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勇气
不放心安公子走夜路,与出门时不同,返程的时候,叶葆珍是与安清一同返回修书处的。她骑马走在安清的车子左侧,与车子同止同行,恍惚中有一种护送新婚夫郎回母家的甜蜜错觉。快到达修书处的时候,安清挑起车帘对她言道:“你我错个一两刻钟进门吧。”
叶葆珍闻言,这才清醒过来,连忙低声答应,两个又行了片刻,看看距离大门也就一箭地远了,她低声道了句“公子夜安”,而后就带着雾昆先去旁边巷子里埋伏。
安清和莲房进入大门后,叶葆珍和雾昆两个又等了将近两刻钟,估摸着没人会把她和安清联系在一起了,这才大大方方地牵马进门。
守门的老兵上前迎候,乐呵呵地问她俩今个儿干嘛去了,叶葆珍随口扯了个谎:“去岳府做客了。”
老兵听了笑得两眼眯成缝,“岳小姐比您回来得还早呢,您这是又逛欢楼去了吧?”
什么叫岳昉比自己回来得早,今个儿休沐,岳昉在家里住得好好的,怎么会提前回来?自己又岂是那种爱逛欢楼的女人?叶葆珍只当这老兵是老糊涂了,笑了笑不予理会,带着雾昆径直入内。雾昆把两匹马都牵去马棚中喂草,她独个往西跨院第一进的住处走去。才一进跨院门,她就警觉地发现她所住的东厢房里有灯烛光。
有贼?
叶葆珍踅摸了下四周,没寻到趁手的兵刃,只有桂花树下放着一条短腿长板凳,她抓起板凳就冲进了房间,先声夺人地大喊:“哪里来的小贼,敢来你叶姐姐住的地方撒野!”
还没喊完,她就认出了那个蔫答答地坐在梳妆台前的年轻女儿不是别人,正是岳昉。
“小叶子你喊什么?”岳昉从乌木圈椅上转过头来,小脸上泪痕犹新,神情更是十分落寞。
叶葆珍吃了一惊,放下板凳,顺腿坐了上去,“你咋这么早就回来了?你父亲去外祖父家了?”
她方才在用膳的时候问过安公子,怎得今个儿就回来了,安公子跟她讲了岳父段氏去段家走亲戚的话,她此刻看见岳昉,首先想到的就是岳昉的父亲也去外祖家走亲戚了。
岳昉被她气笑了,“我外祖父外祖母都已经不在了,父亲去外祖家做甚?”
“那你提前跑来做什么?你别告诉我,你是想我了。”叶葆珍笑着打趣。
“我想约宸雨公子游太液池,跟母亲撒谎说修书处差事紧任务重,我需得早些回来,她就放我回来了,没想到宸雨公子说今个儿是休沐,晚上客人多,他得提前演练歌舞,我无处可去,可不只能回来了?”岳昉的语气很轻松,可是脸上的表情又抑郁又悲伤。
叶葆珍琢磨了一下,问道:“宸雨公子不能游湖,那这个时辰你也不该在这里啊。”眼下才是戌时五刻,清若空的表演正在精彩时刻,这岳小昉好不容易过个休沐,岂能浪费可以大大方方给宸雨公子捧场的机会?
岳昉听了嘴角瞬间就垮了下来,抬起双手捂住小脸,好一会儿方才低声道:“小叶子,他心里有别人。”
“谁?”
“关国公。”岳昉的声音闷闷的,听得出来很是伤心。
“你别是弄错了吧?关国公什么岁数了,听说家里孙女都有了,宸雨公子怎么会喜欢她?”叶葆珍不大相信,她快速地做了个分析,她对关荷与宸雨公子的事不甚了解,可是凭着那日所见,她就断定那位年纪一把两鬓都有些斑白的关国公绝不会是宸雨公子的良配。
“我不会弄错的,关国公虽说五十来岁了,可毕竟是国公,功成名就,有权有势,又天天跑去给宸雨公子捧场,还每回都打赏,日久生情,我,我才断断续续地去了几次,哪里比得了?”岳昉说着说着,情绪就越发地低落了,最后干脆小声啜泣起来。
叶葆珍看不下去,上前拍了拍岳昉的肩膀,用常理推测了下,继续安慰岳昉:“关国公之前天天去捧场,那宸雨公子要喜欢关国公,早就喜欢上了,还会等到现在?你别自己给自己找情敌了。”
岳昉肩膀一颤,越发伤心起来,“我今个儿从他那里出来,就去太液池退定好的画舫,退过了心里头郁闷,就骑着马绕着太液池转了一圈,转到后来,我,我就瞧见宸雨他从马车上下来,关国公亲自迎接,两个上了关府的画舫。”
这几乎无可怀疑了,叶葆珍也沉默了起来,可她想了一会儿,就又想出一个可能来,兴冲冲地对岳昉道:“兴许他只是却不过关国公的面子呢,你想他若是心里有关国公,他还用得着瞒你吗?大大方方地告诉你关国公先约了他,不好不去,不就行了?他既不肯告诉你,必是怕你知道了乱吃醋,他如此用心,可见心里还是在意你的。”
岳昉直觉叶葆珍的思路有问题,可是再有问题,却是她内心中最想听到的分析,她自欺欺人地附和道:“小叶子,我觉得你说得对,宸雨他心里还是有我的,他怕我难过才不告诉我实情的,我不能不领情,还误解他。”
叶葆珍重重地一点头:“这就对了,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别说宸雨公子根本不可能喜欢关国公,就算他喜欢关国公又怎么样?你才十七岁,有才有貌有前程,还没有娶正夫,关国公夫侍成群儿女双全,你怎么会争不过她只要宸雨公子一天没嫁给关国公,你就有机会。”
岳昉听得惊讶,反手锤了一下叶葆珍的肩膀,“小叶子,你哪来的这么多歪理?我都要被你说楞了。”
叶葆珍瞪了岳昉一眼,理直气壮地道:“哪里是歪理,分明是真理,你听我的,管保不会有错。”她说着又发自肺腑地分析道:“宸雨公子他之前一直没嫁给关国公,那必然是心里对关国公不满意,你只要加把劲儿,就能把宸雨公子的心争到你这边来。你要是自己先放弃了,那可就什么可能都没有了。”
这道理是她刚刚才领悟到的,她方才埋伏在巷子里,瞧着漫天的星斗,心里头很不是滋味,雾昆更是低声抱怨她:“主子,您这是干嘛啊,好好的官家小姐,弄得跟做贼一般,比贼还不如,贼没准儿还能偷个香呢,您今个儿花了几十两银子,可是什么都没得到,依我说,您死心得了,安公子她毕竟是有妻主的人了,您和他不会有结果的。”
她听了心里也有一瞬间的动摇,可是一想到安清忍着羞意给她唱歌,她就觉得安公子柔情如斯,若是坚持下去,没准儿会有万分之一的希望,若是自己放弃了,可就连这万分之一的希望都不会有了。
岳昉这下彻底被说服了,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对叶葆珍道:“小叶子,你说得对,我不能自己放弃。还不到亥时,我去清若空了。”
“唉?说走就走啊?天这么黑,你一个人行不行啊?我陪你一起吧。”叶葆珍说完了就当先向门口走去。
“不去不行,我今个儿看见宸雨的时候,他也瞧见我了,我今晚没去,他必然会多想的。我得让知道,我没有放弃。”岳昉朗声回答,两下就赶上了叶葆珍。
叶葆珍瞧着重又燃起了斗志的岳昉,心里头也跟着亮堂起来。前行的路再泥泞,有好友一起走,那也就无所畏惧了。
两个重新赶到清若空的时候,清若空的歌舞还没有散场,两个正要在座无虚席的大厅中寻个座头,那个得了岳昉好处的侍儿就从墙边迎了过来,将二人带到楼上的一个用雕花木格隔出来的小房间,边给二人倒茶边问岳昉道:“岳小姐这么晚过来,可是要买夜宵?”
岳昉刚说了句“今个儿不买夜宵”,叶葆珍就抢过话来道:“你给我装些荔枝糕,记住不要烧鹅,只要荔枝糕,我有个婢女叫雾昆,在楼外等着,你让把门的记下她的长相,以后我要的夜宵都由她来买。”
那侍儿听了便笑嘻嘻地道:“奴家知道了,两位小姐尽管放心吧。”说着又看向岳昉,“岳小姐请安坐,奴家先下楼吩咐一声。”
岳昉颔首点头,那侍儿盈盈地下楼去了。
“小叶子,你和安公子有进展了?”岳昉敲着叶葆珍面前的桌子,敏锐地发问。
“他还没有答应我,不过他晓得了我的意思,我也晓得了他的意思。我以后再送他东西,他想收就收,不想收我也不用想别的名目了。”叶葆珍答得坦荡,想着楼下歌台上还在劲歌热舞,短时内应该不会有人上来打扰,就把约安清游太液池,安清给她唱歌的事简略讲了,
岳昉惊得下巴快要合不上了,“想不到安公子瞧着柔柔弱弱的一个,竟是个敢想敢做的,他一个嫁了人的大家公子,肯跟你说这样的话,需要多大的勇气啊。你可莫要先往后退,辜负了他这一腔柔情。”
方才是自己鼓励她,转眼就变成她激励自己了,叶葆珍又是感动又是好笑,点头道:“你放心吧,除非他让我放弃,否则便是山崩地裂,我也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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