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殿上对簿
巍峨金黄色的皇宫，阳光洒在屋角，反射出金色朦胧的光芒，这样的颜色，威严之余，却也显得奢华，冷冰冰的，没有丝毫的情味。
赵图楼甚至还来不及换一件衣服去面圣，就被两个禁军守卫带到了御书房，几尺宽的书案后，坐着一个神态威严，隐忍着怒气的男人。
房间里还有别人，两名门下省官员，太保李风大人，还有赵图修。
赵图楼脸上表情依旧淡然，该来的总会来，躲不过的终究还是躲不过：“儿臣见过父皇。”说完，便直立起身子，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赵茕缓缓睁开微眯着的眼睛，眼睛中的威严寒光，直击人的心魂，他冷哼了一声，说道：“朕才去围场几天，你就将京城治理得如此糟糕？”
赵图楼深吸了一口气，赵茕不管什么时候都不给他辩解的机会，从心底里就认定了他的罪，吃吃叫他前来，恐怕就是兴师问罪，再叫门下省的官员拟旨，好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吧。
赵图楼苦笑一声，平定了一下心绪才说道：“陛下所说的是炬明关发大水的事情吧？”
赵茕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看起来是要让赵图楼自己认罪，伏法伏诛。
赵图楼装作一脸不解的模样说道：“儿臣五日前才得到炬明关发大水的消息，而且这个消息并不是门下省收集了各个地方的奏折呈报上来的。”
那名较为年长的门下省官员，听闻此言，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说道：“微臣分明就将所有的奏折都给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可莫要将过错推到门下省官员的身上，那么多的人命债，微臣等可背不起呀。”
此言一出，似乎是更加惹恼了赵茕，他狠狠的将桌子上的一杯茶盏朝着赵图楼扔过来，青花瓷器在赵图楼的额头上炸开。
瓷片热水四处飞溅，甚至还有几片茶叶，几滴暗黄色的茶水挂在赵图楼的脸上，狼狈至极。
赵图楼甚至都能够听得见赵图修幸灾乐祸的笑声，他用宽大的袍袖，将脸上的茶水擦干净，露出一张清朗的容颜来：“儿臣的确没在奏折的当日接到奏折，所有大臣递上来的折子儿，臣都会当日批复，隔日下发给他们，所有朝中大臣都可作证。”
赵茕冷哼了一声，冷笑着说道：“京城里的事你倒是处理得勤快，可地方上的呢？”
“这些天，地方上共上奏折十四道，儿臣都已经一一批复，再通过门下省下发到地方，为何偏偏会漏了炬明关呢？”赵图楼嗤笑了一声说道，语气中还隐含着怒意。
为了设局将他引进来，竟置炬明关的百姓于不顾。
洪水退去之后，军队漫山遍野的搜索，共搜出尸首几千，放在一起焚化，烧出的浓烟集里之外，都可以看得到。
国之悲哀，大抵就是有一些这样的小人，蒙蔽圣心，只为弄权夺谋。
赵茕听闻此言，眼底也闪过一丝疑惑，可仅仅就是一丝，门下省官员李庆卫连忙站了出来说道：“微臣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什么会唯独漏了炬明关的奏折，但是……此乃太子殿下之过失，门下省的确已经将折子呈递了上去，或许是太子殿下疏漏了。”
赵图楼轻笑了一声，眼睛中划过一丝鄙夷，李风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这名门下省的官员和他旁边站着的年轻的那位，一定是李风的人，在这没有人会帮自己。
赵茕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国之重事，你也竟敢疏漏？”
赵图楼不慌不忙，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前些天，儿臣接到险情，便快马加鞭的赶去了炬明城，炬明城太守大人林守正说自己写过三封奏折，隔一天便会发出。儿臣若有一次漏了，倒也说得过去，可次次都输漏了，疏漏的还是炬明关一处的奏折，这就未免有些太巧合了吧？”
赵茕闻言，有些无话可说，门下省官员也有些慌张，站出来，一口咬定道：“陈迪却将那些奏折移交给了太子殿下，不知太子殿下为何没有看到，或是…或是故意没有看到呢？”
“故意？”赵图楼轻蔑的笑了一声，说道：“这对本宫有什么好处？”
一名门下省的官员有些支支吾吾的，李风见状，瞪了他一眼，心有不悦，站出来说道：“现在双方各执一词，真相如何？还请皇上判决。”
这句话赵茕明显十分受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这的确……”
李风见赵茕似乎有所犹豫的样子，不等他说完，连忙说道：“前些日子，太子殿下处置了兵部尚书季浩大人。”
赵茕闻言，脸上闪过几丝狐疑，转头看向赵图楼。
赵图楼依旧十分从容：“儿臣查出兵部尚书大人有贪污是误会的嫌疑，所以命人搜查了尚书大人的私宅，的确发现了不少价值连城的宝贝，都是陛下没有赏赐过的。按照一个三品官员的俸禄来说，根本不足以承担那些珍宝的费用，儿臣只是将他暂时收监，至于如何处置，还得请父皇亲自裁决。”
赵茕的脸色这才有些缓和，身在帝位，最怕权柄下移，更怕自己的亲儿子觊觎皇位。
李风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连忙走到大殿的正中央，抱拳说道：“可是微臣去看过那些珍宝，大多都是假的，太子殿下是否要用这些假货来构陷朝廷官员呢？”
赵图楼从他的语气中窥探出了事情的不正常，还没来得及惊讶，赵茕又变了脸色：“抄家抄出来的东西都是假的？”
李风凝重的点了点头，看着赵图楼犹豫再三才说道：“而且微臣听大理寺的官员说过，季浩大人似乎对那些珍品在她家中毫不知情。”
赵图楼皱着眉头，这真是下了好大的一盘棋，但是那日从季浩的家中搜查出来的东西已经交给专人去看过了，确定是真品无疑，而且个个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不知道收受了多少贿赂，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才能堆满了一库房。
绝对不会错，而且那些说出来的东西都放在大理四中，他的人也在看守，应该不会做什么手脚才是。
这是听李风笃定的语气，就算现在来搜查那些东西，也一定是假货无疑了。
赵茕眯着眼睛看了看赵图楼，轻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对一直候在殿外的信鸿说道：“你去……大理寺查，快去快回！”
信鸿点了点头，赵图楼心中大惊。
那是赵图修的人，无论结果如何，必定会帮着赵图修说话！
他连忙阻止道：“陛下，不如将那些东西抬到大殿之中，请陛下一一上看如何？”
赵茕闻言，瞄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明白他多此一举的意义是什么？但也到底没有拒绝，摆了摆手，让信鸿下去照办了。
李风勾了勾唇角，眼底划过一丝得意，在那做出一副纠结再三，踌躇不知该不该说的样子。
赵茕见状，便知道李风有话没有说完，主动让他开口说道：“爱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是。”李风点了点头，站出来说道：“前些日子，微臣去古董店赏看古董，却发现其中几无品相不凡，像是皇宫里出来的东西，再一细看，其中一样似乎是陛下在太子生辰那天赏给太子的宝物。”
赵茕脸色突然变得很黑，转过头来对赵图楼说道：“今年朕赏赐给你的那颗夜明珠在哪儿？”
赵图楼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躲不过，闭了闭眼睛，低头行了一礼说道：“儿臣的确是将那些宝物给典当了。”
“什么？”李风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说道：“这可是皇家之物，怎可轻易流落民间？更何况，陛下所赏赐的东西，不可轻易卖掉啊。”
赵图楼自然是知道这一点，连忙低头说道：“当时炬明关发大水，儿臣写了奏折，送去围场，可是父皇的批复也得一天才能到达京城。儿臣生怕那些人救治不及时，所以就擅自拣到了这一些宝物，换成银两，又换成粮食，药物，布匹，赈灾救民。”
赵茕并没有因为这一番话而有丝毫的感动，反而心中越发的狐疑，典当私物，只为救国救民，这其中似乎有收买人心之嫌。
赵图楼知道，光是这一条大的罪，就足够让他废去太子之位，去宗人府。
但是如果让他再选一次，他一定还是会带着那一些东西，当成银两，换成粮食，赈灾救民。
这个时候已经延误了7日，就已经是哀鸿遍野，饿殍遍地，若是再等上个三五日，那些人得不到救治和粮食，必定会死在难民营里，瘟疫爆发，死去的人肯定是成百上千。
所有的人都有生存下去的权利，他们不该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赵茕还没有定夺，只是微低着头，眼睛眯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信鸿很快就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大理寺的寺正，只大箱的宝物被抬在大殿之中，原本宽敞的地方瞬间变得拥挤了起来。
赵图楼缓缓让开了一步，盯着那些箱子封条是他亲手贴上去的没错，可是，到底是哪儿疏忽大意了呢？
信鸿见状，正要伸手撕开封条，赵茕却轻声说道：“且慢。”说完，便缓缓的从龙椅上站起来，踱着步子，来到这些箱子面前，自己亲手撕下一条封条，封条应声断成两半。
这种封条一旦沾上，除非毁坏，否则根本没有办法完整的取下来，也就不存在，会把里面的东西换掉。
但那些封条上面的私印和朱批，都是自己亲笔所书无疑，难道说在天封桥之前，东西就已经被换掉了？
可是这其中经手的人很少，基本上都是他放心的人，张恒青的确离开过一段时间，可有重重的侍卫看守，那些人又是怎样手眼通天的将这些东西给换了？
赵茕亲自将那一些大箱子打开，流光溢彩的珠宝珍品顿时显漏了出来，一大箱子的珠宝所散发出来的光芒，让人微眯着眼睛，都有些适应不了。
赵茕拿出其中的几件，放在眼前一瞧。
做的是很逼真，但这些东西的材料一看就是次品，有几块玉中间甚至有裂纹了，玉的成色也不是很好，还有几件看似是名家的摆设书画，经查验，都是赝品。
赵茕将那些东西狠狠的摔到箱子里，一言不发的回到书案前，眼中的愤怒深不见底。
此时良久，没有说话的赵图修在心底里暗笑了一声，缓缓的走出来，抱拳说道：“父皇，您别生气，儿臣相信太子殿下都不是故意为之，只是一时糊涂而已。”
此话看起来是在为赵图楼开脱，可是却无意识的加深了赵图楼的罪责。
赵茕气得浑身发抖，这样拿着刚换上来的新茶，再扔下去，在看到赵图楼的那张脸时，却愣住了。
那脸上的倔强，清雅，平淡，与多年前的人如出一辙，让他不由得心神一晃，竟难以自持。
那个人，恨了这么多年，也爱了这么多年，终究有些下不去手。
“罢了，今日就先到这吧，送太子殿下回去。”赵茕摆了摆手说道，眉眼间尽显疲态。
李风见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错过眼中流露出一丝不甘心，连忙站出来说道：“陛下，延误时机，此乃罪一，私自变卖圣上所赐之物，此乃罪二，诬陷朝中大臣，此乃罪三，若不惩处，恐怕难以服众啊。”
赵茕眯了眯眼睛，又想起多年前，初次见到那人时的样子。
她站在洁白的梨花树下，就像是与梨花树融为了一体，从树中走出来的灵一般，洁白皎皎，纯洁无瑕。
回眸一笑，更是百媚横生。
这样的女子，纵是用江山去换，那便也是值得的，从此一见倾心，再难忘记。
古人云，一笑倾人，二笑倾城，三笑倾国，就连这样的话语也比拟不了她的美丽和灵气，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到了临头，终究还是再难下手。
“罢了罢了，朕今天已经累了，太子的事情，改日再说吧，送太子回去。”
赵茕扬了扬手，起身从龙椅站起来，带着太监信鸿朝着大殿的正门出去，留下一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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