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烫手的山芋
“臣妾不敢。”杜仅言一蹲。
“朕看你——”皇上话音未落,就见史景站了出来。
“史景朕没叫你。”
“皇上嫌杜常在的诗敷衍,奴婢知道有人做的不敷衍。”
“谁?说出来给朕听听,难道这后宫还有像杜常在一样才华出众的女子?千万不可埋没了,她叫什么名字?”
“史景。”
“皇上面前,岂容你放肆。”孟玉珠又给皇上剥了块石榴:“皇上,这个史景分明是在调戏皇上,她有没有才华,皇上最清楚了,她能作什么诗,笑话。”
皇上当然知道史景几斤几两。
不过看在她爹的面子上,也不想为难她,挥挥手,让史景去一边儿。
史景从袖里掏出一张宣纸递了上去,只见上头龙飞凤舞写着几行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皇上反复看了几遍,简直不敢相信,这么豪言壮志的诗竟然是史景呈上来的,这诗一看就是出自杜仅言之手啊,史景这作弊作的挺明显的。
看来看去不尽兴,皇上还诵读了两遍,别说,这诗写的极好,皇上都甘拜下风。
虽然明白这诗是谁帮着写的,但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史景愿意拿这诗出来,说明她在乎皇上,后宫女人为皇上争风吃醋,皇上有点受用:“谁写的诗,怎么还不敢承认,畏畏缩缩。”
史景脖子一梗着:“回皇上,我写的。”
睁着眼睛说瞎话,史景胆子挺肥,这可是欺君之罪。
当然,皇上并不愿意追究,无伤大雅。
孟玉珠道:“皇上,臣妾自认没读过多少书,不会写什么诗,不过史秀女写的诗,听着好像透着一股子谋反的意思。”
谋反可诛九族。
还好皇上并不放在心上:“不过是写首关于菊花的诗罢了,不要那么紧张,有朕在,谁能谋反?”
孟玉珠只得尴尬陪笑:“皇上英明。”
太后当即赏了史景一个宝石戒指:“到底是史遇的女儿,跟其它人不同,这诗作的极好,哀家觉得,光有诗有些寡淡,不如让昭宁弹奏一曲助兴,也不枉费这良辰美景,皇上以为呢?”
太后时时惦记着卫家的女儿,这一点,皇上很清楚,不能拂了太后脸面。
很快,朱红色古筝被抬了出来。
有宫女摘取了暗紫色菊花瓣,一篮子一篮子洒在地上,很快,厚厚一层菊花瓣堆积起来。
卫昭宁穿了烟紫纱袍,金纱覆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悄无声息地踩上了那层花瓣,双手置于古筝之上,稍微试了一下音,便开始弹奏。
她的手法极好,轻重有序。
古筝在她的弹奏下,一会儿安静如诉,一会儿如疾风暴雨。
她一双柔弱的手似乎有千军万马的力量,时快时慢,时急时缓,那些音符像长了翅膀,直往人耳朵里钻。
那些菊花像是灌入了灵魂,竟随着她的手指飞舞起来,一时间分不清是花瓣,还是紫色落雨。
漫天的花瓣,悬浮缠绕,将卫昭宁裹挟在里头,像是一幅侍女图。
满眼的紫。
这曲子听得众人屏声静气,一时间又提心吊胆,像是置身于万花丛中,又像置身于硝烟滚滚的战场。
倒是个新鲜的曲子,后宫女人会弹古筝的不止卫昭宁一个,但弹来弹去,皇上都快听会了,这次卫昭宁弹奏的,竟是史景刚刚作的诗。
史景的诗已经是大气磅礴,加上卫昭宁弹奏的气势,简直浑然天成,即便是宫中的乐府,一时半会儿,未必有这样的造诣。
皇后忍不住拍手:“昭宁弹的越来越熟练了,她自幼就喜欢弹奏,请了好几位师傅,如今果然……晚上得给昭宁炖只肥鸭补充补充。”
太后招招手,让卫昭宁上前来,示意她端杯酒给皇上。
卫昭宁把酒端了过去,皇上一饮而尽。
太后笑着道:“皇上觉得昭宁如何?”
“卫贵人弹的很好。”
“皇上若是晚上有空,让卫贵人去太和宫弹一曲儿。这曲子也新鲜,想必皇上还未听腻。”
这是让卫昭宁去侍寝的意思了。
皇上又怎会不明白。
可皇上做为一个男人,也不喜欢强迫,就有些迟疑。
孟玉珠凑了上去:“皇上,臣妾新创了一支冰嬉舞……”
太后一个眼神,孟玉珠赶紧退后三尺跪了回去。
孟玉珠的冰嬉舞练了一个多月,还没露面呢就夭折了。
田令月远远望着这一切,心中有了打算。
孟玉珠吃瘪,大家都看见了。
敢抢卫家女人的宠幸,太后自然是不依的。
田令月从人群里挤了出来,直接跪到了太后脚下。
这盈盈一跪,透着柔弱,一身素衣,是米色的妆花锦,素的连个花纹也没有,虽梳着高髻,但发间只插一支淡青色菊花,别无它物,耳朵上米粒大小的珍珠耳环,小的几乎看不到,这通身加起来,估计也值不上二两银子,宫里女人都有月俸,再寒酸的穿戴,估计也就这样了。
难得宫中还有这么素净的人。
太后一时也没想起来是谁。
看穿戴发式,又像是皇上的哪个小老婆。
“奴婢是永福殿的秀女,叫田令月,是七品直隶州州判田光的女儿,得太后皇上关照,有幸进宫,一直在永福殿居住,并未能伺候在太后跟前,所以太后眼生。”
看着怯怯的,口齿却是伶俐的,也算应答得当。
“抬起头,哀家看看模样。”
田令月抬起头,一双细细的眼睛里有斩不断的哀愁,有几分怯懦,还有几分果敢。似乎怕被人瞧,可头又抬得很高。
脸颊很瘦,不算白,嘴唇单薄,连耳垂都是薄的。
按卦象上说,这样的人,是无福的。
太后叹了口气。
“你跪在哀家面前做什么呢?”太后问。
“奴婢看娘娘们都展示了才艺,如今是皇后娘娘办的菊花展,奴婢不敢偷懒,所以也准备了些东西呈上来,还请太后皇上笑纳。”
<div class="contentadv"> 又一个展示才艺的。
太后接连看了好几个节目,有些乏了,加上太后想让卫昭宁侍寝,凭空杀出来个田令月,太后觉得她出来的不是时候,至少,没眼色。所以说话就不是很热乎:“既然你准备了东西,皇上也在这,那你就呈给皇上吧。”
“奴婢的东西,是专门给太后准备的。”
“是吗?是什么东西?”太后受宠若惊,要知道菊花展,后宫的妃嫔都是冲着皇上才准备节目的,田令月另辟蹊径,竟是给太后准备了东西。
只见田令月双手举过头顶,手里是一个布包。
关姑姑把布包接过去放在太后面前。
打开布包时,里面是几卷经文。
“奴婢没有什么过人的才艺,听说太后理佛,所以熏香静心,抄了这三卷经文,还请太后不要嫌弃。”
知道太后理佛,后宫妃嫔愿意投其所好的人不少。
沐浴熏香抄写经文,也没有什么稀罕的。
太后只是淡淡道:“你有这份心,很好,关姑姑收起来吧。”
关姑姑正要把经文收起来,田令月道:“太后,奴婢抄的经文与别人的不同。”
“哦?哪里不同?”
宫里妃嫔抄写的经文,左不过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观无量寿经》或是《妙法莲华经》、《地藏菩萨本愿经》,这些经文,太后的慈宁宫里有好几本。
“太后打开看看,便知了。”田令月卖了个关子。
敢在太后面前卖关子的人不多,太后的好奇心也被她吊了起来,既然跟别的经文不同,那得打开看看了。
工工整整的字体,无功无过,在后宫,这字体尚可,再一看,字都是红色的,一个一个的红字,像是盛开的火莲。
“你沾了朱砂写的?倒是用心。”太后抚摸着经文。
“回太后,并不是沾的朱砂。”
“哦?”
“这些红色的字,是用奴婢的血写的。”
“啊?”
“奴婢想着,太后宫里并不缺经文,奴婢没有别的本事,唯有一片孝心。听说用血写出来的经文格外灵验,所以奴婢割破手指,沾着血写,一愿陈国国运昌隆,二愿太后皇上万寿无疆。”
“这”太后捧着经文,又放回案上。
是了,怪道经文有一股浓浓的血气,原来是田令月用血写的。
妃嫔们从未听说有人这么狠。
虽然为了争宠大家各凭本事,前些天南府的戏班子还演了一出戏,说有个妃子跟另一个妃子同时怀孕,为了赶在前头生下孩子,偷偷给另一个妃子下药让她难产,以至那妃子最终难产而死母子皆亡,先帝朝时也偶有陷害妃嫔的事出现,但那都是对别人下手,对自己下狠手,田令月算头一个。
厚厚的三卷经文,那得流多少血,想想都可怕。
连孟玉珠都忍不住暗暗心惊:“我倒小瞧她了,没想到她为了上位,这么不择手段。这宫中的女人,有几个有这般志气?”
杜仅言倒没诧异。
当初跟田令月同居一室彼此照应是一个战壕的队友,田令月都能把队友往坑里推。区区一点儿血写几卷经文,算得了什么,她做的出来。
史景哪见过这阵势,她从小接受的教育还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有损”,那厚厚的经文,不得要了田令月的命啊,史景就心疼:“杜仅言你看田妹妹的嘴唇多白,肯定是流血过多,喝上一个月的老母鸡汤也不知道能不能补得过来,唉,宫里的女人太难了,这一点,我比不上,我针扎下手指都能蹦两天。”
田令月只是静静跪着。
“怪不得最近田妹妹总是不见人影,原来是躲起来偷偷写经文去了。”史景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次的菊花节才艺,我是自愧不如,就连卫贵人也未必能争过田妹妹,看来,田妹妹的出头之日终于要到了。”
关姑姑把田令月扶了起来。
太后把她的手放在手心里,秀女的手本该白嫩柔软,田令月的手却显得粗糙,她常做绣活,抄经抄得又多,如今中指都磨的生老茧了,食指上的割伤还未完全长好,看来就是取了食指的血用来抄经的。
“很疼吧?”太后问。
“能为太后抄经,奴婢不疼。”
“真是个好孩子。”
“奴婢出身低微,能得太后夸奖,是奴婢的福气。”
“虽是你一片孝心,但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你的心意,哀家领了。”太后说着,取下自己手腕上的玉镯,轻轻地套在田令月的手腕上:“这镯子还是当年先帝送给哀家的,哀家一直随身带着,今儿便送给你吧。”
这镯子的分量,可见一斑。
多少人从十四熬到四十,也没有得过太后的赏赐。
太后都表示了,皇上那也不能小气。
“赏田秀女银六两。”
敬事房已经把绿头牌端过来了。
高让深知这种时候,哪能翻绿头牌,卫贵人跟田令月两个人让皇上选,那不是给皇上挖坑嘛,赶紧挥挥手,让那帮太监把绿头牌端回去。
敬事房的太监支着耳朵:“高公公,是换个地方翻牌子吗?”
高让无奈闭上了眼睛,这帮小崽子。
“既然敬事房的人都来了,皇上不如就在这里翻牌子吧。”孟玉珠给皇上端了碗银耳汤,她想看看,在卫贵人跟田令月二人中间,皇上会选谁,卫贵人是卫家的脸面,太后还在这儿坐着呢,而田令月,没有家世,跟她一样,是下层出身,到底能不能斗过卫贵人呢?
皇上并没有接孟玉珠的银耳汤,显然对孟玉珠不满意。
这烫手的山芋扔还来不及,孟玉珠直接抱过来塞皇上嘴里了。
“既然是这样,皇上就在这儿翻吧。”卫昭宁对自己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她觉得自己得宠,一靠撼动不了的家世,二靠专业的技能,她的表演可称国手,田令月不过是使些不上档次的手段让人怜悯感动而已,根本不必放在眼中。
看来是没有退路了。
皇上只好叫敬事房的人上前来。
皇上的手落到了卫昭宁的绿头牌上。
田令月眼中的泪差点儿落下来。
皇上的手又落到田令月的绿头牌上,接着,皇上拿起了田令月的绿头牌。
田令月松了口气。
“今晚就让田秀女侍寝吧,太后以为如何?”
“侍寝的事,皇上自己做主就行,哀家没有什么意见。”
天冷了,姐妹都多穿点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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