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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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粼看着马车前言笑晏晏的少女,午后暖融融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眼角发梢都被镀了层淡淡的金,显得她的脸蛋尤为稚嫩柔和。
谢研顺手轻轻拍了拍马匹的头,那马好似舒服地扬了扬头,她又笑着摸了摸它,全然没有公主娇贵的模样。
陆粼有一瞬间晃了神。
摸着马头的谢研回首看了眼陆粼,笑问:“陆世子可否行个方便,带我一程?”
“本世子进宫已半日,家父家母还在府上等着,恐怕无法……”陆粼找理由推脱道。
谢研打断他,善解人意道:“无妨,陆世子送本公主到肃北侯府附近便可。”
闻言,枫杨眉头紧锁。话虽这样说,但如若永安公主与世子分别后有半点闪失,宫里追查下来,公主原是跟着世子一道出的宫,肃北侯府可担不起这责任。
陆粼又换了个理由,试图劝下她:“公主今日才刚醒来就要出宫,还是在宫中静养为宜。”
“谢陆世子关心,本公主身体已无碍,御医给我瞧过了。”话落,谢研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仿佛听不出他言下的婉拒之意。
对于谢研说要出宫,在一旁候着的小源子也有些意外。
公主向来不爱出宫,有任何有趣的好玩的稀罕的,皇帝都会叫到宫中供她玩乐。今个儿怎么起了出宫的念头?
他又心想,这肃北侯世子怎么这么不识抬举?公主与他同行,是看得起他,看得起肃北侯府。以为救过公主,就了不起吗?
“公主,奴才现在就去叫马车。”小源子说道。
陆粼凝看了谢研几秒,知道无法劝动她改变主意,他放下车帘。
不到两个时辰的工夫,将太后皇帝皇后和永安公主见了个遍的他略感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索性闭目养神,等她的马车到来。
马车外,小源子刚要跑去叫公主御用的马车,见谢研对着自己摆摆手,他快步走回来,机灵地把马凳摆放在她脚边。
枫杨瞪大眼睛,还来不及出声就看见尊贵的永安公主脚踩马凳,在侍女的搀扶下径自上了侯府马车。
坐在马车里的陆粼感觉到马车微微晃动了一下,以为是车夫在前坐下的他身形未动,仍旧闭眸休息。
下一刻,响起帘子的声音,陆粼靠着左侧的茶几,懒洋洋地支着额头,正要问枫杨何事,帘子被掀起,有微风随之飘入马车内。
闻到一丝淡淡的清香,他蓦然抬眸,映入眼帘的恰是一双如清晨露水般明亮的眼睛。
从谢研的角度看去,原本肢体舒展开来,正在闭眸小憩的闲雅谪仙在睁眼的瞬间重回冷淡疏离的神态。
谢研却未在意,她的视线一偏,落在陆粼支着头的手上。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充满力度的手。
此刻,陆粼的左臂摆在茶几上,左手撑着头,袖子落到手肘处,掌心恰好向外,因此他虎口到手腕几道二三寸长黯红色还未彻底结痂的伤痕悉数落入谢研眼中。
感受到谢研不寻常视线的陆粼缓缓放下手臂,正襟危坐。
“你的手受伤了。”谢研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陆粼垂下长袖,将左手缩回到长袖内,轻描淡写道:“今日一早练剑时不小心伤到的。”
他无意告诉她昨日救她之时的凶险。
当时,他顺着落水声响起的地方跃入湖中,湖面下飘荡着足有三人高的水草,当游到谢研身边,只见她双眼紧闭,脸色发青,双手维持着拽住缠在自己脖子上的团团水草的姿势,已是奄奄一息。
情急之下,他给她渡了好几口气,同时去扯那水草,可水草韧性足,仅凭蛮力根本无法扯断,入宫没有佩刀的他浮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气,又匆匆潜入湖底捞起一块边角锋利的碎石。为免伤到谢研,他左手拉住她颈边的水草,右手用碎石狠狠去划,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手掌同时会被割伤,片刻后终于将它们割断的他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又被水草缠住,他奋力先将她托出水面,自己险些因为气力不足而一命呜呼。费了好一番劲儿,最终成功上了岸。
宫女太监们齐齐赶到现场,陆粼忙命宫女按压谢研的胸口,直到谢研好不容易呛出几口湖水,有了生息,他才在一名太监的带领下去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太医们被急召入华岚殿,陆粼草草包扎了下掌心的伤口,便前往华岚殿。在殿外,他被皇帝细细询问,也看见皇帝因谢研久久不醒而勃然大怒。
谢研的目光拂过陆粼看不到左手的长袖,怪不得方才用膳时他的左手一直隐在袖中,原来是受伤了。
那些伤口粗糙,分明不是练功所用的刀剑所伤。是救她时受的伤吧。
面对陆粼的反应,了然的谢研也不点破。
本因军功入宫受赏,又救下皇宫里最受宠的永安公主,此乃天赐良机,无论是哪个名门世家,都会借此与皇室进一步紧密联系。
若是讨好了她,各种赏赐更是少不了。这样不好吗?
为什么陆粼对她态度如此冷淡?是他高风亮节,还是故作清高,抑或以退为进?
不对,他不是这样的人。她能感觉到陆粼是真的不愿意接近自己。
难道是因为她那不怎么样的名声吗?她还没到声名狼藉的地步吧?不至于吓到他吧?
如若换了旁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退避三舍,她早就治那人的罪了。
可这人偏偏是陆粼。
不管如何,他想要远离她,她偏不让他如愿,她一定要知道他到底为何疏远自己。
谢研猫着腰,走到陆粼右侧,他往里挪了下身子,靠在锦垫上,神情冷淡地看着她在座上坐稳。
“公主的马车还未来吗?”
陆粼轻轻呼吸,马车内的空气混杂了谢研身上那抹特殊好闻的清香,令他忍不住心烦意乱。
“我想了想,还是不叫马车了。否则又要惊动皇祖母和母后了。”谢研的睫毛俏皮地一眨,“坐陆世子的马车便好。”
男女七岁不同席,何况如今共处一辆马车,对方还是公主,这显然极为不妥。
陆粼抿了抿唇,道:“公主,这不合规矩。”
谢研“哦”了一声,不以为然道:“没事,本公主现在就将这旧规矩改了。”
马车外,比起小源子和三个侍女的见怪不怪,枫杨还没从永安公主毫不见外地进了自家世子的马车中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就看见车帘被拉开,自家世子面无表情地从马车中走了出来。
“世子……这?”枫杨面露难色。
“公主会坐侯府马车出宫,把你的马给我。”陆粼吩咐道。
巳时,是枫杨和另一位侍从骑着马,护送坐着侯府马车的陆粼赶到宫门外。
“是,世子!”枫杨连忙牵过马,把马鞭递给陆粼,心道这永安公主也太胡搅蛮缠了。亏得世子修养好,沉得住气。
谢研掀开车帘,看着陆粼一个大跨步,脚踩马镫,身形优美地纵身上马。
她的脑海里迅速划过上一世初见陆粼时的情景。
那时,父皇薨逝,打着勤王名号的平南王攻入皇宫。皇兄和公主们接连丧命,她带着大皇兄还不足周岁的稚子仓皇逃出皇城。
北境军营离皇城最近,曾听太后提过已故的老肃北侯为人忠烈、其子肃北王也是骁勇善战、一代英才,走投无路的谢研这才冒险行事,一路向北,寻求肃北军的支援。
逃了几日,在一处荒林,追兵已至,将她和稚子团团围住。
就在谢研绝望地以为自己的性命就将在此地被了结之时,昏暗的林中天降奇兵,将追兵杀了个片甲不留。
马匹飞驰,尘土飞扬,仿若天神下凡的男子,用那双充满力道的手揽住她的腰,将她一把抱上马,随后奔离荒林。
“公主,您这样出宫不安全,还是叫些侍卫保护您为好。”
小源子的声音唤回端详陆粼马背风姿的谢研的思绪。
“不用。京城安全得很。”谢研又将问题冷不丁地抛给陆粼,“再说了,陆世子会保护本公主的,对吧?”她好整以暇地等着他接话。
“微臣自当竭尽全力。”陆粼的脊背挺直,神情淡然。
呵,这会儿又自称微臣了。
“嗯,有武艺高强的陆世子保护本公主,本公主放心得很。”谢研一边夸他,一边面色微带嫌恶地放下帘子。
见帘幕放下,遮住了谢研的身影,陆粼的唇角终于浮出一丝淡淡又无可奈何的笑容。
谢研让藕荷和小源子上了马车,差雪青和木槿回华岚殿。雪青自小跟着她,熟悉华岚殿事务,谢研让她们回去留守,若有人找她,就说她还未痊愈早早歇息了,将人打发走。
接着,她对应天门的守卫命令道:“你们几个不可将本公主出宫一事说出去。否则,拿你们是问!”
几名守卫面面相觑,讷讷地点头。这可是永安公主啊,惹不起惹不起。
坐在车前的枫杨暗自咋舌,这就是最得宠爱的永安公主吗,果然和传闻中一样的娇蛮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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