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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46章


欢愉过后,长宁郡主扶着脑袋昏昏沉沉坐起来,她望见自己赤身与一陌生男子躺在一处,心下立即掀起了滔天怒火。

        她裹了件衣服,拔出佩剑,回到床边,狭长的眼睛微眯,带着满腔的怒意将长剑刺入男子的胸膛。

        鲜红的血液喷溅出来,星星点点,落在她雪白的脖颈和狰狞的面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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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琒被丫鬟领到一间空屋中,他等了许久,却不见任何人出现。

        他终于失去了全部的耐心,拂袖而去。

        只是折返回去也没见到杨羽,反而楼下聚集了一群士兵。

        宇文琒听士兵们说起连煜,便立刻绕道走了,他听到连煜这名字便忍不住作呕。

        因着以为这是杨羽对他开的玩笑,因此宇文琒直接去了杨家拜访。

        可杨家的人却说:“少爷从一早出门以后就再没有回来了。”

        宇文琒知道杨羽不是个爱好交友的人,教坊司没他,家里也没他,他到底去哪儿了?

        杨母最是溺爱儿子,从小恨不得在他身上长一双自己的眼睛,如今听说儿子不见了,便立刻派人去寻。

        但派出去的人都一无所获。

        宇文琒陪着杨母和杨家妹妹又说了半天的话,等了好久,还是不见杨羽的消息。

        杨家妹妹与杨羽是双生子,今天早些时候,忽地说是心口疼,面色煞白,过了好久才缓过来。

        有个爱嚼舌根的仆妇倒说了一句:“听说今天教坊司里死了不少人。”

        杨母白了她一眼,怒斥道:“我儿清白,是不会去那种地方的。”

        仆妇心下委屈:“听说今日死的人里,是有一个公子哥的,尸体就摆在菜场口,叫家人去领……”

        “来人!来人!”杨母气得几乎不能喘气,亲自站起来,上前赏了仆妇两个嘴巴,“晦气!少爷好好的,听听你说的是什么!”

        仆妇是今天路过菜场远远看了一眼,心下已经认定了,才敢说出来的,但见夫人不肯听,那她也不敢再说了。

        “我想,大概是我多心了。或许杨兄是在酒楼上跟人喝醉了也不一定。”宇文琒说,“眼看天色渐晚,我就不便叨扰了,等明天见了他,我再好好地审一审。”

        宇文琒从杨府离开,抬轿子的小厮问他是不是直接回去。

        宇文琒按了按狂跳不止的右眼,抬起头来,往东北向的长街望了一眼。

        “去菜场口。”

        死的一定不是杨羽,一定不是,他只是去看看,好吃下一颗定心丸。

        ——————

        连煜不去想她,身体里的痛才渐渐地减轻了。

        或许是巧合吧,正巧什么旧伤未愈。

        情蛊这东西,他不信。

        沾了血的帕子,连煜信不过其他人处理,将它揣进袖子里。

        太监将连煜引到御书房前。

        连煜还没进去,就听到房间里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不管是东海的珊瑚还是先帝的瓷瓶,在隆兴帝的手底下,它们的价值都是归于碎片。

        不过隆兴帝有专门的使臣替他搜刮各地珍宝,因此他倒也不心疼,旧的没了,才能给新的让位。

        不过,唯独有一个旧人,隆兴帝却始终地将她藏在心底,不舍得换,也不会换。

        “皇上,连世子带到了。”

        “叫他进来!”

        听到连煜来了,隆兴帝的心情似乎才好了不少。

        “今日又出飞羽令,是为何事?”隆兴帝把书案上的一堆奏折指给连煜看,“朝堂上那群老东西,吓都要吓死了,你是不知今天上了多少弹劾你的折子。”

        连煜是直接听命于隆兴帝的人,他所能调动的兵力远是其他人想象不到的,因着他这把刀,很多老臣都睡不好觉,有机会便想将他拉下马。

        连煜将今日救应小蝉一事,向隆兴帝道来。

        “那北燕公主终日无聊,臣才想到叫她去寻访旧人,没派人保护是不想引人注目。临京城乃是天子脚下,臣不料竟有这样的事发生,一时着急,便没有向圣上说明便擅自行动了。”

        隆兴帝听完,双手也握紧了拳头,他还没尝到滋味的女人,那群蝼蚁一般的人也想染指?

        “你做的很好,朕非但不会责罚你,还要重重地赏赐你!”隆兴帝拍了拍他的肩膀,“朕一向知道,你从来都没有让朕失望过。”

        “圣上过誉,臣惶恐。”连煜垂首,“不过,因着众人本就厌恶北燕公主,今日之事,臣对外称是调查教坊司拐带人口,而非营救北燕公主。”

        “长了那样一张脸,是会遭到俗人的记恨。”隆兴帝说话间,忽地留下两行清泪,眼前浮现出昔年雪夜初见先帝宸妃情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整整二十年,红颜也变枯骨。

        连煜向来见惯了隆兴帝癫狂泪流的模样,因此并不声张,只是垂首站着。

        隆兴帝回忆完往昔,长叹起来:“连爱卿,辛苦你替朕挡住这一阵流言蜚语。朕本打算这些时日将美人收进后宫,好叫她少受些苦……”

        连煜听到此处,忽地心下一惊,额角青筋隐隐突起,垂下的袖子掩住了攥紧的拳头。

        隆兴帝的后宫里没有资历老的妃嫔,他的女人,都活不过三年,或郁郁而终,或在争斗中暴毙而亡,或被他取乐射杀。

        应小蝉那么柔弱的性子,若落到他的后宫里,恐怕过不了几天就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连煜隐隐地感觉心口又在作痛,似乎要从胸膛处裂开。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他从来没真正了解过她,或许她还想入宫,毕竟那样就能长久地照顾她母亲了,不是吗?

        “连爱卿,你以为如何?”隆兴帝话锋一转,忽地把问题抛到他手里。

        “能得圣上青眼,是她的荣耀。”

        “你说的不错,那女子定然日夜翘首以盼朕的垂怜。”隆兴帝重重地叹一口气,“可惜,还要再委屈你一些时日。”

        “圣上的意思是?”

        隆兴帝拿出一封信,递到连煜面前。

        连煜打开看完,才知帝师身故。

        “老师死前,仍旧放心不下,担心北燕女子祸国。”隆兴帝负手,走下御阶,望向天边,“朕先前在老师面前立下誓言,如今他才死。”

        不好破了与帝师的约定。

        “帝师在天上看着,朕绝不辜负他的嘱托,只是,”隆兴帝望向连煜,“朕需想个万全的法子才行。”

        “圣上英明。”

        “对了,今日长宁杀了一个人,扔到你处理的那堆人里去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连煜只有点头。长宁郡主这件事,一定是长公主吩咐,这罪名,只能由他背负。

        “你替朕扛下这些,朕也绝不亏待你。”隆兴帝说,“朕一定会为你指一门好亲事。”

        ——————

        天色渐晚,乌云翻滚,迎来初秋的第一场雨。

        杨尚书在宫门口请求入宫面圣,额头都磕破了,得到的却只有太监的一张冷脸。

        一辆马车缓缓地从宫门中驶出。

        细雨迷得人睁不开眼,杨尚书头上的血混着雨流下,模糊他的视线。

        才失去爱子的他,只觉眼前满目都是灰。

        只是他分明地看到这辆被侍卫放行的马车是红的,那稳坐马车里的人,不正是连煜吗?

        杨尚书跪得膝盖发麻了,起身时踉踉跄跄,他一瘸一拐地追在马车后面,颤声地指责这无情的杀人凶手。

        马车并不停下,很快地将他抛在大雨中。

        杨尚书一瘸一拐地走回了家,仆从要给他撑伞,伞被他无情地打翻。

        秋雨的寒意,凉到了他的骨头里。

        宇文琒护送杨羽回家,冰凉的雨水落在杨羽僵硬的尸体上。

        宇文琒望见从雨中一路走回来的杨尚书,惊觉他苍老许多,竟长出了许多白发。

        雨水冲刷着临京城的一切,但杨家复仇的焰火却越来越盛。

        “我此生!与连煜不共戴天!”

        宇文琒心底被愤怒所填满,不止连煜,应小蝉的命他也要!

        若不是这红粉骷髅占据了他的心,杨羽又怎会枉死?

        ——————

        秋雨淅淅沥沥。

        薛莺儿带了伤药,去看望应小蝉。

        应小蝉初听到有人叩门,她立刻地瑟缩在了床上,用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并不应声。

        薛莺儿敲门敲得烦了,便直接推门而入。

        应小蝉听到有人像是破门而入,几乎将她吓得脸色煞白,那段记忆如鬼魅缠身,叫她一直地笼罩在阴云之下。

        薛莺儿见她面色透着苍白,心下本升起几分同情,但又见她手中抱着猫,立刻地生出几分嫌弃。

        “受了伤还抱着那玩意,不嫌脏吗?”

        应小蝉把耀金抱得更紧:“世子叫它陪着我。”

        别的事,薛莺儿都听得进去,唯独听不得连煜,总觉应小蝉耀武扬威一样。

        “你是在向我炫耀吗?”外面秋雨沙沙,薛莺儿的语气虽一如既往尖酸刻薄,但到底软了几分,“世子一向宿在你那里,这院中谁不知道?”

        “我没有。”

        薛莺儿冷笑道:“罢了,我承认,我是争不过你,可你也别太自以为是了。连世子前途大好,改天皇上给他指一门亲事,你以为正妻容得下你吗?你还能盛宠不衰吗?”

        “我对世子,只有感激。”

        薛莺儿并不信。

        应小蝉垂下眼眸:“我并不求世子的怜爱。他能帮我,救我的族人,我只是草衔环,执鞭坠镫以报恩情。”

        连煜从皇城内回来,心里记挂着应小蝉伤势。

        他走到屋前,正要推门而入,却听到了两女对话。

        手便停在门前,屋内的光透过窗户洒出来,映了他一身落寞。

        虽心里早有准备,却从未想过亲耳听到她说出来。

        彻底的利益和交换。

        终究没有人因为他本身而留在他身边。

        身上沾的雨水滴滴答答,一点一滴落了下去,打在连煜的心头,瞬间结了冰。

        连煜再听不下去,推门而入。

        薛莺儿眼珠一转,料定刚才二人对话都被他收入耳底,便识趣地退下了。

        应小蝉见他冲进来,面有愠色,心内有几分有些忐忑。

        “世子,刚才,你……”

        “都听到了。”

        应小蝉绞着手指:“其实,我……”

        “你无须狡辩。”连煜抬手按住了心口的位置,“原本我是担心你对我动了情,既然没有那是最好。”

        “为何?”

        “皇上要为我选一位妻子,若你纠缠不休,那便麻烦了。”

        连煜一席话说完,扫了应小蝉一眼,见她眼睛似是泛红,便敲了敲桌子提醒:“戏唱得不错。”

        应小蝉也很快地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是啊,明明说过对他只有感激,为何心在隐隐作痛?

        她忙转身,背对着他,若叫他看见自己的眼泪,又该说自己戏演得不错。

        “是啊,只有感激。世子庇护我,我帮世子解决梦魇,我看这些日子,世子你的梦魇都没有发作,应该是好了。”

        “所以呢?”

        应小蝉擦擦眼泪,调整了气息,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常,不带哽咽:“所以,等世子娶了正妻,我就离开。”

        “离开了你去哪儿?北燕已经亡了。”

        应小蝉说:“世子娶了妻子,我就去嫁人。”

        “嫁什么人?”

        “我喜欢的人。”

        连煜一听,不知为何,忽地怒气盈天,径直上前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将她转过身来,叫她看向自己。

        “还做着我的妾,心里就在想别的男人?是当我死了吗?”

        “我……”应小蝉语塞,她说的不过是一时气话,连煜想叫她怎么回答?他这么生气干什么,抓得她好疼。

        “你想的那个人是谁?”连煜瞥见她莹白腕上的那串寒酸珠链,忽地冷笑一声,“是送你这珠链的人吗?你要嫁他?”

        应小蝉不曾见过他这幅样子,吓得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连煜见她语塞,以为她心虚,发狠地甩开她的手腕。

        耀金吓得躲在屋子一角,稍稍地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去看它看不懂的事。

        应小蝉以为连煜要发怒了,谁知,他只是捂着心口,冷眼看她。

        沐浴完,连煜背对着应小蝉躺下。

        “世子,你生气了?”

        “自然没有。我又不在乎你,生什么气?”

        夜里风大,窗户被吹得作响。

        应小蝉只觉得那些人都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她怕极了,顾不得许多,紧紧地贴上连煜的后背,环住他的腰。

        连煜警觉,从她才贴过来就醒了,只是并不理会。

        应小蝉贴着他,汲取着令人心安的力量,这么好的一个人,是怎么说出那么冷的话的呢?

        她不知道。

        只是忽然觉得连煜的腰,好像比她的还要细,她环抱得更紧了,又去摸他腹,他腹上的线条结实有力,跟她的一点也不一样。

        连煜本不打算理她,见她越来越过分摸摸索索的,终于忍不住,一个翻身,将她的双手压过头顶。

        他眼睛里闪着寒光逼问:“拿我当什么?玩物?”

        应小蝉哪里敢承认自己只是觉得好奇,没料到自己吵醒他,怕他生自己气,以后不肯帮自己,便耍起了无赖。

        她心一横,朝他怀里贴去,弓起身,去亲他,初时只亲到他的喉结,再使一些力气,才亲到他冰冷的面颊。

        无意外,她听到了连煜越发不稳的气息,他的身体也越来越热。

        以往都是这样,她这样哄他,就好了。

        “我说过的,我不会再碰你了。”

        连煜翻身下床,重重地推门出去了。

        应小蝉从床上爬起来,不解地望着他的背影。

        秋夜渐凉,月色散发着寒意,透过交错房檐的缝隙,落在疾步而行的连煜身上。

        她果然还是单纯,根本不明白那些亲昵的举动到底是在做什么。

        要一个弱女子刻意地讨好和侍奉,这并不是他的本意,对他却是极大的羞辱。

        连煜忽地感觉头痛欲裂,胸口被人用斧头劈开一般。

        他再也支撑不住,单手扶地才勉强地跪着,又吐了一口黑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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