没有，但他知道这个“初”就令人很难忘了。

        齐知远觉得自己严格来说或许也是双性恋，待在“北欧time”的那段日子，梁笑即使甚少出现，却也使他印象深刻。

        这不是说他对梁笑怀着真正的爱恋，那是青春期荷尔蒙催化的产物，也是纯真感情的触探。时尚是个轮回，现今很流行的挂脖式上衣在当年也同样就行，梁笑怎么会错过这个潮流？

        梁笑身材不错，这种衣服又格外显身材，齐知远会忍不住去注意梁笑的胸前。允许他给自己辩解一句，漂亮姐姐谁不爱呢？性别的差异开始体现，未知的，总是迷人的。

        当年还没有生理卫生课的说法，男孩们还好，顶多也就是自己尴尬，女孩子们则手忙脚乱地处理自己的月事，侧漏了是常态。

        原谅他虚伪的共情，他便也只以为裤子染血了的尴尬等同于穿旧衣服穿破烂衣服的尴尬。母亲去世后，他高三放学回家自由很多，有时也为了多学一点而选择迟些回家。

        他们周六是中午放，但齐知远回家的时候夕阳已经映红了晚霞，公车没有了，他向同学借了一辆自行车。

        串进一条算不得小的巷子里，班上有个怯弱的女生被一个校外混混堵着，校服外摆没有遮住她被经血染红的屁股。齐知远仗着自己骑了自行车，对方即使想追他也赶不上，他疯狂摇动着车铃，引来了别的路人。

        小混混见势不对，往地上唾了一口沫，就跑掉了。

        齐知远后来在想，如果那天他没有骑自行车，他还会不会那么勇敢，好在不需要如果，他替她解了围。如果说穿不合身的旧衣服破衣服只是不“体面”的话，女孩因为月事的可能还会失去“尊严”，受人辱骂调戏。

        那天即使他已经替她赶走了混混，她走路回家的时候，可能也不能免其他没素质的人的鄙夷，嘲笑。

        倘若他再勇敢点，送她回去，被不怀好意的人看到了，又坏了她的清誉。

        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难题，齐知远也只能做出相对较好的选择，这就是人生，不是吗？

        他睡之前手机关了机，他要暂时屏蔽一下何逊的消息了，所得与所失的差距，他需要重新思考，好好选择。

        那个女孩，在那天之前齐知远甚至记不得跟他跟她讲过什么话，他现在也想不起来女孩的名字。

        女孩第二天给他留了张字条，大意是谢谢他的帮助，她平时都能跑掉，昨天因为肚子疼，被混混堵着了。

        原来不是偶然吗？齐知远把纸条撕得粉碎，扔进垃圾桶，不留下一点让别人多嘴的线索。

        他无意地跟某个跟那女孩同路的好兄弟提了一嘴，好兄弟很正义，表示他之后会多注意的事情应该就解决了吧。

        他其实也不清楚后续，好兄弟好兄弟，真要细究也没多铁，就是齐知远成绩好，又乐于助人，那个同学正义大方，脾气也好，这样关系才不错的。

        又过了很多年，齐知远工作了遇到女同事之后，才真正知道“痛经”。

        一个认识居然要跨越那么久，也是近来网上越来越多科普，他也才明白母亲妊娠时不可为外人道的心酸。

        就这样吧，世界毁灭吧。

        昨天悲秋伤春的，今天起来理性仿佛回归，这也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何逊现在出轨了。

        齐知远对自己就想这么轻易原谅何逊有些嘲弄，至少他是不会在信里用“我写了五行关于火的诗，两行烧茶，两行留到冬天取暖。”因为和何逊太过契合，齐知远手贱百度了一下，差点没吐出血来，源自洛夫，后面两句是“剩下的一行，送给你停电的晚上读我。”

        还能怎么样，先晾一晾他。该工作工作，该吃吃吃吃，该喝喝喝喝，该睡睡睡睡。

        手机里有几个陌生的未接电话，齐知远用脚趾头想想就是何逊借用了别人的手机或者他用自己其他的号码打的。

        齐知远逐个拉黑，眼不见心不烦。嗯，齐知远一会觉得自己像个怨妇一点也不给何逊解释的机会，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是被抽离了生机的木偶。

        他真的无从下手，他不知道怎样的感情才是自己想要的，借鉴别人的相处模式或许是画龙点睛，也可能是画蛇添足，太乱了。

        以前他对木心的《从前慢》嗤之以鼻，觉得不过尔尔，现在他反而也这么希望起来，参考案例太多，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介意。

        先顺其自然吧，逃避虽然可耻但真的有用。

        公司也正好要到s市出席一个论坛，周一中午就走，齐知远自告奋勇，一周便这么过去了。

        期间何逊又给他发了两次微信好友验证，一次是星期一，一次是星期三，之后再没有了。大概是出于“事不过三”的心理？不管怎么样，他这都算是狠狠扫了何逊的面子。至于电话，齐知远拉黑了不清楚，也没新的陌生号码打来。

        伙食还不错，一周的会至少有一半时间是形式大于内容的，简而言之，就是很水很废，齐知远这样的小喽喽也没人care他在不在，得以四处溜达溜达，就是受时间所限，去不了很远的地方。

        可能是换了一个新环境，齐知远即便很空闲，也没有很频繁地想到何逊。反正这么多年一个人都过来了，以后也不差这么多年。

        大学的时候学校有一个学生自建的表白墙，谁追谁谁暗恋谁齐知远早已遗忘，有条失恋了心碎问之后怎么过的说说齐知远倒一直还有印象，底下神评，脱单之前怎么过就怎么过。

        人真的能比想象中坚强很多。

        齐知远从s市回来，看到了梁笑给他发的消息，说潘雨婷现在已经完全适应新工作了，为了感谢他，就打算攒个局聚聚。

        潘雨婷也私了他一条，说想请客吃饭感谢他云云。

        齐知远没多想，有空就去了，可惜就是没在s市买些特产带回来。

        一家不知道什么什么的店，店名比“北欧time”还绕，看菜色应该偏川渝口味。现在还不是纠结口味不口味的时候，他进去的时候，大家都到了，allen来了正常，何逊……

        好吧，也正常。没有何逊，潘雨婷是要感谢他辞退了她呀还是感谢他把她留下来让大家看笑话。他就是没想到一向率真的梁笑竟然也暗搓搓干起劝和的举动。

        想走也不好走了，齐知远硬着头皮落座，接下来倒没有想象中那么尴尬，毕竟也是借了“感谢”的名。齐知远跟何逊默契地不提那件事，维持表面的和谐，努力维持聚会的其乐融融。

        吃完饭梁笑立马就借口画廊还有事溜了，徒留他跟何逊坐着干瞪眼。

        “你还…好久不见。”

        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们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何公子也有哑嘴的时候。

        齐知远截住他的话头，“有话就说。”

        齐知远原以为他要开始长篇大论地解释，辅以眼泪，动作来打动他。没想到何逊说了一句，“可以把我微信加回来吗？”

        “行。”端的是冷酷无情，秋风扫落叶。

        啧啧啧，人家既然都当面这么说了，也没一直把人家关在小黑屋里面的道理。

        何逊发送的验证请求已经过期，现在是他来发送验证消息了，都掏出手机答应人家了，齐知远也不好食言。

        真有他的。

        何逊点了通过就立马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说自己读到：“如果我们分开了，如果分开之后我偶然又在街上看到了你，看到你很晚才下班，还没吃饭，也不知道你工作顺不顺心，最近快不快乐，想问你也不能问，想关心你也不能去关心，想到这个我就很难过，就觉得怎么都不能和你分开。”很有触动，很有共鸣。

        可能因为何逊这一长段一看就是剪贴板粘贴的，齐知远没什么感觉，动人的情话他见得多了，被情话欺骗的人也见得多了，见得多了也就不相信，也就怕相信了。

        他对着何逊说：“没关系的，是我那天冲动了，电话我也会取消拉黑，这一餐我来了没走，我们以后就还是朋友，之前是我冲动了。”

        何逊张口，欲言又止。

        千言万语尽化作了深情哀伤的眼神，齐知远别过头去不看，怕自己心软。

        出人意料地开始，出人意料地结束，挺好。

        但齐知远心里还是隐隐作痛，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谈恋爱了。

        不是因为遇见的最好的人，而是有些选择，第二次就没有勇气再尝试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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