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我将疑惑且愤恨的眼光投向自己的同伴——她近些天来虽说是把我当作苦力到处差遣，以公会的名义让我干各种毫不相干的事情，但至少还没有骗过我什么，至少还没有说着要来除去危害牲畜的害兽的名义让我来抓细齿兽。

        不过，那巨人大叔继续说着：“这些天来，牧场里的长角兽受到了地底下怪物的袭击，一定是沙虫干的。那家伙在地下躲着，我们拿它也没有办法，只能让猎人来了。”

        所谓“沙虫”，其实是人们对于许多不同生物的共有俗称，大概都是一些在沙土中打洞的怪物，但事实上，其真实身份从真正的掘土蠕虫到四肢已经退化的穴居陆龙都有可能，甚至还有过将植物的茎干和根须误认为是“沙虫”的报告。要想知道在地下偷袭长角兽的沙虫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是得亲眼一探究竟。

        “带上武器装备吧，到时候听我的指挥，小心行事。”

        我仔细地观察着宁芙带来的装备，从一名战士的武器上往往能看出些别的信息来。她的护具大体而言就是一套公会制式的皮甲，在一些要害部位和手臂上进行的加固大概是她自己进行的改动。左手上的护甲露出了手指指腹，是方便精确使用奥能而做的设计。主武器似乎就是她总是带在身上的长剑，同样是公会的制式装备。总的来说，是一套坚固而又不失轻便的装备。她是那种穿上盔甲之后会和原先看上去判若两人的家伙，这身装备在她身上莫名地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而我所装备的则是一套更轻便的皮质护具，我进行了不少处理来确保它们在行动时既不会发出碰撞的声音，也不会散发明显的气味。武器方面则是带着常用的狩猎弓和一柄斧枪，前者是符合我自己的能力而使用，斧枪则主要是用来与猎物保持距离和在危急关头使用。野兽往往会将人的武器视作是人身体的一部分，在搏斗中试图攻击人的武器，因此远程和长柄的武器会更有优势，兼具劈砍和突刺作用的斧枪对我而言也还算趁手。除此之外，则是些常用的陷阱用具和毒药之类，根据猎物的不同习性灵活使用。

        我们整装完毕，便跟随着养殖长角兽的巨人大叔来到一片平原上，湿润的雨季即将在短短几周后到来，届时焕发新生的植物将成为牲畜的食粮，巨人也因此带着它们行至这里。不过今年的雨季稍微来迟了一些，平原上除了稀疏的植被以外基本上只有砂土罢了，这也是为什么前几天我要去给它们准备草料之类的东西。

        大叔抬手指向前面一处：“就是这个地方，那东西就躲在沙子里，只有袭击牲畜的时候才钻出来。”

        我仔细观察着前面的地面，乍一看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坑洞，但土壤确实是在最近才被翻起过。

        附近的沙土形成了一个缓坡，我小心翼翼地靠近沙坡的边沿，一些石子从我脚边一路滑落下去。这土坡比表面上看起来更陡，坡底下的沙土也更加松散光滑，形成了一个漏斗似的结构。

        宁芙有些担心地在后面抓着我的手，大概是在害怕我失足掉下去。我点头示意无事，从这陷阱边上退回来。很容易想象到这样的场景——低头寻找草料的牲畜，会在这样的边沿踩塌本就松散的沙土，然后一路滑落到坑底的巨口之中，成为怪物的美餐。

        在所有被称为“沙虫”的生物里，会形成这种地形的只有一种——那是一种被早期的学者们称为“死亡蠕虫”的虫子。虽然一开始被认为是一种蠕虫，但其实是一种巨甲虫的幼虫。

        第一眼见到巨甲虫的人很难将其与那些只有巴掌大的近亲联系到一起——这些虫子的成体能达到和成年巨人一样的大小，甚至还曾出现过更大的个体，而这也必须归功于奥能的作用。如果不是奥能加固了它们的外骨骼，加快了它们的反应能力和机体效能，完善了它们原始的呼吸系统，那么它们的外骨骼就不可能支撑自己的重量，它们简陋的脑子也不可能对外界即使反应，它们的原始结构更不可能适应现代的生活环境。

        而这也使得它们必须在幼虫期躲避飞龙之类的掠食者并为自己积累大量的奥能，才能成功羽化为成体，撑过繁殖期并繁育后代。想要得到如此庞大的能量，光靠吃土壤里的东西以及靠自己慢慢生成是不够的，而奥能会随着食物链逐渐在生物体内富集，巨甲虫的幼虫也进化成了捕食者，通过地下的陷阱在隐藏自己的同时捕获猎物。在地下的漫长岁月里极少会消耗能量，经过数十年的积累最终在地下化蛹。在砂土和旧皮囊构成的蛹室里，幼虫将自己的身体融化再重组，最终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形状，获得了铠甲一样的外壳，成为了另所有其他近亲都相形见绌的怪物。

        成年的巨甲虫虽然并不是体型最大的那一类生物，但它们也确实不需要继续增大体型，那身由细密的生物组织和奥能构成的装甲是同等大小的生物所无法攻破的。能够靠体重和力量压碎它们甲壳的生物在陆地上非常少见，也不会对它们感兴趣。庞大的体型在更多时候只是雄虫之间彼此竞争的资本，和许多更小型的近缘物种一样，它们会在林间披着这身盔甲与同类角力，以此获得交姌权，在消耗完幼虫期的能量储备之后便会死去。

        因为这些特有的习性，比起通过简单地进食水果树脂和消耗幼虫期营养积蓄来维持活命，并在繁殖后会很快就会死去的成虫，反倒是幼虫对人民来说更加常见，危害也更大。它们为了早日完成蜕变，会不知满足地吞噬一切落入陷阱的动物，而在光滑砂石构成的死亡陷阱里作战的话，没有生物能够轻松取胜，因此才会被称为“死亡蠕虫”。即使是那些比它们体型更大的猎物，也只会在被砂石淹没后被锋利的颚撕碎，成为一顿大餐。

        要想干掉这种怪物，必须先把它从地底下弄出来。我让宁芙告诉那巨人，带一头长角兽过来。她与巨人大叔聊起来，似乎发生了一些小小的争执，但最终似乎还是达成了共识。

        我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来，等待他们回来。刚才滑落的石子似乎也引起了沙虫的注意，坑洞的底下飞洒上来一些细碎的沙土，均匀地覆盖在四周，看来是那家伙在维护自己的陷阱。

        沙虫依赖自己的体节与刚毛在砂土中自如行进，用坚固的颚打碎大块的岩石，再将松散的石块铺散形成陷阱，虽然只是因为本能而行动，但也确实是危险而强大的猎手。

        只不过这一次，躲藏在地底的猎手等来的东西不再是毫无防备的牲畜，而是它们的保护者，猎手也在此刻成为了猎物。

        我这样想着，最后一次检查完自己的装备。向巨人牧民的帐篷那边眺望时，我看见宁芙牵着一头长角兽从红彤彤的夕阳中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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