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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送


到了十月,百草枯荣,也真没有什么可看的了。杜良玉也开始加衣,这四季其实也就是个加衣减衣的轮回了,一去一轮回,道是好快活。

        杜良玉抽着闲和裴端卿去过一次桐襄书院,到了山腰上头。趁着当时天色早,他就带着裴持美从矮墙翻了出去。

        裴持美第一次翻墙,心有余悸。但听张宗璞当年也翻过,倒是也接受了。

        书院后头是一片竹林,穿过竹林是一大片废弃的田,长满了焉败的草。他好像有好久没有到这里来了。

        一路走去,见上头的草枯了,下头又有新绿意。再走远处,浅一些有个冒水的小洞。

        然后水淌开,汇聚成一个小潭,潭边浸出些石头出来。两人在那歇息。

        他起来擦手的时候,裴端卿指着那头晃动的草给自己看。

        “那是——!”

        那是只鹌鹑,浑圆黯淡地低飞走了。

        “这……山水宝地招灵物吧。”杜良玉笑看裴持美,“这地方好吧!”

        “好,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裴端卿回他。

        “嗯,少年时,想要在这里置办间房屋,置办好了,就住这里了。”他们做天下第一好。可惜,不知是今夕何夕之年了。

        “那我日后恐不是要到翻过墙,跃过岭,穿过竹林,才找得到你了。”

        “玩笑而已。想要住这里,就得放弃掉所有已定下的一切。我有不能割舍的,才不能住这里。”杜良玉起身,往四周望去,这不是世外桃源,是四面高山,能住这里的不是尘缘已了,而是……心如死灰。

        杜良玉不是这样的人。自然住不住这里。

        两个人原路返回,回了杜家,裴端卿要借书房一用。一直不见动作。

        说不定,写写感想,作作序。

        等到了晚上,天黑得早,他也早早躺下,刚睡下没多久,听见敲门。

        声音时急时缓,也不出声,杜良玉爬起身,探着路去,窗上印着微暗的烛光,他看了门,外头站着裴持美,他穿得很散,布料也跟他一样旧。

        手里拿着麻纸。他手里有小灯笼,那种拿在手里的,还要拿得稳当才行的小纸片灯烛。

        “我能进去吗?”

        “进来吧。”

        裴持美绕过屏风,往他床上去了。

        他把床铺铺开,仔细摆好小灯笼,不让火焰子贴到边上去。然后摊开怀中的纸。看起来是房屋样式。

        裴持美侧开坐上了他的床,杜良玉仔细看,那上面画的清楚了,前堂后屋,小池桃李。一一与那四面绕山的无各地对映上了。

        青年人在烛光下,眼睛黑黝黝地黑,深重重地深。层层第见中又藏拙了不可名耐的冲动和情愫。在微弱光下也同样清晰。

        “你怎么想着给我画这样式了。”

        “我马上便离开,也没有什么能够送你的,想来你以后没了什么顾虑,说不定就有了别的什么规划了。今天来了兴致,就想着可以送你这些。聊表心意。”

        “嗯,早些睡,明日好启程。”

        裴持美拿了小灯笼,摸摸索索地出了小门,杜良玉不能听到他细索回屋的声音。但想来,也是的。

        他把麻纸收拢了折叠放到桌案下,他不擅长处理这些人情关系。也觉得裴持美只能是他和张宗璞一起的表弟。

        屋外还是很黑,杜良玉有些难眠。

        他不该做一个心底子细的人。他侧躺着身,枕头像一个把棉套住的大麻袋。他就枕在棉上,沉在水网里。里外昏昏暗。

        到了早上,杜良玉十分困难地起身,和早先找好的倒子客借了马,送裴持美一起去临安城外十里的码头。

        天色早,水面起了数不清层数雾,以掩耳之势袭过来。船夫在解绳,他穿得薄,离得远,干活利索。

        杜良玉叮嘱着,“你回了京,给我回封信,然后呢,好好保重,路上有了什么事,算了,这些我也提不上。”

        “呵……嗯,良玉,我知道了。你会到京城吗?”

        “说不定的,但是要去的。”他叔叔若真要他去拿回书信的话,他还是要去的。

        “那记得去裴府找我。”

        “好。”

        临要走了,裴持美回头拉住他手说,“我还有一样事要告诉你。”

        “昂——”

        裴持美上前抱住了杜良玉,他如今比他稍高一些,抱着对方也妥妥有余。他顺势着搭在他身上,双手摸到了他肩胛处的头发。

        杜良玉只好虚抱着他,等裴持美说完,他听不懂。

        而裴持美乘船离开,全是果断落跑情形。

        杜良玉将人送走,把那匹裴端卿先前所骑的马的缰绳拴在自己的马的马鞍上,上了马,慢慢悠地朝前荡。

        裴端卿告诉他,张宗璞意图叵测。

        他细想裴端卿说的话,他了解的,知道的,不知道的,欣喜的,挫败的。种种皆有可能。

        他又猜不出来,裴端卿的意思,张宗璞的想法。

        他回了家进了屋,在大白天里睡了一觉,一觉醒来。杜良玉想起那棵梅树桩下,有他父亲的旧笔。

        家里人都没注意,他带了铁揪,出了小后门,坳那棵手脖子粗的腊梅树桩。

        他从下头拗出一个小坛子,里头果然是他父亲的信,只是时间长了,他都忘记了里头写的是什么?

        他回了屋,打开发现,里面是处世谨言。与他想得到的无关紧要。

        杜老将军给他留了一封戒勉信。讲韩非擅长帝王术,胸有才干,却天生口吃。

        但这却不是他最夺人眼球的部分。而是国势衰微,却屡屡向庸主提议。明明被辜负,却要写下《五蠹》《孤愤》十万余字。面对虎狼秦人,只身一人,一腔孤勇。蒙受不白之冤,却仍然傻傻等侍,盼望着向秦王表白赤诚。

        后存世有几句草草言辞,却仍被人质疑真伪。

        所以,我希望你活得明白,你是杜家男儿,每一步都皓伟雄大。

        阿父给他写的信之一,被杜良玉藏了起来。

        可他活得相来不明白。

        杜清佾在外面敲门,杜良玉心里一慌,忙吹熄了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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