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妄二十四(饶……饶了我,饶了我吧)
“什么方法?”宴春饼都顾不上吃了, 连忙坐直了问。
尹玉宸犹豫了片刻才说:“其实很简单,但对于姐姐来说,有些残忍。”
“什么方法?你直说吧。”宴春直觉不是什么好方法。
“可以不杀死共生的另一方, 也能够让对方失去威胁, ”尹玉宸说:“只需要设法将对方的神魂搅碎在她的身体里。”
宴春听了之后, 眉头立刻拧起来,她邪书到底也没有白看, 说道:“就是让她彻底成为一个神魂和神志都错乱的疯子?”
“是这样的。”尹玉宸说,“这样你就能通过她错乱的神志控制她彻底成为你的傀儡, 再借助她的身体恢复你的灵府, 直到……”
尹玉宸剩下的话没有说,但宴春却已经明白了。
只要莫秋露变成一个承载着碎裂神魂的空壳, 她就能伺机吸取莫秋露的灵府神魂通过共生颈环,滋养她自己。
这和之前莫秋露总是想要将她刺激得神志不清,发疯发癫是一个道理,只不过更加的简单粗暴。
她们现在的共生状态,就像是天平两端的重量此消彼长,一旦这种平衡被彻底地打破, 另一方一家独大,弱小的那一方就会不断地被大的那方吸取利用, 被剥夺一切。
直至……彻底失去“养分”, 像蒂落的熟瓜, 被吸干后脱离共生形态。
这是宴春在邪书里面看的, 她还和尹玉宸说过,这样的关系岂不是像寄生?寄生体最终吸干宿主, 成为崭新的饱满的生命体,邪恶又残忍。
宴春越想眉头皱得越紧, 甚至胃袋里面有种翻腾起来的感觉。
尹玉宸等她自己消化了一会儿,不出所料,看到她的表情无比抗拒。
于是开口说出他真正想要采用的方法:“姐姐不必难受,我知道姐姐接受不了。”
搅碎对方神魂,在宴春看来不如直接杀掉莫秋露,一个失去自我都要自戕的人,是不会将自己无法忍受的痛苦施加在他人身上的。
“姐姐不是一直都想让双尊和我师尊,知道莫秋露的真面目吗?”尹玉宸说:“姐姐附耳过来,我有个建议与你说说……”
宴春擦了擦自己的嘴,将耳朵凑近尹玉宸,眼睛一会儿瞪大,一会儿又坏坏地眯起来,再过一会儿又充满震惊和不赞同。
到最后她还是摇头拒绝,这个办法好是好的,只是尹玉宸牺牲得太大了。
“这样不行,我大师兄比我二师兄还要铁面无私,知道你做下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况且你帮我真的很多了。我不想什么事情都要你为我做……我可以自己去做。”
“这件事我去做!”宴春猛地站起来,差点把饭碗给带得掉在地上,被尹玉宸一把扶住。
宴春说:“引蛇出洞我也会,这一次一定要一举让她露出真面目!”
尹玉宸看着她,其实是有些惊讶的,他设想的这件事,大部分是由他来完成。就算事后会被荆阳羽追究也没关系,毕竟他又不是真要做什么未来掌门的弟子,逐出师门正好方便他之后办事。
可宴春听说了,竟然第一个想的是他,怕他被荆阳羽惩罚,所以要自己去做。
尹玉宸咬了下嘴唇,压下心中悸动。
拉住宴春的手臂说:“好了,快坐下,先把东西吃完,我们再详细研究下怎么弄,还有在同我细细说说你在命魂镜看到的,关于魔窟在内门弟子历练场现世的事情……”
宴春又坐下,继续吃馅饼,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真的太好了。宴春一直想的都是让莫秋露主动放弃,可是莫秋露不肯,如果这一次能够逼迫她露出真面目,那就最好不过了。
只要莫秋露的想法暴露,父母和荆阳羽都站在她这边,他们就有充足的时间,去寻找共生真正的解决办法。
宴春一个人把馅饼包圆了,吃了一肚子的阴谋诡计。
当天晚上,敲定细节之后,宴春就截住了给莫秋露送饭的一个内门小修,强硬地把食盒抢下来,然后去见了被禁足十几天的莫秋露。
宴春知道莫秋露这些天很崩溃,每夜的记忆都在真实无比地反映着她的情绪越来越糟糕。
等真的见了莫秋露披头散发地坐在她居住地方的石阶上,表情呆滞的样子,宴春才知道她的状态有多么糟糕。
不过宴春没对她产生什么同情心,毕竟这个人的一切遭遇,都是她自己找的。
“拿走吧,我不吃。”莫秋露听到有脚步声进了院子,这个时间会来的只有送饭的,她头也没回,直接赶人。
“我劝你还是吃,今天的饭菜我亲自给你挑的,非常丰盛。”
宴春提着食盒闲庭信步地走进了限制莫秋露自由的院子,深觉她的待遇其实比自己好,至少她这院子里面是有花草的,当时关着她的涤灵池,可是除了光秃秃的石头和水,什么都没有呢。
“你来做什么?”莫秋露听到宴春的声音,顿时扭过头,整个人都警惕起来。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宴春像看老朋友一样,叙旧似的说:“你还记得吧,我被困在涤灵池的时候,一见到你去,就是你现在这副奓毛的样子。”
“你当时其实心里很爽吧?”宴春笑眯眯的,整个人由内而外地透着一股子邪性。
她说:“我现在就很爽。”
莫秋露其实是没有想到过宴春会来的,她和宴春之间,始终都是宴春害怕她的出现,会因为她崩溃失控。
这是宴春第一次主动找莫秋露,还用这样一副落井下石的嘴脸。
“被限制自由的滋味好吗?这其实不算什么,这才十几天而已,你看你已经形容似疯妇了,你想想我,十几年我只是被传言疯了,是不是比你厉害多了?”
莫秋露眼神闪动,却是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毒。
“你被关起来是你活该,涤灵池那么好的地方,内门其他弟子想去还去不成呢!”
“你不过是仗着出身好,仗着你的家世,才能在涤灵池待上那么久!续上你的狗命,换个人早就死了!”
宴春愣了一下,提着食盒又朝着院子里走了几步,这才说:“你在说什么傻话,我父母和大师兄,虽然爱我疼我,可是他们怎么顶着门中这么多长老和弟子的压力,为我徇私动用门中涤灵池?”
宴春说:“哈,你到现在都不知道吗?没人告诉你?”
她看小可怜一样的眼神看着莫秋露,说:“涤灵池确实珍贵,引门中修士和天下修士觊觎,可是涤灵池的灵气你也闻过,修为不济闻着都会噎死的,连门中长老都是引细流用于修炼,你当谁都能泡呢?”
要不是灵府储存不住灵力,换个正常能调动灵气的修士进去泡,就算是荆阳羽那种修为,泡上个几天也会被撑爆经脉内府,谁会嫉妒她能泡涤灵池?
宴春说:“你好奇怪,你不是也进去泡过吗?你忘了?你要是喜欢,我给你禁地符文令,你去泡啊哈哈哈哈……”
莫秋露想起她被宴春拖下涤灵池,那种犹如跌入了沸腾的热油之中一样的痛苦,咬住了嘴唇。
但她还是恨恨看着宴春,她现在除了恨,已经没什么能够支撑她了。
宴春收了笑意,继续说:“你可真是,嫉妒我嫉妒得毫无道理,我之所以能够随便泡涤灵池,也不是因为我灵府破碎,适合泡,而是我灵府破碎的理由,是我在跟随门中弟子出门驱邪的时候,救了凡人。”
“你也知道,就是你觉得我自己作死,不自量力救的那个凡人。”宴春说:“衡珏派的门规你没仔细读吧,我为救人而伤,合的是衡珏派开山祖师的大道,怜悯苍生,众生平等。”
“衡珏派自然要倾门派之力设法治愈我,”宴春和莫秋露平视,将食盒直接“哐当”仍在她脚边上说:“想你这种为了复仇,迷失自我的人,又怎么能够明白?”
莫秋露低头看了一眼,饭食洒在了食盒当中,汤水和油污混在米饭里。这一幕让她想起了自己在很小的时候,那个对自己意图不轨的表哥,将她狗一样拴在柴房,磨她心性的时候。
那时候因为她抵死不从,咬他,甚至想杀他,所以他不敢靠近她,就把食物这样扔到她脚边。
莫秋露不想死,也不甘心死,她只能像个狗一样,趴在地上捡起到处散落的饭……
她狠狠咬住自己的牙,额角上都爆出了细细的青筋。
她别了一把自己没好好打理,乱糟糟的头发,稳住自己的心神,看向宴春说:“你还真是变得越来越牙尖嘴利。”
莫秋露想起宴春刚刚出了涤灵池的时候,还只会暴躁发疯,真正开始改变,正是……和那个毒蛇一样的尹玉宸混在一起之后。
莫秋露和尹玉宸是一种人,自然很清楚尹玉宸是个什么东西,他们这种人若是不曾贪图什么,是连看也不肯看一眼的。
于是莫秋露说:“你这牙尖嘴利,是你那个什么玉宸小师弟教的吧?”
“他还真是煞费苦心,把你调教得不错,但是有什么用?”莫秋露斜眼看着宴春,和宴春如出一辙的月牙眼,眼尾收成冰冷的钩子,钩上一下,就要活生生扯下一块肉来。
“你以为那个靠着你爬进内门的小师弟,是个什么好东西吗?”莫秋露说:“说你蠢,你还总觉得自己聪明,他图的是你的家世背景,花言巧语专门骗你这种蠢货,没少要你的好东西吧?”
“你还真敢为了那样一条毒蛇去伤荆阳羽,呵,你这双分不清好坏的眼睛,也该挖了去喂狗了。”
“我劝你查一查自己有没有中什么蛊虫或者迷惑心智的药物,别说我没有提醒过你哦。”
莫秋露说:“他会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等到你被他缠得死死的,就只有被他勒断所有骨头,活活吞进肚子里的份儿了。”
“啊……我忘了,”莫秋露扫视了一圈宴春身后,表情是看透一切的鄙夷:“他肯定还像那天一样,罩着归真跟你来了是吧?”
“我就说么,恶狗看上什么东西,是片刻也不舍得松嘴的,怎么可能放你一个人来撒泼?他在你身后吧?”
“你这么依恋他,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一样……不会是迷恋他床笫功夫特别好吧?我可跟你说啊,他说不定是找了多少个人练出来的呢。”
莫秋露就是想要故意把尹玉宸刺激出来,她有点怕尹玉宸,所以宁愿对方在明。
宴春:“……”这人被关十几天就疯了?都什么乌七八糟的?
今天尹玉宸还真没来。
是她不让尹玉宸跟着的,她现在不是那个不敢独自面对莫秋露的她,她现在是邪修大王!
宴春最开始听她说尹玉宸,还皱着眉,但是听着听着,就全盘觉得她在放屁了。
尹玉宸好与坏她自己不知道?用她说?
“你这一天嫉妒这个抹黑那个,可把你忙坏了吧?”宴春感叹道:“把你忙得都没时间好好睡觉了,天天晚上回顾往事?”
莫秋露想起宴春已经通过共生看遍了她的过去,顿时表情扭曲。
宴春继续道:“你觉得自己惨死了吧,觉得你这样的人,天道就应该补偿你,所以你抢夺他人的一切就理所当然了吧?”
莫秋露被捅了一刀似的,瞪着宴春,宴春对她勾唇笑了笑。
“你好好地顾影自怜吧,你的时间不多了。”宴春眼神充满恶意和鄙夷地扫便莫秋露全身。
这个眼神在来之前,是尹玉宸专门训练了好几遍的。是今天这场戏里面的重中之重。
果然莫秋露被宴春看完之后,见宴春要走,立刻顾不得装了,上前一把抓住了宴春的手腕,问道:“你什么意思?你今天到底来干什么?”
宴春等的就是她主动问,没挣开莫秋露的手,而是从怀里摸出了归真,直接罩在了莫秋露和她身上。
关押莫秋露的大阵是能留影留音的,可是归真之下却是连荆阳羽这个炼制者,都无法窥听窥见的。
两个人被归真一阻隔,今天的重头戏就来了。
宴春原地变脸,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狠狠盯着莫秋露,伸手到她的身后,一把抓住了她后颈头发,迫使她抬头。
阴恻恻地说:“别骄傲了小孔雀,屁股都漏出来了,我已经找到了能够让你变成我的傀儡的方法,不巧,就是你说的那条毒蛇给我提供的。”
莫秋露被迫仰着头,疼地叫了一声,正要挣扎,被宴春如有实质的湿冷眼神给煞住了。
宴春学着鬼修,勾着一边唇笑了下。
凑近莫秋露说:“衡珏派司刑院有个法器叫‘裂魂’,是处置犯下了滔天之罪的弟子用的。”
宴春抓着她头发的手,摸到莫秋露的脑袋上,给她来了个五指盖顶。
又说:“像这样扣在脑袋上,能直接把受刑者的神魂转眼搅鸡蛋一样搅得稀巴烂。”
莫秋露闻言表情剧变,宴春嘿嘿笑了两声,说:“你知道共生的作用,我不会杀你的,等我明天去偷了宝贝,把你神魂搅碎,你会像你当初和我母亲说的那样,如愿成为我的续命宝贝。”
宴春说完之后,撤掉了归真,松开了莫秋露的脑袋瓜。
结果她还没等后退,莫秋露就像是一滩已经被搅完的烂泥一样,软绵绵地瘫在了宴春脚边。
片刻后,莫秋露如梦初醒般抖着手对她作揖,涕泗横流地祈求道:“饶……饶了我,饶了我吧!”
“宴春,水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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