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死水区
时瑾冲回药剂部病房的时候,陈山已经醒过来了。
陈山闲不住,一醒过来就拖着病体满世界转悠,抱着光脑号看沙雕视频,看的直拍大腿,笑出马叫。
封咎还没醒,他安静的躺在靠窗的病床上,半开的窗外是明媚灿烂的阳光,白色的窗帘被清风卷起,白色的被子盖到他的胸口处,露出他肩膀以上。
时瑾走到封咎的床边上,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小鹿蹦跶哒的跳下来,窝在了封咎的脖颈处,通过小鹿的反馈,探查封咎的身体状态。
自从打完那针药剂之后,封咎就一直在沉睡,从冰窟那边一路睡到天狼星,倒是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原先狂暴破损的精神力逐渐被安抚,像是在睡眠中自我修复。
所以时瑾也没有强行叫醒他,确认封咎没事之后就让人继续躺着了——反正他针剂已经打了,现在再去谈什么“药物作用”也太晚了,只能安安心心的等。
“卧槽,时瑾,惊天大消息!”时瑾才刚帮封咎调整好被角,两个病床之间的隔帘就被陈山一把拉开了,陈山举着光脑,一脸震惊的喊:“时二少离家、呸,离基地出走啦!”
时瑾掖被角的手指一顿。
离家出走?
这把戏听起来有点像是三岁小孩。
确实很符合时二少的没脑子风格。
“我听赵柯说,时二少把他的徽章光脑给砸了,然后还跟他妈妈在食堂门口大吵一架,好多人都看见了,最后时二少直接走人了,谁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时瑾想起了之前在会议室看到的争执场景。
时二少是个点火就炸的脾气,脑子蠢脾气还大,别人一激,他立马就会动手,如果是面对别人,时二少还能还回去,但面对时太太,时二少只能忍着。
他总不能跟自己的亲妈动手。
估计是忍的受不了了,打又打不了,留着看又闹心,所以直接走了。
跟当初的时瑾倒是有几分相似——都是觉得这个时家待不下去了。
“我还听他们说,时跃有精神体了。”陈山还在叭叭:“据说是个蝙蝠,飞禽系的,是很少见的精神攻击,不过等级为A,不算很高,也不知道是怎么弄出来的。”
说到这儿的时候,陈山一张马脸拉的老长,一脸的厌烦:“他跟个臭虫一样,特能蹦跶,哪儿都有他,还回回把自己摘得老干净,一出事儿就是别人的问题,也不知道运气怎么就这么好,都多大岁数了,还能激发精神体。”
时瑾的手指正在轻抚封咎的头,封咎的头茬儿又长了一些,不那么硬了,摸着有点毛绒绒的,手指穿过发茬,时瑾漫不经心的回:“应该是时天城为他做了什么吧。”
自从来了850,时瑾才知道原来治疗精神力有那么多种办法,精神力药剂虽然是最有效、最安全的,但却并不是唯一的办法,时天城在850混了那么久,自然也有他的法子。
时瑾压根就没往自己的药剂上想过,精神力药剂根本就没出过他的手心,他做梦都没想到,时跃拿的是“他的药剂”。
时跃也恨不得把这件事捂到天昏地暗,从来都是闭口不言的,唯一一个受害者刘队至今还不知道他的药剂被换过了,还为了失踪的时天城忙的团团转呢。
阴差阳错间,这件事居然就这么被埋下来了。
借着这个清净的时候,时瑾又跟陈山说了一嘴他把奖励药剂给封咎用了的事儿,他大概算了一笔价钱,准备等封咎醒了,到时候让封咎还给陈山。
当然了,这笔钱很高,一时半会儿封咎可能还不完。
时瑾说起这些的时候,记起来了上辈子的封咎。
他那时候不懂封咎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冲进感染者堆儿里,疯了一样去杀感染者,但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封咎大概也是想要这个精神力药剂的。
难为他了,从药剂到手到现在,时瑾一直把这个药剂当成小组共有的资产来保存处理,一切都以队长的身份做主,压根没跟他们俩通过气儿,陈山心大,一次都没问过,封咎本身就在意这个药剂,居然也一次都没提。
“哦哦,那有啥的。”陈山当时正看着小姐姐嘿嘿笑呢,随口回:“他需要就给他呗。”
反正都是一个小组的,封咎也救过他,肥水不流外人田。
“陈山。”正当时瑾和陈山在聊天的时候,赵柯在外面敲了敲门,探头探脑的进来喊陈山。
自打之前在冰窟里,赵柯被陈山救过一次之后,他们俩就迅速成了一对勾肩搭背的好兄弟,赵柯一天往这里跑三趟,现在大概是见时瑾在这,所以没有直接说,而是鬼鬼祟祟的冲陈柯挥手。
毕竟赵柯跟时瑾之间的关系稍稍有些尴尬,他们俩认识,知道沈随风和时瑾之间的所有事,他又是沈随风那边的人,所以见了时瑾下意识地就想要避开。
陈山跳下床去找赵柯,受赵柯影响,他的脚步都轻了几分,生怕被时瑾发现他跟沈随风的队友“通敌”。
时瑾没管他,而是在床上找了个小地方,安安静静的坐着,时不时的俯下身,摸一摸封咎的头。
——
柔软的手指覆盖在头顶上,清浅的呼吸喷洒在耳畔,熟悉的气息在身前浮动,封咎想醒过来,可是却又醒不过来。
他像是躺在一个满是热水的浴缸里,整个人都浸进去,飘起来,浑身暖洋洋的,酸痛的肌肉被泡的发软,骨头懒洋洋的缩着,只要稍微一抻,就能从骨节里爆发出一阵抻展的舒爽感,像是婴儿回归了母体一般。
封咎对外界的动静隐隐约约有一些感知,就像是半睡半醒一样,他甚至对自己暴动时候的画面还记得一些。
有些画面是时瑾被他钳制在冰面上,有些是时瑾被他的头盔磕的额头泛红的画面,再具体的他就记不清了,他只知道在最后,时瑾抱着他的时候,用手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他的头顶。
微凉的指尖,温柔的动作,他听见时瑾在他耳畔轻声说了什么,听不清楚,像是天使的呢喃,让他情不自禁的抓住了对方,生怕那一点温存溜走。
封咎只觉得那点温度顺着他的身体游走,将他破碎的精神力修补好,他觉得浑身舒爽,恍惚间想起了他的精神体。
他的精神体是一只白狼,自从去年军演重伤后就召唤不出来了,足足养了一年也不见成效,低级的精神力药剂如同流水一样打,但是只能短暂控制状态,可是在这一刻里,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指引一般,封咎下意识地催动了精神力。
在过去的一年里,他的精神力就像是不受控的刀锋,他稍微一碰,就会把自己伤的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而这一次,他顺利的沟通上了自己的精神体。
精神体对于单兵来说,就像是身体的一部分一样,只要一个念头,就能召唤出来,封咎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皮毛,隐约间听见了一阵小声的呜咽。
他的老朋友回来了。
等封咎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从明媚清晨变成了春日傍晚,漫天彩霞从窗外照进来,将白色的被子照成了艳丽的七彩颜色,封咎微微一动,才察觉自己怀里多了个人。
不止是人,还有两个精神体。
一头小鹿缩在他的脖颈处,一只巨型白狼横趴在他的身上,白狼足有两米长,站起来与人一般高,此时正趴在他身上压着他,睡得很沉,一颗头倒在小鹿旁边,漂亮的白色狼毛都落到了小鹿的身上。
封咎脑海里一片混沌,他一垂眸,正看见时瑾的半个头顶和小半张侧脸。
时瑾像是只猫儿一样窝在封咎的怀里,流淌着的金色覆盖在封咎的颈间,他的侧脸就埋在封咎的肩窝处,他的每次呼吸都能喷洒到封咎的肩膀上,热热的,微微有点刺,落到皮肤上的时候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度,“腾”的一下点燃了一把火,烧的封咎口干舌燥,一时间都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是在梦里吧?
他在那一瞬间绷紧了身体,竟然都不敢动一动,生怕他一动,就将这梦境揉碎了一般。
他的手只要稍微动一下,就可以将这一场美梦揽入怀中。
手指开始不听掌控,发着颤在进行一场冒险,普通的枕褥都因此变得惊险万分,呼吸都在此刻被屏住,身体比一片空白的大脑更诚实,就连头发丝都跟着紧绷起来。
而缩在一边的时瑾毫无知觉,就那样沉溺在温柔的晚风和落日里。
“时瑾!”突然间,一声欢呼从病房的门口炸响,伴随着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惊醒了被褥上的彩霞,封咎在那一瞬间竟然被震在了原处,手脚麻木、肌肉紧绷,白狼瞬间消失,小鹿也被惊醒,哒哒哒的跑回到时瑾身边。
封咎新如擂鼓,却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就那样眼睁睁看着陈山冲进来,冲到床边,伸出两只手疯了一样抓着时瑾的肩膀摇晃。
时瑾就这样被硬生生的摇醒。
刚醒过来时他还有些分不清现实,困顿的呢喃了几句,就听见陈山大喇叭一样在他耳边吼:“时瑾,起来了,刘队叫你们俩过去呢。”
时瑾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就是陈山那张大马脸,嗷嗷嗷在他耳边叫唤,他吵嚷的要命,囫囵的应了一声,揉着眼睛往床下爬。
他下床时脚下发软,腰后还被人扶了一把,熟悉的温热气息萦绕在他身边,他一回头就看见封咎站在他身后,虽然还是那副沉默锋锐的模样,只是他的神色状态比原先好了太多,眉宇间少了几分深藏着的狂躁暴戾,多了几分内敛,看人的时候不再满含敌意,让人背后生刺。
像是一把宝刀套上了鞘,沉淀出了几分古朴的厚重感。
“封咎,你醒了?”时瑾随手摸了一把封咎的胸口处,他倒不是占封咎便宜,就是习惯了,上辈子封咎这里有个很严重的伤,这辈子他就一直记着,有点“十年怕井绳”的意思,探查封咎身体状况的时候总爱摸一下才放心:“身体怎么样,精神体能召唤出来了吗?”
封咎被他摸的呼吸急促,硬是没躲,声线嘶哑的回了一句:“还好,能。”
他的理智终于在这时候重归脑海了,前因后果这样一联系上,他自然就知道时瑾当时给自己注射的是什么药剂了。
精神力药剂一直都是他想要的,但当时在军演里,时瑾占领导位置,出力最多,功劳时瑾能占百分之八十,这东西又十分贵重,封咎出于一种奇怪的心理,一直没有跟时瑾开口说过。
好像是他只要一跟时瑾开口说他需要,他就会自动在时瑾面前矮了一截一样,他怕时瑾认为他留在小队里只是为了这个药剂,也怕时瑾不愿意给他,他会让时瑾难做。
封咎生了一副悍戾粗犷的模样,对上别人的时候都是一副凶神恶煞,想要东西就去抢,但轮到了时瑾这里,却显得笨手笨脚,像是被玫瑰吸引的猛虎,却要摸一摸,又生怕弄疼了这朵花,只好蹲在旁边,悄悄的嗅一嗅。
他也没想到时瑾居然会直接给他。
那样重要的东西,单拿出去卖都能拍出天价。
呼吸比刚才更急促了些,封咎的胸口处像是汹涌着岩浆热浪,呼啸着喷涌而出,冲进封咎的血液里,像是要将他整个灵魂都一起烧掉,他说不出那些好听的话,只是恨不得把时瑾揉到怀里,捧着他的脚踝细细的啄吻,却又不敢伸手。
他怕他的掌心老茧擦痛了时瑾,更怕时瑾讨厌他。
时瑾对他虽然很好,但对陈山也是一样的好,他像是飘在云端上一样,不敢往下踩一脚,生怕这一脚踩下去,他就会跌到泥潭里。
没有在美梦中沉睡过的人,自然不怕梦醒,但封咎已经沉睡过太久了,以至于梦还没开始,他就已经怕了。
而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时瑾似乎并不能感受到封咎这么多想法,他打着哈欠收回手,指尖猫儿一样挠过封咎的衣服,带着点尚未睡醒的惺忪,慢腾腾地说:“那一起走吧,去看看刘队找咱们俩什么事儿。”
封咎在原地伫立片刻,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从病房出去的时候,天边又暗了一些,夕阳躲在楼后面,散发出浓烈的橘色光芒,映的半边天都橙亮亮的,而另外半边天已经暗成了湛蓝色,橘红色和湛蓝色在天空中拼绘在一起,期间有星空闪烁,云朵飘扬,就连月亮都在远远地天上露出了一角,窥探着这个鲜活的世界。
时瑾那时走在最前面,安静的走廊里,陈山站在时瑾旁边,叭叭着一些话,封咎跟在时瑾身后,他能看见时瑾侧头时漫天彩霞映在他脸上的模样,也能听见时瑾漫不经心的回应,恰好走到楼道口,时瑾回过头来,一头金发睡得凌乱,他随手抓了抓,喊他:“快点啊封咎。”
封咎险些醉在这宁静又美好的傍晚里。
他们从药剂部走向刘队办公室,期间大概花了十几分钟,走到时刘队办公室的门半开着,走近了些,时瑾就听见里面传来了时跃的声音。
“刘队,您带我一起去吧。”时跃像是刚哭过,声音哽咽:“我们家现在这个状况您也看到了,我妈妈心脏病都要犯了,我二哥又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我爸在军部,这些事儿他插不上手,我是唯一一个能帮上忙的,我知道我没什么用,但我,我实在放心不下我大哥。”
走在最前头的陈山本来想直接推门就进去的,结果在门口听到这些话时候稍稍迟疑了一瞬,时跃的大哥,那不就是时瑾的大哥嘛。
但时瑾看起来却并不在乎这些,陈山不动,他就走上去,敲了敲门,打断了里面两个人的谈话。
“进。”刘队长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来。
时跃正站在刘队长的面前,捂着眼睛,看起来像是在擦眼泪,肩膀都跟着颤,刘队长坐在沙发上,满脸无奈。
刘队长的办公室里还有未消散的二手烟烟雾,桌上摆着几个一次性纸杯,烟灰缸里面塞满了烟头,地上还有些许脚印。
刚才在办公室里应该有很多人,聚在刘队这里应该是在开会。
时瑾脑瓜子转了一圈,隐约间猜到了点刘队叫他们来的可能性。
“坐。”见时瑾他们来了,刘队蹙着眉挥了挥手,让他们坐在另外一张沙发上。
见时瑾他们来了,时跃似乎是觉得有些尴尬,抿着唇不再说了。
“时跃,不是我不让你去,是太危险了。”刘队倒是没太在意这些,他咳嗽了两声后,指着时瑾说:“这次我们三队里,除了时瑾和封咎以外,其余的新人我都不打算带,他们俩一个是SSS,一个是SS医疗兵,就这样,我还得提心吊胆呢,你的等级和个人综合实力都不适合这个行动,你还是安心留在队伍里,等我们的消息吧,放心,我们所有人都会努力的。”
刘队可不是时天城,时天城愿意为时跃的安全负责,时时刻刻的保护时跃,他做不到。
小队出事,做队长的一定会被问责,他不可能选一个能力不足的队员。
时跃双眼通红,听到这些话的时候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又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他的袖口被他擦得发湿,他似乎还想跟刘队长说什么,但最后,他也只是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回了一句“我知道了,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然后转头走了。
时跃离开的时候,正好跟时瑾对上视线。
时瑾正看到时跃暗含不甘的神色。
时跃一走,刘队长就又掐起来一根烟,丢给了时瑾他们一份资料,挥挥手示意他们自己看。
陈山也想凑过来看,被刘队长轰走了,说其他人都不能看,陈山一走,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个,刘队长吸着烟,语气很平淡的说:“这次联合行动刚批下来,我们队伍出三个人,就咱们仨,二队出三个人,也是队长带队,警方那边出两个小队,我们分批去海星。”
“海星地处偏远,而且在122年和帝国签了友好协议,现在海星是保护星,帝国不允许开采的,整个星球就是一片汪洋,里面生活着人鱼一族。”
时瑾知道人鱼,早几年人鱼刚被发现的时候几乎震惊了全星际,但是人鱼这种物种领地意识极强,十分凶悍,战斗力很高,在水里几乎无敌。
如果只是这样那就算了,别人也没心思上去找打,关键是人鱼的浑身的血肉可以制成高等药剂,只要杀一条人鱼,就能获得高昂的回报,所以哪怕帝国明令禁止捕杀买卖人鱼,依旧有无数帝国人铤而走险。
这一次,蛇七接到的任务是到海星去捕捉一条蓝尾人鱼,买家是帝国一位很知名的人鱼爱好者,出的价格很贵,但是蓝尾人鱼只在固定区域出入,而蛇七以前没去过这片区域。
“这片区域叫“死水区”。”刘队长一根烟抽完了,抿了一口浓茶,语气里略显担忧:“死水区任何电子设备都会失灵,我们以前进去的船只,只有时队一个人安全回来了,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死水区具体状况的人。”
怪不得蛇七要抓时天城。
时瑾将文件看完之后递给封咎看,封咎随意扫了两眼,刘队又说:“基地里其他小队的人还没回来,我们一共出六个人,二队是专门的水下队伍,精神体全都是鱼,在这种地方有天然优势,到时候二队打头,咱们只负责掠阵,在上方等待,关键时刻,自己的性命最重要。”
其实像是三队这样的小队目前还不够资格出联合活动的任务,他们条件够了,但经验不足,很容易翻车,但眼下基地里没有其他队伍的人可用,刘队只能带着这俩虾兵蟹将顶上。
将所有的情况说的清清楚楚,并且反复叮嘱了几遍之后,刘队就让他们离开,说出发的时间准备好了,就定在明天早上八点,让他们回去之后早点休息。
时瑾跟封咎才站起身来,刘队就接到了个光脑来信。
一看到消息刘队就火了,他“蹭”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浑身的气压瞬间压下来,让时瑾动作一顿。
“刘队,怎么了?”他挑眉问。
不知道为什么,时瑾在看到刘队此时的模样的时候,下意识地就想到了刚才时跃的眼神。
他总觉得时跃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时瑾才问出来之后,刘队就气急败坏的拍了一把沙发靠背:“这时跃到底在想什么?他居然以家属的身份向总部申请了强制跟随,他有毛病吧!真要是死在了海星,连个尸体都找不回来!”
强制跟随的意思是,在队伍内的人失踪的情况下,家属可以在救援的时候跟着一起去,找寻自己失踪的家属,如果遭到拒绝,家属可以直接申请强制跟随,百分百不会被拒绝,强制跟随适用于任何情况之下。
不管是850和警方联合行动,还是850独自行动,只要有人失踪,家属就可以申请强制跟随。
因为强制跟随是符合850的铁律的,而且强制跟随还有一个潜台词就是:我不相信你们850部门的人会努力寻找我失踪的家人,所以我一定要去,你们不带我去,你们就是有猫腻。
而时跃在这个时候申请了强制跟随,就相当于在所有人面前宣布,我不相信刘队长会好好找我哥。
这让刘队长心里十分不舒服。
他为了时天城来来回回跑了这么多趟,腿都快跑细了,就换来了这么个待遇!
他也不是什么上级领导,也不需要对时天城的失踪负责人,他只是在尽多年同事的本分,想要拉时天城一把,结果却被时跃背刺了一刀,刺的刘队长心头火起。
时天城死了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吗?他们俩压根就不是一个竞争层面上的!
越想越生气,刘队长就差当场摔杯子了,时瑾和封咎一个比一个不会安慰人,俩人对视了几秒钟,时瑾摸了摸鼻子,干巴巴的挤出了两句“刘队别生气”,然后都默默地出去了。
关门的时候,时瑾还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时跃。
时跃正在走廊门口徘徊,脸上带着点不安和愧疚。
他显然是知道自己这样做会给刘队长带来什么麻烦,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因为他一定要去。
现在他在门口徘徊,大概是想进去给刘队长道歉,但是又不敢进去。
时瑾讽刺的勾了勾唇,心想这时天城没白疼这个弟弟,时跃命都不要了也要去海星救他,也怪不得时天城处处维护。
时瑾和时跃擦肩而过的时候,时跃明显避了一下时瑾的视线——自从他偷了时瑾的药剂之后他就不敢再直面时瑾了,不过看时瑾这样子,应该也没发现吧?
等时瑾和封咎走远了,时跃才掏出光脑,动作利落的给一个神秘号码发了消息。
“我已经成功混进去了。”
————
不大的木船摇曳在碧波之上,此时的海星正是清晨,粼粼的阳光落到水面上,水面像是跳跃着金光,一阵海风吹来,不远处近百条小木船一起浮了起来,期间还有人高声喊着:“七哥,咱们船齐啦。”
那声音传遍了整个海面,但靠在木船船舱上的蛇七没搭理,他像是一条蛇一样懒懒的窝着,时天城被锁在船上,蛇七从他这里没问出来路,干脆把人一起带来,一会儿一起带下水,关键时刻,总能看出来点问题来。
如果实在不配合,大不了就让时天城死在这里,也算是去除了一个心腹大患。
他和时天城斗了这么久,清楚的知道时天城不是那种会服输的人,时天城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会反扑他。
“一会儿可不要乱跑。”蛇七眯着眼:“马上要进死水区了,很危险,我知道你认得死水区的路,但你被打了药,这四周又都是我的人,如果你跑了,后果会很严重的。”
时天城不说话。
蛇七稍稍有些失落,他向时天城靠过来,轻声问他:“你不想知道你弟弟和我说了什么吗?”
时天城闭上眼。
光脑声就在这时“叮咚”一声冒起来,时天城耳朵一紧,却还是没睁眼。
蛇七拿起光脑扫了一眼,轻笑了一声:“是你的宝贝弟弟。”
时天城蹙着眉,完全不感兴趣似得扭过了脸。
蛇七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起身走向了船舱,撩起船舱的布帘,走到了木船之外。
时天城几乎是在下一秒就动了起来,他缓缓地爬向船舱,在布帘内蹲好,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艘船正停在他们面前,像是有人在和蛇七汇报。
“七哥,潜水装备都准备好了。”
海面上海风湿咸,吹的蛇七不太舒服,他琢磨着他这条蛇应该是条陆地蛇,总之并不是很想下海。
但还是得下,买家出了大价钱呢。
他蛇七可是个守诚信的商人。
随手拿起了潜水装备,蛇七让下面的人去叮嘱外围驻守的暗哨:“850部门的人和警方的人联手了,大概会在明天到,我们争取今晚捞到人鱼,抢在他们前面回航。”
手下浮夸的吹捧:“不愧是老大!这种高度机密都弄得到。”
蛇七嘲讽似得戴上了头盔。
这算是什么高度机密?不过是忽悠个小孩儿过家家罢了。
他蛇七在走私圈里打滚这么多年,别的不会,就是看人准,像是时家四少爷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他一只手就能耍的团团转。
不仅不算笨,还有点小聪明,有些见识和胆量,再加上一点自私,一点懦弱,一点记恨,一点野心,以及一点幼稚的幻想,明面上是时家的四少爷,实际上是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私生子,所以他惶恐不安,迫不及待的想要抓到一点权力在手里,却又没有那个本事,所以无时无刻不在算计别人,试图通过某些手段,把自己地位奠定。
这些东西都混在一起,就组成了一个完美的棋子。
他甚至都不需要多去做什么,只要搭一个台阶,对方就会顺着他的台阶爬过来。
现在是他去找那个小四少爷合作,等过段日子,就是小四少爷来找他合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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