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遇仇
安公子入睡了,叶葆珍可没敢入睡,她一眼都不敢眨地盯着安公子并不安然的睡颜,生恐有什么事在她睡着之时发生。大许过了一个时辰,安公子忽然间醒来了,“葆珍。”
叶葆珍一个机灵,低声问他:“怎么了清儿?”她还是第一次听安公子喊她的名字,但顾不上细细品味,她猜测安公子半夜醒来必是有事。
安公子眼望着晋儿的方向,“你去把他喊起来。”
叶葆珍听了,一个箭步窜过去就小声喊“小哥醒醒”。那晋儿却甚是机灵,一喊就醒,站起来后二话不说就跑到安公子榻前伺候:“公子可是要起夜?”
安清“嗯”了一声,他睡前服了药又喝了粥,满满两大碗水,此刻腹中涨得厉害。那晋儿便上前扶着安公子坐起来,见安公子穿得薄,又跑去墙边的衣柜中拿了件外袍过来给安公子披在肩上,“公子坐稳了,奴家给公子穿鞋子。”
“公子已经穿好鞋子,小哥扶着公子去吧。”叶葆珍从脚踏上抬起头来,她方才在晋儿过来之时,就低头找了安公子的鞋子,在晋儿去拿袍子的时候,她已把鞋子给安公子逐只穿在脚上了。她没伺候过人,但平时练武,近来抄书,双手甚是灵活,穿鞋这样的小事不在话下。
安清本不欲让叶葆珍做这样的事,但想着说不准自己以后都不能和叶小姐在一起了,这样的温柔就留做以后的记忆吧,便没有拦阻。倒是那晋儿吓了一跳:“小姐怎么能做这些事?这世上都是男儿服侍女子,哪有女子服侍男儿的?”
叶葆珍却不接话茬,只催促晋儿道:“快扶着公子去吧。”
去了耳房又在晋儿的伺候下洗了手擦了脸,安清精神好了许多,躺回榻上对晋儿道:“我觉得没什么事了,你且去休息吧。”
那晋儿瞟了一眼叶葆珍,笑嘻嘻地道:“那奴家去大堂看看,我们公子在屏风里,安公子若是有事就喊他。”说着不待安清答应,就小跑着到院子里去了。
叶葆珍惊异地看着晋儿的背影:“他跑这么快做甚?”
安清拉过叶葆珍的手,紧紧地握住:“他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
叶葆珍闻言就是一笑:“清儿你调皮了,你病着呢,能对我做什么?”她说着往下俯了俯身子,故意装出来邪肆的样子调笑道:“要做什么也该是我对公子做呀,公子说是不是?”
安清看着叶小姐干干净净的眼神,心里头爱得不行,“等我好了,我就去找楚宙和离。”
这是安公子第一次对她讲要和楚宙和离,叶葆珍欢喜极了,亲了下安公子微凉的薄唇:“清儿,清儿你真是太好了,我真不知道怎样爱你才好。”
脖颈间全是叶小姐热烫的呼吸,唇瓣上却是叶小姐蜻蜓点水般的轻吻,安清自然知道叶小姐有多么克制,“等我好了,你要怎样都由着你。”
他身子弱,其实最经不得折腾,可是此刻却只想把能够给出的承诺全给了眼前人。
“清儿”,叶葆珍不大明白安公子的意思,但是隐隐约约地知道安公子是向她表达爱意呢,她啄米一般亲着安公子的额头,“清儿你待我太好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自己什么都没做呢,这就叫太好了?安清又欣慰又好笑,下一瞬却听得叶葆珍惊叫道:“清儿,你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额头烫吗?”安清还没反应过来,叶葆珍已经冲到了屏风前,“砰”“砰”地敲击屏板,“大夫快起来呀,清儿发热了。”
尚然兮披着外袍就奔了出来,来到榻边径直切脉,还未切完,脸色就不好看,叶葆珍急急地问道:“大夫怎么样?”那尚然兮并不回答,径直奔出了门,站在院子里大喊道:“小五,熬药,小四小六,拿状子来。”
安清此刻已经开始觉出疼痛来,见尚然兮火急火燎地往外跑,他就猜测出来自己的情形要糟,趁着尚然兮未回来,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把叶葆珍拽在了枕头上,抬起头来狠狠地吻上叶小姐的朱唇:“如果我不能嫁给你了,请你记着我是喜欢你的。”
“清儿?”变故陡起,叶葆珍懵了。
“我搏输了,对不起。”安清心如刀绞,他如何舍得放弃叶葆珍,可是,他不能那么自私。一个不能生养的男儿嫁给女儿,除了给女家增加累赘,还有别的意义吗?何况他是已经嫁过人的,叶小姐娶他这样一个嫁过人又不能生的男儿,怕不是要被人嘲笑到死?
叶葆珍还没来得及多问,尚然兮就回来了,尚公子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儿,一个手捧薄纸,一个手拿笔砚,“得用猛药了,我让人把生死状拿过来了,请安公子署名。”
怎么说话之间就要签生死状了?叶葆珍一把抢过那张薄纸,在灯光下看了一眼,只一眼就被纸头上那触目惊心的“自愿签署,生死有命”八个字给吓呆了,“清儿,这,这怎么能签呢?”
安清此刻已觉肚子疼得有些剧烈了,他看向尚然兮,做最后的挣扎:“为何我方才不觉疼痛呢?”
尚然兮的语气中全是悲悯:“方才是止疼丸的药效未退,此刻已是拖不得了,公子签了我好用药。”
安清听了只觉伸手可及的幸福全都成了幻影,他稳了稳心神,冲叶葆珍道:“给我吧。”
“清儿?”叶葆珍指指纸上那段“既为宫侍,命归皇家,生养死葬,皆由朝廷,妻家母家,不得纠缠”的文字,看向尚然兮道:“清儿签了这个就要做宫侍了?”
那尚然兮冷冷地道:“你是怕他做宫侍,还是怕他没了性命?”
叶葆珍怔住了,可是她仍旧不明白为何非要在用药前签这样的契约,“若是把楚小姐请来呢,是不是清儿就不用签这个了?”
尚然兮无情地戳破了她的幻想:“楚小姐若是在此,是不用签这个了,可是药是一样得用。安公子疼得厉害,别耽搁了。”
叶葆珍无奈,把生死状递给安清,又把安公子扶了起来,让他半靠在她怀里,安清此刻已经疼得连笔都拿不稳了,叶葆珍见状只得自己握住安公子的右手,在尚然兮的指引下,往盖着内侍省印章的左边空白处轻轻落笔,写下了安清两个字,写完之后她才注意到印章下方还有两个端正的署名,一个是江澄,一个是关鸣鸾。
她正疑惑为何这生死状需要这么多人签名,却见尚然兮对两个侍儿吩咐道:“去药房看看小五把药煎好了没,再去拿一颗止疼金丸来。”两个侍儿答应着去了。
那尚然兮在侍儿走后就对安清道:“药已经在煎了,我给公子拿冰帕子退退热,公子痛得厉害,不必忍着。”
安清已经痛到十分,可毕竟跟尚然兮不算熟,又不想在叶葆珍跟前狼狈失态,当下拼死忍着,把下唇几乎咬出血来。叶葆珍心疼坏了,把手背伸给安公子:“清儿,别咬自己,疼就咬我。”
安清无力摇头,仍旧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唇,叶葆珍心疼地抱住他的肩膀,用自己的额头给他降温,看他疼得五官都变了形,泪水就一颗颗往下落。
安清已经痛到视野模糊,可是叶葆珍的眼泪仍旧砸进了他的心里,这世上都是男儿为女儿哭泣,有哪个女儿肯为男儿落泪的?他生儿子楚吟涛时难产,痛得死去活来,也没听说楚宙掉过一滴眼泪。
尚然兮拿着冰帕子走过来,叶葆珍把帕子接在手上,给安公子轻轻地擦拭,才擦了一遍,便听安公子问尚然兮道:“尚大夫,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尚然兮犀利地看着安清:“你是为了她?”
“我总要再争取一下。”他活了二十多岁,难得遇到这般体贴的人,他不再赌一把,岂能甘心呢?
叶葆珍再次被赶了出去,她站在院子里听着风中传来安公子努力压抑的痛呼哀泣,看着侍儿们一趟又一趟地进进出出,心里痛不可当。不知过了多久,黛色的夜空中皓白的圆月已然向西斜坠,她想着自己在这里干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去大门外找雾昆。
才走进大堂,就看见了一个熟人,郑凌岫。
这郑凌岫一手抱了两个三四寸高的小瓷瓶,正在问柜台后面的晋儿:“红瓶外敷,白瓶内服,这就能好了吗?不好你家小姐我可不依。”
冤家路窄,叶葆珍装作没看见,快步就走出去了,到得大街上,方才回过头来冲那晋儿使眼色,而后自己躲在铺门旁边。
果然听得那郑凌岫问晋儿道:“刚才那位叶小姐来做什么,她怎么从院子里出来?”
那晋儿冷冷地道:“我不知道。”
那郑凌岫哼了一声,“蛇鼠一窝。”
那晋儿立刻就炸了毛:“你说谁呢?你把药放下,嘴里这么不干净,你当我家公子是好欺负的不成?”
叶葆珍暗暗皱眉,这样的夜里居然碰到郑凌岫,莫要再节外生枝才好。那郑凌岫却也没在铺子里多呆,付了银子就出来了,出来后倒也没有左顾右盼,径直翻身上了马,纵马而去。
叶葆珍待郑凌岫跑得不见了,才小声喊雾昆。
“小姐,我在这呢。”雾昆从旁边小弄堂里牵着马走了出来,“我刚才瞧见郑小姐了,我想着您跟她才打了架的,别被她识破才好,我就躲进去了。”
叶葆珍无奈,“她刚才已经看见我了。”
雾昆吃惊:“她可不是什么好人,安公子怎么样了?咱们赶紧带着公子回去吧。”
“她只看见我一个,那个坐堂的大夫什么也没说,她未必怀疑到安公子身上。公子眼下还在医治,一时半刻也走不了。你去找个车马行,多给人家银子,先去把莲房接过来,再让车子在这里候着,等公子一能行动,咱们就回去。”叶葆珍简单地分析了下,觉得这郑凌岫家中多半也有人受伤,自己倒不必太过紧张。
雾昆骑上马走了,叶葆珍重又回到铺子里,对那晋儿道:“我和那个来抓药的郑小姐有仇,她若来打听什么,大夫您千万别告诉她。”说着抱拳行了个礼。
那晋儿慌忙还礼:“小姐放心吧,公子日常教导我们要为病人保守秘密,别说是她一个不相干的人,便是楚小姐亲自来,我们也不会乱说的。”
叶葆珍道了谢,再次回到玄字号院子中,此时院子里已经重又恢复了安宁,房里的人大概是发觉她回来了,把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侍儿轻声道:“公子说小姐可以进来了。”
叶葆珍听得此言,双腿就是一软,振作精神才走进房中。
榻上的安公子正在闭目休息,素白的容颜比之前更加惨淡了,听见她进来却冲她咧嘴笑了笑:“尚公子医术高明,咱们以后好好谢谢他。”
叶葆珍听得心头一酸,“清儿,你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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