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虐夫真香小祖宗
这人的靠山一走,便指不定会出什么问题。
不过文姑当下的“问题”并不是很大,只是被季演从床上拎下来了而已。
之所以下手这么“轻”,是因为他深刻记得某人临行前的话:不能砍这女人的手或者脚,也不能动她的头发。
但可以封她的嘴。
“本座功法比较特殊,会不会封哑你呢?”
文姑知道这人是在威胁自己。
可奉家的长老们都有一个脾性:宁折不弯。
“不如直接杀了我。”
“会给你这个机会的。”季演笑得深邃,手里把玩着刚才季小晴喝过的杯子,“不过,你得在死前,把外面那个小姑娘放了。”
文姑自然不会答应。
且不说她身为司刑长老,一生将以罚戒为命,“傀毒执行者”虽被季演亲口承认,但这毒终归还是由阿音带来奉门的。更何况,文姑压根就不愿对他低头。
“要我放,可以啊,你换成她出去跪着。”
“你的丈夫在本座手里,你的儿子,也在本座手里。你只需把外面那个蠢货放了,本座便不会为难他们。”
文姑对他几近命令的口吻嗤之以鼻,她不信季演,因为类似的话,也在另一人口中出现过。
“你们这对悖逆人伦的痴男怨女,骗人倒骗到一处去了。”
这话过于刺激,季演猛拍了一下桌面,随即起身欲要断她的命。
“你敢?”她反威胁道。
“虚命一条,有何不敢。”
“你不敢,”文姑故意瞥了一眼窗外,缓缓说道,“她来了。”
后三个字犹如一碗至清无比的水,迅速熄灭了季演脸上的怒火,于是他也跟着抬眼去望。
窗外一片死寂。
但季演不会因此就觉得受骗,任何人只要说一句“她来了”,他都信。
扣在文姑脖子上的手,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季小晴刚走到院落时,便看到季演站在房门外,正用指间上的傀火点着一只只夜烛。
她跑至季演身前站好,像个刚领罚回来的弟子,脸颊冻得绯红。
“怎么了?”季演察觉到她不对劲。
季小晴喘息了几下,两只手不经意微微抬起,似乎准备抱他,但又迟迟没有继续,“阿演……”
这声仿若从喉间挤压而出的“阿演”,柔得直滑人心,指间的傀火逐渐失了光泽,季演变得不自然起来。
“?”
“我以后,定会保护好你。”
“你说什么?”
以为是他没听清,季小晴便又认真重复了一遍:“阿演,我以后,会保护你的。”
周围傀火烛光摇曳,身后凉风习习,他稍微移了两步,挡在风与她之间。
没有回应,似乎还想再听些什么。
季小晴把身上的外袍解了下来,踮起脚生疏地搭在他肩上,再回来时,冷得手握成拳直哈热气。
没什么体己话可以讲,但既然说要“保护”,那便从为他披上一件外衣开始吧。
季演脑袋一歪,对这番行为始料未及。谁能想到前几日还在跟自己闹脾气的人,只去逛了一逛,居然还能逛出一身惆怅。
“撞鬼了?”
季小晴鼻尖通红,带着它连连点头,嘴角向下一直不展,竟有股娇女子受了欺负的感觉。
这感觉让人心头一紧,季演的目光黏在了她的脸上。
“带我去看看。”
正准备要走,手腕突然被人抓住,他回过头一看,发现抓住自己的手还是两只。
如果脚也可以留人,那季小晴巴不得四肢都抓在他身上。
那种割肉放血的回忆和痛,万不能再让他沾染第二次。
“阿演,我们快些救出阿音吧。”
目光一偏,端着瓷碗的男人正好从他们身侧走过,直往文姑房内而去。
“他们要歇息了。”季演说,“我与文姑前辈已达成交易,明早只要她醒,我便带她夫君来见。”
“夫…君?”季小晴很震惊,不知这个出家和尚是怎么栽到他手里的。
季演简单笑笑,也不过多解释:“说来话长了,以后跟你讲。”
“可我们耽误一日,阿音便会多苦一日。文姑这梦中‘夫君’不过是个幻象,为何不早些叫她醒来?”
季演没怎么回答,只是游离着眼神,随后咳嗽了两声。
“再待一晚吧。”
季小晴差点忘了,前几日自己生病,都是由他照顾来的,怎么能身子一恢复就又扯着人家忙活。
何况此一别,又不知何日再见。
“但——”
但你我终会见面,而阿音身受酷刑,每日凄厉都在耳边。
还没等她“但”完后面那句,季演便反抓住她的手,朝着回房的方向边走边调侃:“她就痛一晚而已,我不一样,我哪里都痛。”
他确实很痛,季小晴知道。
但他应该不是“哪里都痛”,他可能……拐了一个弯。
他应该是,“夜夜都痛”。
季演五岁后的那三年,白日被关在老鼠窝,半夜被揪出来放血,若是普通人,怕是有十条命也抵不住。
记得之前,他残杀曾祖父时,便告知过,已经想起了童年旧事。
如今季演正躺着的那间小卧房,正好就是他被施法的那一间。
既然都已经想起来了,可他竟然还能在那间房里睡得下去,这该埋着多大的隐忍。
季小晴辗转反侧,认为实在不能继续把他“关”在里面。
“阿演,你怕吗?”她突然问。
“怕什么?”他的声音从里间传出,听不出半分情绪。
季小晴长长呼了一口气,能明显听到正在颤抖。
“一个人睡在里面,怕不怕?”
耳朵竖了良久,终于听到里边的轻声回应:“怕。”
“那你……睡外面来吧。”
耳边窸窸窣窣。
季演手里拎着一个枕头,站在门边懒洋洋地看着她。
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仿佛在说。
季小晴将下半张脸缩进被子里,右手指了指地面,期期艾艾说道:“这、这…这地板…很、很好睡的。”
“……”
“你把被褥也拿出来,垫、垫着睡吧。”
大冬天的,从温软的床上爬起来睡地扳,正常人会觉得这估计是疯了吧。
恰好,他疯。
房内的烛光不曾熄灭,这样照着,人心底最阴暗的那一面,也不敢出来作祟。
场面十分安静,只有火盆里的木炭在噼啪作响。
季演呼吸平缓,但他还没熟睡,季小晴知道。
“阿演,以后能不能不杀人了?”她将脸埋得更深一分。
“为何突然这么说?”
“因为……”
该如何委婉告诉他,因为天道轮回,邪不胜正。
“因为不想看到你沾满鲜血的样子。”
季演似乎叹了口气。
“你是得道仙人,自然见不得腥风血雨,但若是你身负血仇,想必也听不得这种话吧。”
他说得那样轻缓,像正常谈话一样。
这回,季小晴将整张脸全都埋在了棉被之下。
季演偏过头看,发现那床棉被正微微颤着。
“抱歉。”
她的回应些许厚重,像是被灼烧了嗓子,却能依旧保持温柔:“阿演,不怪你…不怪你。”
屋内的烛光终是灭了。
季演还在熟睡,季小晴便轻手轻脚出门,担心吵醒他,甚至都不敢在屋内穿上外衣。
她想,还是选择先救阿音。一分都不能耽搁。
阿音本就是个无辜的人,全因自己一念之差,才导致奉家染上傀灾。
“季长老”不愿跟奉门再扯上任何关系,季小晴现在也是一样,她想抓紧救人,抓紧解决傀毒的问题,然后再回到该回的地方。
这次再走在路上时,身上没有季演的外袍,便感觉更冷了几分。
但好在,之前那些被傀火点上的夜烛,依旧光亮,从远处望去,正与当时傀灵庙会的长明灯一样,烛火辉煌。
当时她的脑子里,装不下太多的场景细节,唯一能够记到如今的,是那人一身玄衣,立在山塔顶端受傀族跪拜,在千人欢呼下,在火树银花中,将自己带回支离宫殿。
这般回忆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冷了。
走进文姑房外的院落时,身后突然有一滴霜露落至脖颈,那触感实在冰凉,季小晴不由“嘶”了一声,手捂着脖子往头顶观望。
高处斜斜伸来一棵梅树的枝干,形似一只纤长骨感的手,其中花萼艳红,又似染甲的女妖。
再回过头时,季演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对面。
他眼中深邃无光,跟季小晴的距离还不足两丈。
她只需向前几步,便可以站在他面前。
但没敢。
仿佛做错了事,还被当场揪住。
季演身形颀长,就这么干巴巴望着对方,单凭感觉会有些严厉,但远远一看,又觉得无比孤寂。
“阿——”季小晴心跳加速,眼见着那人直直朝自己走来。
她不禁倒退了两步,身子刚好偏在梅树的位置,忽地一撞,枝干上的冰水全都洒到了头顶。
冰凉刺骨。
季小晴背靠着树干,那人上前一步,她的头便垂低一分。
“阿演……”
“你,又要走啊。”季演说这句话时,已经到她面前了。
“没…我是想着,看看能不能先唤醒文姑。”
季演轻轻“呵”了一声,“一晚都不肯多留么?”
季小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他如今的神情,他说话的口吻,简直与那日破庙里别无二致。
仿佛只要自己一句话不对,他便能再摸出一颗药丸。
“阿演,你当知道…你当知道……”
你当知道,阿音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
“我只知,仙人从未真心待过我。”
季小晴哑然。
他口中的“仙人”,是指……我吗?
“世人称颂季长老百岁仙途,孤创玄季,独善其身,可世人不知,她心里,正邪不两立,仙魔难两清,明善恶,无亲疏,是以,弃恶人,身归道。”
季小晴听他缓缓说着,不知不觉眼泪也跟着流下。
阿演,始终觉得是自己抛弃了他。
她摇头,下意识去抓季演的手。
那手握起来冰凉彻骨,比落入脖颈间的寒霜还要瘆人。
这才发现,原来他还未来得及穿上外袍。
“阿演,不是这样的,等我救了她、救了奉门,一定会跟你支离山。”
“奉门?”季演手上的骨头紧了一分。
救人便救人,什么时候又要塞个奉门进来了?
“奉门弟子身患傀毒,此事皆因我而起,你能否…把解药拿出来?”
季演明白了。
“利用我交出解药,再丢下我回到仙门?”
“……”
你怎能如此偏执?
当初设定的时候没下这一笔啊!
季小晴二话不说,立即抱住了他。
“阿演啊…”身前这人实在太高,她只能一直踮着脚,手未松开半分,“我不会离开你了。”
季演整个人都僵住了。
发愣很久才反应过来,他放低身子,也搂住了季小晴。
“但你也,再别对我说这种话了。”季小晴继续说道。
季演听得有些迷糊,他只能微微点头。
“你之前一直在跟我道歉,现在我也要跟你道歉,对不起阿演,瞒着你偷偷出来。”
她后面其实还藏了好多话,但又害怕越倾诉、越想哭,便就此止住。
够了。
季演听得整颗心都满了。
终还是没有待到天亮,二人便从梦境里出来了。
阿音侧身倒在刑台上,不知是熟睡还是昏厥。
季小晴没有吵她。
季演更不愿搭理她。
墙面上的“文姑”终于还是睁开了眼,新娘装扮的她,比梦境里更加惊艳。
她先是瞥了一眼阿音,又斜了一眼季演,“你将我夫君带来,若真如你说的那样,我不会手下留情。”
季小晴听着这话怎么都觉得不对,于是便将脑袋贴近季演,悄声问道:“你说的哪样?”
季演嘴上笑得很贼,他也偏着头贴回去,似是准备回答,季小晴便认真听着。
半天没听出一个屁。
季小晴:“?”
“好,”他这声极为高亢,是对着墙面上的文姑说的,“请前辈静候佳音。”
季小晴仍锲而不舍:“所以你到底说了哪样??”
对方没说话,对方急死人。
此时,突然从四面涌出来几名身着奉门弟子服的男子。其中一位边跑边喊:“季演魔贼!还我大师兄命来!!!”
季小晴心中一紧,下意识就要挡在季演身前。
殊不防,右肩突然被他重重打了一掌,身子受力朝后方倒冲,竟是又被打回了梦境。
“阿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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