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纷扰高门

　　秘书丞王恭是司马曜的故皇后王法慧的兄长，与王忱王国宝同出太原王氏。

　　故皇后王法慧，晋书对她的评价是容德淑令，嗜酒骄妒。

　　当时的皇帝司马曜手中并无实权，所以对这个嗜好饮酒骄傲妒忌的皇后束手无策，只得跑去与岳丈王蕴诉苦。

　　王蕴脱帽谢罪，王法慧才稍稍收敛。

　　也许因为嗜酒的原因，王法慧只做了五年皇后就薨逝了，年仅二十一岁。

　　即使皇后这般作为，但是司马曜对于王皇后的兄长王恭却很看重，最近正要将其从秘书丞提拔为中书郎。

　　王恭听闻是王国宝和司马道子一力支持的文延之攻伐关中，他匆忙入宫劝谏。

　　王恭对司马曜上奏道：“文延之不过一介寒门匹夫，仗着陛下威名才打了几场胜仗。河东、河南百姓久不沐天子圣恩，如今正是陛下对河东、豫州、司州百姓实行仁政，教化他们的时候，岂能在这个时候劳民远征？只要陛下教化百姓，威服四方，还怕饱经战乱的关中百姓不举家来投吗？”

　　“此话倒也不错，可如今关中大乱，正是天赐良机，若是错过了，何日能复旧都？明皇帝幼时即言‘举头望日，不见长安’，朕每思之，尝怀恨于心。”司马曜对于王恭所说的教化百姓，心中不大以为然。

　　或者说，在司马曜的眼里，那些还活在关中的晋人百姓能不能算他的子民，还未可知。

　　王恭见司马曜是打定了主意要攻伐关中了，于是道：“文延之一介寒俗，门第低贱。臣今年在上巳节上见过他，其人不知学，只知厮杀，性情不似晋人，反似胡类。即便要取关中，也不该将此重任交给他，陛下可记得当年苻健否？”

　　当年苻健先向晋室称臣，然后进据关中笼络人心。

　　但是苻健在关中站稳脚跟之后，其下属将军请苻健向晋室上表请封，苻健却不悦道：“我的官位不是你们能够知道的”，同时暗示下属尊奉其称帝。

　　司马曜听了，蹙眉道：“孝伯，此言过了。文延之是三吴百姓，他收复洛阳而不入，足见其忠，岂能与氐人苻健一般。”

　　王恭则道：“此举不正说明此子志向不浅吗？”

　　司马曜这会也明白过来了，王恭心向谢安的，与王国宝一直不对付。

　　他此番来说这些略有耸人听闻的话，就是想打压一下文延之和王国宝。

　　“依你之言，该当如何？”司马曜懒得和王恭争辩，直接问道。

　　王恭道：“臣愿往豫州，牵制文延之。”

　　司马曜想了想，觉得这样也不错，虽然有司马恬在，可司马恬好像很欣赏文延之，未必能起到制衡作用。

　　于是司马曜任命王恭为司州刺史。

　　王恭得尝所愿，心满意足的回到府中，打算收拾行李往洛阳赴任。

　　结果隔天一个噩耗传来，其嗜酒到终日不醒的父亲会稽內史王蕴，在任上去世了。

　　王恭无奈，只得再入宫向司马曜请去其职，回去为父服丧。

　　他举荐王珣或者郗恢来代替自己。

　　司马曜考虑到汉中的杨佺期与王珣有嫌隙，不利于用兵，于是任命郗恢为司州刺史、建威将军，往洛阳赴任，准备进取关中。

　　朝廷追赠王恭之父王蕴为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

　　郗恢是大名鼎鼎的郗鉴之孙，其姑是王羲之之妻郗璿，其妹是王献之之妻郗道茂，其妻为谢道韫的姊妹谢道粲。

　　郗鉴出身流民帅，身份低微，但是靠着手中兵权和与王家联姻，一度成为堪与王谢两家并齐的高门。

　　可惜在郗鉴死后，郗氏一门就开始没落了。

　　当时王家与郗氏、谢氏皆是姻亲，常有往来。

　　但是郗鉴死后，郗璿就对其弟郗愔郗昙道：“王家见了谢万、谢安两人来，就翻箱倒柜，盛情款待。可是见了你们两人来，就平平淡淡，你们今后不要来了。”

　　郗愔之子郗超为桓温重要的幕僚，其在桓温掌权时，亦为人所重。

　　及桓温死，谢安当政，郗超觉得自己的父亲郗愔为名门公子，应在谢安之上，所以愤愤不平。

　　而谢安因郗超是撺掇桓温谋逆的主谋，对其也是深恨不已。

　　因此郗超自桓温死后再未得到重用。

　　郗超在世时，王献之兄弟拜见舅父郗愔都是毕恭毕敬，礼仪非常周到。

　　郗超去世后，他们再去见郗愔都穿着高齿木屐，态度十分傲慢。

　　郗愔无奈，只能对着王献之兄弟的背影叹道：“假使嘉宾（郗超的小字）还活着，这些鼠辈还敢这样吗？”

　　后来王献之与郗道茂离婚再娶余姚公主，算是将郗王两家的那点亲情彻底的消耗掉了。

　　今年的八月郗愔死后，郗氏一门以郗恢为长，他自是想着重振郗氏，今忽然得了皇帝的任命，自是欣喜不已。

　　王恭离开建康之前，对郗恢道：“陛下此举是让你制衡文延之，以防止其在关中做大，脱离朝廷的控制。道胤（郗恢的字）务必谨记于心。”

　　郗恢知道自己此番能得这个官职，多亏了王恭的举荐，自然应了。

　　王珣是王导之孙，因其与郗超一起为桓温所器重，所以受到谢安的猜忌。

　　王珣与其弟王珉分别娶了谢万之女和谢安之女，但是因为两家互相猜忌，故谢安命二人离婚，王珣于是和谢氏交恶。

　　自桓温去世后，谢安当政，王珣也与郗超一般，不得重用。

　　他听说了郗恢要去洛阳赴任的事，就在郗恢离开健康前来到其府上，道：“道胤此番往司州任职，是助文延之还是制衡文延之？”

　　郗恢沉吟道：“孝伯离开建康之前，专门叮嘱我，要制衡文延之，防止其在关中做大，摆脱朝廷控制。”

　　王珣听了，道：“道胤怎能听信孝伯之言？孝伯一直为谢安出镇广陵心有不平，如今得知琅琊王举荐的文延之要伐关中，他自然不喜。伐关中乃是国之大事，岂能因为朝臣之争而受阻拦？况且谢氏是如何对待你我两家的，道胤难道都忘记了吗？贤兄景兴（郗超的字）有旷世之才，却在宣武公死后不得重用。尊叔父出身名门，当初镇京口，握五州诸军事何等风光，谢安如何能及，却反居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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