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河东路，王葆和，状元。”
“秦中路，江湘，榜眼。”
热闹的集市，人群挤攘着涌向那张贴的红榜。
却不敢太上前，怕触上红榜前，那正大声宣读的官侍。
“荆湖路，嗯？淮南路，朱宜宁，探花。”
从宫里来的贵人，扯着嗓子喊完御意。
“咳咳。”轻咳两声，仰头离开。
至这时，人流才紧紧靠近红榜，看那些带着荣光的名字。
虽然方才都已听到结果，但好事儿的人总要凑上前，看眼红榜，才算满足。
这年，对龙虎榜的讨论要比以往激烈。
因为大荆朝第一次，出了个十五岁的探花。
而朱宜宁与王息施两人虐恋的流言，也卷土重来。
朱探花身上可以说道的东西太多。
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俱有。
读书人念她的诗词与策论文章，平民小贩则咂摸她的商人家世与背伦之好。
黑瓦红墙下，是块块挨得紧实的玉砖。
宜宁垂眼，想这白玉砖粘上一丝污泥，怕都会显眼。
幸好自己和身旁两人都收拾得很算干净，没有踩脏这皇城的地。
抬起头，侧身看向一旁的宫侍。
温言：“敢问官侍大人，还需多少时候？吾等能入殿觐见。”
只见那严肃拘谨的宫侍表情一变。
“？”正发着呆呢，不曾想宜宁会与自己攀谈，很是惊讶。
再跳脱之人，到了这地儿，不说战战兢兢，也都该知谨慎，不敢冒然开口。
这探花女郎，是怎么回事？
宜宁身旁的两位新科进士闻言，也都心中一动。
不露声色地瞥了眼，最右侧这状似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虽然出乎意料，但宫侍还是与宜宁回礼。
认真回答：“回女君，大约还需两刻，便就能入殿。”
宜宁不吝啬地露出个软和笑容。
“知晓了，多谢官侍大人。”
宫侍颔首，不再发呆，回想起身旁女郎的一些传言。
莫不是真与尚书左丞关系匪浅，才能这般胆大妄为，有恃无恐？
江湘和王葆和也思索起宜宁。
江湘担心这朱宜宁是个脑子脱线的。
待会可不要在御前出了什么错，带累自己。
王葆和却想，作为周士尹的学生，这朱宜宁不该会是个莽撞性子。
只看她方才做法虽不循俗套，却也不算逾矩。
看来是个胆大心细的人。
心中欣赏。
说来王葆和与宜宁还有些渊源。
她家曾承周士尹的恩情，她姐姐王葆卿正是那河东路的经略安抚使。
前年得罪了太女一派，本以为会被降职安罪，却不想被周士尹保下了。
若朱宜宁万分其一的可能，真是个没脑子的。
因这恩情，王葆和也打算在御前帮扶这朱探花一番。
二刻已过。
荆玖端坐在最上首，看着走近的三人。
中间，自是状元，端庄持重，虽年近三十，却不见暮色，眉眼透着些昂扬之气。
是个有抱负的。
状元左侧的榜眼，虽看着很是拘谨，但瞧来也算风姿特秀。
荆玖面露满意，都是大荆朝的好女郎，未来的栋梁。
这才移眼看向近来最出风头的小探花。
只觉眼前一亮。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顿时起了些兴趣。
宜宁随着一道跪在大殿中央，记着周士尹的教导，伏身行礼一丝不错。
从发丝到鞋底，一切妥当。
荆玖的手指动了动。
“宣罢。”
站在下首的宫侍，忙走出一步。
扬声：“王葆和，甲未科状元及第，授翰林院修撰。”
“江湘，甲未科榜眼及第，授弘文院编修。”
“朱宜宁，甲未科探花及第，授”。
“慢。”
荆玖打断宫侍。
阻止他继续宣读先前拟订的御意，宫侍见状退回原位。
荆玖想到了一个新奇的玩法。
殿中之人见状，有忐忑，有担忧，但大多是事不关己地看戏。
心思各异，却都未做表示，只安静地等待后续。
“都平身。”
戏台已搭好，荆玖却未立刻让宜宁这个主角登场。
“谢吾皇。”王葆和江湘二人闻言，谢恩起身。
宜宁思虑一瞬，也跟着直起身子。
朝堂一时之间，有些安静。
荆玖打量殿中各人。
面色冷凝的自是周士尹，紧张沉重都未遮盖掩饰，一览无遗。
两个女儿反应倒都算平常。
荆抹温和地看了眼宜宁，便不再管。
而荆扶鼻观眼，唇轻翘，也像是毫不在意。
收回视线，荆玖移眼，瞧见王息施竟罕见的露出了些担忧神色。
真新鲜。
“朱宜宁，你抬头。”
又细细打量一番。
王息施，荆玖看着就觉赏心悦目，这小探花长得，还是差了几分。
宜宁闻言抬眼，看向上首的人。
见女皇正饶有趣味的凝着自己，忙怯懦地避过眼神。
荆玖露出笑容。
她分明瞧见了这小探花眼里的无惧，不过一瞬，这竟又装得畏缩，像个兔子。
有意思，瞧着合眼缘，逗弄之心更浓。
“朱宜宁。”
“微臣在。”宜宁扬声回复。
“？”
荆玖倒没想到这朱宜宁会这么自然地应声。
“哈哈。”
扬起嘴角：“朱，探花。”
“是。”宜宁颔首。
却听上首的女皇漫不经心，语气中带上了几丝恶意。
“你可知晓，你本来是被点做状元的。”
宜宁这次没有应声，沉默地听着女皇的下文。
“不过，朕剥了你的状元之衔，因你年岁太轻。”
王葆和神色有了几丝异常，宜宁倒是无喜无悲，只让脸上露出了些无措。
“现时看你进退合宜，倒是朕原先错看了。”
作似叹了口气。
“朕有些内疚啊。”挑眉瞧着宜宁。
只见小探花还是知趣地安静着。
“这样，为了补偿你，五品以下的官职，你挑。”
说完，荆玖满意地靠向椅背，等着观看后戏。
“女皇！”
尚书右丞许独清的反应最快。
一个错步，就离开官列。
掀袍跪下。
颤声劝诫：“吾皇，此般做法不合仪，万万不妥。”
“于礼不合啊！”
这位清流之首，最是刚正。
明明正值壮年，却不喜变通，常行古板之事。
大荆朝官场素来尊老却不重老，升官任官都更偏好年轻之人。
因此朝堂之上，所有官员都正当其时。
甚至还有而立之年便身居一品高位的，那王息施。
许独清面上刚正不阿，心下却抱怨。
女皇就是看重外貌。
先前那王左丞就因着貌美被格外优待。
现时，女皇怕也是瞧这小探花长得好，才又要出格行事。
在长得只是端正的右丞大人看来，太不公平。
于公于私，许独清对女皇的提议都反对的很是坚决。
宜宁瞧许独清跪下，忙跟着跪下，偷偷给状元榜眼递了个眼神。
王葆和反应过来，心中暗谢。
新科及第的三人又再次膝盖落地。
“女皇，许大人言之有理，此事确还需再考量。”
被许独清暗忖的王息施，思虑几瞬，也迈步而出，提出异议。
“是。”
“对！”
官列中马上连连传出附和。
“母皇。”
一声沉唤，瞬时，附和之人闭上口，静了音。
荆扶走出几步，扶起许独清，才继续开口。
“儿臣倒觉着母皇此法甚好。”
瞥了一眼宜宁的头顶，她今日束起了发冠，那柔软的发旋倒是瞧不见了。
仰头看向荆玖，笑意盈盈。
“母皇，儿臣赞同您的做法！”
“儿臣也好奇呢，想知道朱探花，要求个什么官职。”
宜宁是太女一派，众人都门清，也不意外荆扶出手。
只是许独清温和的神情一变，她虽心下满意太女对自己的礼待。
但听完荆扶之言，还是不赞同的看了一眼这未来的女皇。
最后，选择了沉默，垂下眼。
许独清没有再开口，与她关系密切，思想贴近的一些官员却忍不住发声。
她们拥护正统，却不拥护荆扶。
属于太女一派，但不影响她们坚守自己的立场。
“女皇，于礼不合啊。”
“不妥不妥。”
“太女。”
“这怎么行。”
殿里再次掀起一阵喧闹。
荆扶环臂听着，心下不爽，却不表露分毫，只静观其变。
“女皇。”
立在左列首位的女官踏出官列一步，她比殿内大多官员都要年长。
一开口，便又使整个大殿都安静下来。
宜宁悄眼瞧去。
那出列之人可真称得上仪态万方。
马上猜到了这位大人的身份，是那仙姿玉质、林下风气的谢相予之母，那不凡女郎的母亲。
尚书令谢宜洵，也是当朝太师。
“哦，谢太师有何高见？”
荆玖总算有了反应，微微侧身，像是才关注到朝堂动静。
“臣以为，朱探花志学之年，便能探花及第。”
沉吟一瞬，谢太师状似感概。
“实是超凡！这般天才，女皇的做法特殊一些，倒更相宜。”
朝荆玖颔首作揖：“下官恳请女皇，倒不如给朱探花一个开口的机会。”
“正如太女所言，让朱探花自己道出想要的官职。”
“若是恰当，女皇应了，也是栽培。”
言毕，依旧安静，朝堂之中，竟无人出声异议。
如此一来，便算是定论。
“哈哈哈。”
荆玖朗笑。
“还是谢太师明辨，朱探花此般特别，对她便就该不拘一格，百无禁忌嘛。”
她自然不虞，谢太师的话竟比自己这个女皇的话都好使。
但只按下感受不表。
轻抬下颚：“朱探花？”
“朕的补偿可够抵状元之衔了吧，哈哈。”
像因为被顺了心意，声音都染上了丝愉悦，只是心下却厌烦起来。
“说罢，想要什么职位？”
宜宁闻言仰头，目光恭敬。
“谢吾皇隆恩。”先伏身谢恩。
倒是意外之喜。
偷偷长呼了口气，周士尹放下半颗心，在官列中期待的看向学生。
朝堂之人也都屏息等待宜宁的回答。
宜宁却只认真地看着上首，大荆朝准许直视天家威仪。
荆玖被那双黑玉盯着，烦以轻散。
却听那黑玉的主人朗声回答：“太仆寺员外郎。”
“微臣想升任太仆寺员外郎，求陛下准允。”
“？”
都听得清晰，官列里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吐槽之语。
“这。”
“去养马？”
“太仆寺。”
“是不是傻的。”
“啧。”
荆玖也惊讶得坐直身。
“你确定？”
“朱宜宁，不是翰林直学士。”
“而是，太仆寺，太仆寺员外郎？”
这朱宜宁是吏部尚书的学生，官职之事，不会不懂。
荆玖不解。
顿了顿，像是劝慰：“你可知晓君无戏言。”
“朕若应了，你之所求，便就不可反悔。”
“微臣确定，不悔。”
荆玖轻笑：“行，传朕御意，封朱宜宁为兵部太仆寺员外郎，即日上任。”
“谢吾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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