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这股味道好像就是这些植物散发出来的。”宁芙用手指着倒下大树处重新生长着的植被。

        这的确是巨大的尸体，但很显然，植物的尸体是不会散发出这种味道的，

        “你在胡说什么呢？”我仔细看向那片植物，在几片阔叶中开着一株巨大的花，这种植物在附近还有几株。

        某些植物的花粉可能会有麻醉或者致幻的作用，但如果一个随时都在对自己进行完全治疗的人也被花粉影响了，那我现在肯定已经完蛋了才对。

        “就是这朵花，你的鼻子已经麻木了所以感觉不出来。”她抽出长剑，将巨大的花瓣挑开。

        几只飞虫随之从里面钻了出来，带出一股更猛烈的味道，宁芙把脸别过去，退后几步，摘下头盔开始干呕。

        那些虫子是随处可见的食腐甲虫，如果它们没事的话，人类也多半不会中毒。

        我用手触碰那朵花，触感很奇妙，表面黏糊糊的，居然有着温度，就像因为腐败而发热的尸体一样。

        植物靠花朵吸引昆虫传粉，大多是靠能够采食的花蜜和花粉，通过腐肉气味来吸引食腐虫子的，还是头回见到。

        我们注意到这附近还有很多已经枯萎的花朵，这些花朵已经不再散发任何味道，宽阔的叶片正从底下长出来，也没有虫子围绕着，与这边正盛开的巨大花朵完全不是一副景象。

        我们将这里的情况记录下来，带回一些叶片返回村里，直到那时，鼻腔里还是有着那股味道。

        一开始，村民们还是不相信我们的说法，认为是有什么更加可怕的怪物在森林里，但后来，学者们接到了我们的汇报，并将一棵植株带回去研究，也同样被村民们见证到了，关于森林里尸臭的各种谣言这才逐渐平息下来。

        根据学者们的研究，这种植物会靠腐肉气味吸引视力不佳的虫子钻进去，等到虫子沾满一身花粉时再释放，此时这些虫子就会离开花朵，并再次被其他花朵的气味吸引，完成传粉。

        在授粉和受粉都完成之后，花朵就会彻底枯萎，此时这种植物就会再度休眠，通过叶片与地下的块茎积攒营养，等待下一次生长开花的时机。

        之所以之前数年这里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现象，只是因为这些年恰巧没有遇到这种植物开花，而巨树倒塌带来的阳光便成为了它们生长繁殖的机会。

        之所以食腐兽聚集在这里并四处寻觅，也是因为能闻到味道却看不见真正的腐肉。食腐兽也并不具有传粉的能力，花朵没有必要长成能引起它们食欲的样子，只需要触感和气味足够像，能够骗过食腐的虫子就行了。

        当然，负责护送学者们前去取得植株样本的也是我们。在将一株植物挖出来时，花朵里盛着的雨水之类全部打翻在了我们的身上，于是我们在之后一整天所做的事就是将自己的装备全部清洗一遍。

        “真是恶心的花，洗了这么久还是有味道，居然已经渗进皮革里了。”宁芙说着，又转头嗅了嗅。

        “我倒是觉得这花还挺神奇的。”

        “外形上是挺壮观的，要是味道能好闻点就太好了。”

        “我觉得神奇的地方恰恰就是这股味道。”

        宁芙一脸讶异地看着我，她一定觉得我不太正常。

        “植物不会思考，也不会主动地选择自己的气味，只是散发着味道吸引动物受粉。可是，这种花却能散发出和腐肉完全一样的味道，连专门食腐的动物都分辨不出区别。这是不知多少年多少代的自然选择才能产生的结果。最初可能只是有些类似的气味，但随着自然选择，越是类似腐肉的味道就越容易吸引动物，最终留下了更多的后代，才变成了现在这种能够传到很远的地方，我们现在洗都洗不掉的味道。虽然恶心了一点，不过其实也挺伟大的。”

        “我可不觉得这有什么伟大的。”宁芙顿了一下来组织自己的语言。“那些普通的花朵，只是散发着自己的气味，可是自然界中的许多动物都觉得这是好闻的味道。这些动物一开始就觉得花香是好闻的吗？恐怕也未必吧。但是因为花朵一直愿意为传粉的动物提供食物，花朵的味道就代表着甜蜜的汁液和美味的果实，动物也就觉得花的味道是好闻的味道了。比起靠着模仿腐肉味道欺骗动物传粉的花朵，我反倒觉得其他那些植物更伟大一些。”

        虽然本质上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但过程也可以是互利互惠的，相信着这样的理念活下去吗？

        “真像啊。”看着一本正经的她，我不经意间说道。

        “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这的确像是你会说的话。”

        虽然臭味的源头已经找到了，但麻烦事并没有随之结束。被腐臭味吸引来的食腐兽群成为了严重的安全隐患，而这些饥饿的野兽可不是互利互惠就能解决的。

        森林里原本就有着一定的食腐兽种群，这些食腐兽能够靠森林里原有的动物资源填饱肚子活下去，但被腐臭气味吸引来的更多食腐兽会导致食物的不足。假设不去干涉，最终这些不足将会由村民们的家畜甚至是村民本身填补。

        想要直接去密林中狩猎食腐兽是件很困难的事，最终在与村民和学者们讨论后，我们决定在村子内布置一些陷阱，并加强了周边的戒备。

        食腐兽的行动路线通常是有迹可循的，在其可能经过的路线上放置陷阱就能够将潜入人类居住地的食腐兽很快清除，而只要守卫兵力足够，食腐兽也就不敢继续冒险接近村子，最终等到花朵全部枯萎的时候，也就会去到其他的地方了。

        我们并没有发动大规模的兵力前去清剿这些野兽。公会的军队用来对付这些家伙确实轻而易举，只要大举剿灭，它们在战斗力和数量上都不会是正轨军队的对手。但这些丑陋的野兽也并非完全一无是处——倘若少了像它们这样的食腐动物，大型动物的尸体分解将会花上更长久的时间，届时各种潜在的瘟疫便会更容易传播开来。我们所要做的，只是消灭掉因数量过剩而产生威胁的那一部分。

        我们就这么驻守了一段时间，每隔几天都会击毙三两只跑进村子寻觅机会的食腐兽，最终，散发尸臭气味的奇异花朵全部结束了花期，被臭味吸引来的食腐兽群也逐渐散去。

        直到我们离去时，村民们还是津津乐道着诡异花朵和凶猛野兽的故事，这个关于斗争与共生的故事或许会一直在这里流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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