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购物
次日的夜宵仍旧是清若空的荔枝糕和烧鹅,齐苗有些弄不准了,喊了那负责散话的小侍守正和亭圆来,“你两个可有按我说的,在女子们办差的院子里散播消息?”
守正一脸的委屈:“说了,我俩中午在第一进和第二进两个院子里各说了一遍,声音还可大呢。”
亭圆也跟着道:“齐公子的吩咐,奴才们怎么敢不听呢?奴才和守正绕着那两个院子说得好大声,除非那人是个聋子,不然是断不会听不见的。”
“这就奇怪了。”齐苗一手托腮,锁眉深思。
“也没什么奇怪的,没准儿果真是姨妈派人去买的,你快别让人去说了,让姨妈知道了,觉得咱们三个挑剔就不好了。”安清边提着小铜壶给花盆中的蓝雪浇水,边否定齐苗的意见,心里莫名其妙地轻松起来,他也不知道轻松什么。
“也可能是来不及去买,从咱们修书处到芳霭县少说也有四十里地呢,一个下午未必够用,且看明个儿如何?”齐苗颦眉深思了一会儿,很快地就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你且消停些吧,明个儿咱们三个儿又要回家去了,根本不用夜宵的。”谢公子说着继续下筷子,把一个晶莹透亮的荔枝糕三两下咽了下去,方才道:“哎哟,明个儿晚上就吃不到了,且让我多吃两口。”
安清踮起脚尖,继续给架子上的紫玄月浇水,笑着戳穿好友:“说得你多委屈似的,想吃夜宵,让陆小姐给你买就是了,陆小姐还能不疼你吗?”陆心妍家中只有一正一侧,那个侧室安清是见过的,只有六七分颜色又极其老实,作为正室的谢公子却是既能干又俊俏,两相对比,陆心妍更加偏宠谁,也就不问可知了。
“别提了,心妍她倒是疼我,可是我家岳翁近来越发过分了,只要心妍给我买个什么,他就必定也要个什么,哎哟,那心思简直跟争宠似的。”谢公子说着举了举手腕,“你瞧见我腕子上的镯子没?”
安清闻言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只见谢公子雪白的腕子上戴着一只半指来宽镂空雕成无数个相连的小桃心的金镯,便轻轻点了点头。
这款镯子他上个月就见水公子戴过,他当时不以为意,他首饰匣子里金镯玉镯珍珠镯宝石镯多得盛不下,水公子皇子出身,更是不缺珠玉首饰,时不时地戴件价值连城的宝贝出来,这么一个金镯子不嵌明珠不镶宝石,便是做工精细些,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直到姓沈的小郎一脸妒意地跟他讲,这镯子是楚宙买给水公子的,上面相连的桃心寓意着心心相印,他方才心里头有些不舒服。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日那沈小郎借口去给他请安,才一请完安,就酸溜溜地跟他讲:“他一个侧夫,便是比我们尊贵些,也终究是个侧室,凭什么戴心心相印的镯子?跟妻主心心相印的只能是正君您啊。”他听了正色弹压了几句,不许那沈小郎再多嘴多舌,心中却是痛苦万分,跟楚宙心心相印的人早就不是他了。
谢公子却是不知道安清在想什么,自顾自地讲道:“这镯子是工部上个月的新款,刚出的那几天一只卖十五两银子,前几天只要十两银子,心妍去逛铺子就给我买回来了,你猜怎么着?我那岳翁知道了,就找心妍大闹,说心妍心里眼里只有夫郎,没他这个父亲,定要心妍也给他买上一只。心妍被他闹得受不得,也给他买了一个,他老人家一戴上就到处去显摆,也不瞧瞧自己多大年纪了,配不配戴小儿女的东西?”
安清听了也有些好笑,却不好公开批评别人家的长辈,只好宽慰好友:“横竖也才十两银子,陆小姐每月的俸禄就有六十两吧?足够买六只镯子了。”
谢公子却是连连摇头:“你呀,一听这话就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六十两听着不少了,可我们家田地少,也没什么买卖铺面,除了薪俸再没入息了,家中人口又多,上头一个父亲两个庶父,下头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加上厨子乳父婢女侍儿,二十来口人,都要心妍赡养,每日里柴米油盐酱醋茶,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还得给女儿攒家当,给两个儿子攒嫁妆,还有心妍那几个不争气的亲姨堂姨堂姐妹族姐妹,平日里游手好闲,一文钱都不挣,一遇年节就要心妍接济。你算算,这些加起来每月还能剩下多少闲银?”
能剩下多少呢?安清是不知道的,他自幼锦衣玉食,嫁到楚家后至今也不曾管过家,哪里晓得二十口人一月的开销需要多少银子?又哪里知道打发上门的族人给多少银子合适?
齐苗此时吃完了最后一块荔枝膏,起身去往海梅木盆架上净手,“谢谢不必烦恼,你如今也挣银子了,日子必定会越来越好的。”
谢公子打了个呵欠:“心妍同意我出来修书,也是为了这个,就是咱这修书的差事不知道能持续多久?若只修一两个月就结束了,那也挣不了几个子儿。”
这就不是安清和齐苗所知晓的了,当下两个各自摇头。谢公子见状就微微叹了口气,“罢了,且乐今宵莫管明朝,我回去了,你俩早些安寝吧。”
次日中午天气比往常更热了些,叶葆珍一用过午膳就被岳昉和顾琛喊到小花园里临湖的小花厅上喝茶。
“昨个儿喝茶,今个儿又喝,我说小昉啊,你到底是有多喜欢喝茶啊?我就没觉出这茶水有什么好来?”叶葆珍一坐下来,就端起岳昉专为她准备的玉瓷杯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只觉论辛爽不如美酒,论清凉不如冰水,也不知这岳顾两个天天喝个什么劲儿。
“你也太粗糙了,茶要细啜慢饮,你这个喝法,别人还以为你在饮酒呢。”顾琛举起绣着银色芍药花的薄罗广袖遮住唇齿,慢慢地饮了一小口,方才斜了叶葆珍一眼。
叶葆珍把手上纯白透光的玉瓷杯往老红木圆桌上一顿,针锋相对地道:“你这么细密秀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闺阁公子呢。”
“你这么老粗,将来要是娶个精致讲究的大家公子做夫郎,看不被人家嫌弃死。”顾琛立即反唇相讥,她的口才在三人中是最好的,论斗嘴叶葆珍绝不是她的对手。
自己会娶这样的男儿做夫郎吗?叶葆珍瞬间就想要反击回去,然而不知怎得脑海中就浮现出安清那娇弱如花的身影,内心中就不是那么确定了。像安公子这样的,必定是晨起看花,午间品茶,冬天煮雪,盛夏听雨,月下抚琴,静室焚香,把每一天的日子都过成诗书画。
“我连着写了两首诗,放在那食盒里,也不知道宸雨公子看没看到,就是看到了,我又不是什么大才女,写得东西也就勉强能见人,当做礼物不大行吧?我要不要送他些别的东西啊?”岳昉既不喝茶,也不管她们两个如何打嘴仗,只斜坐在靠窗的长榻上,瞰视着窗外粼粼的碧波,诚心诚意地向叶葆珍和顾琛请教。
“他缺东西么?他可是清若空的楼主,那清若空日进斗金,他什么东西买不起啊?再说想给他送礼物的女子能从清若空排到南薰门去,你礼送轻了拿不出手,送得重了他肯收吗?我听说他虽然开了这歌舞坊,可行事仍旧是纯良男儿的做派,只收赏银不收礼物的。”顾琛一边打量着手上的红色鹧鸪盏,一边摇头晃脑地不赞同好友的想法。
叶葆珍听了顾琛的话,很不认可,她不懂什么弯弯绕绕的道理,可她见过她姐姐叶世珍是怎么讨夫郎欢喜的,当下急急忙忙地插话道:“哪个男儿家不想要中意的女子送的礼物啊?别人送的他不收,那是他自尊自爱,可若是他果真对小昉有意,小昉送的他就必定会收。他便是不肯收,那他也知道了小昉的心意不是?”
岳昉听了,原本犹豫不决的心就坚定了下来:“小叶子说得对,他收不收是他的事,我送不送是我的事。我若连送都不送,哪里能算是喜欢他呢”岳大小姐慷慨激昂地说到此处,嘴角就又耷拉下来了,“就是我送他什么好呢我还从来没给男儿家送过礼物,真是一点主意都没有。”
这个问题叶葆珍就出不上力了,她姐姐叶世珍讨男儿欢心的方法就是去打猎,把捉到的小狐狸、小梅花鹿、小兔子、小猴子拿去送给男儿养着,这主意显然不适合岳昉,京城附近有没有地方能够打猎且不说,岳昉是文弱女儿,压根儿也没有打猎的能力,她把玉瓷杯重新端了起来,静等顾琛出主意。
顾琛正在欣赏鹧鸪盏的釉色和花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待到岳昉轻咳了一声催促她,顾琛方才耸耸眉毛,举重若轻地道:“男儿们最爱的是什么,女儿们不一定知道,可男儿们是一定知道的,明个儿又可出门了,你去趟宫里男儿开的天心楼,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
岳昉听了,双眼发光,不过她略想了下,就又丧气起来:“那天心楼只白天售货,等我们能去的时候,人家多半就关门了,这种事又不好让下人去买的。”
叶葆珍最看不得人垂头丧气的,闻言就跟着着急起来,一急之下,举目远眺,竟然看到一箭之外的湖面上停着一艘小船,船家正躺在船上用斗笠遮脸悠闲午睡,她一指那小船:“咱们坐船出去。”
“哎?”岳昉扒着窗户看了一眼湖面,就冲那船家大喊:“喂,船家。”
叶葆珍眼明手快地捂住了岳昉的嘴,“你喊什么?小心被人听见。”
岳昉一边挣扎一边道:“不喊,那船家能听得到吗?”
叶葆珍一笑:“游过去呀。”
“游过去?”岳昉冲她瞪眼睛,叶葆珍理所当然地道:“瞪我做甚?难不成你不会水?”
凰朝哪有不会水的女儿,当下三人吩咐了岳昉的贴身婢女小路把茶盏收好,又带足了银两,就噗噗通通地跳入了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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